第四十章 吴言吴行

  再说慕嘉阳和江媚语离开之后,从废墟里走出一人,灰衣高髻手抱琵琶,身形袅袅不胜弱风,未见如何动作,人已经轻飘飘的如烟一般掠过崚嶒的石堆落在草地上。月色剪影,好似汉宫中走出的仕女,趁着阴阳交合,乱了古往今来,在这不属于自己的时空茫然而立。不过,若是看到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所有的迷思都也可以打破,此人正是摄心娘子吴言。

  “你太心急了。”旁边有人悠悠的说,嚓的打亮火石,一盏漂亮的琉璃灯从吱吱嘎嘎的晃悠出来。正是叶楼三杀手之首,琉璃盏吴行。没有人知道,琉璃盏吴行其实是个半身残废之人。

  “又是你!”吴言似乎有些生气,“为什么每次我失败的时候都能看见你!”

  “因为你得手的时候我从来不出现。”吴行淡淡的说,似乎对这种责备已经很习惯了,只是陈述事实。

  “用你多事,死了也不干你的事!”吴言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细长的手指细看已经绽出青筋,一丝血痕慢慢绕在手指上,“是你要来的,还是楼主让你来的?”

  “这不重要。你受伤了?”吴行的声音很轻柔,按动车上的开关,来到吴言跟前,“把手伸给我。”

  “不用你关心!”吴言依然硬邦邦的回答,手已经伸了出去。

  “那个江媚语还没这么大的本事能让琴声反噬你,你怎么会自己弄伤?”吴行借着琉璃盏的灯光,查看伤口又涂上金疮药,轻轻的裹好才如是问。

  吴言皱了皱眉头,“不知道,我似乎听见什么东西从我旁边过,分心了一下。难道不是你?”

  吴行摇摇头,“不是我,我听到琴声才找到你的位置。”

  “难道有人跟踪咱们?”

  “可能吧。”

  “对了,楼主最近好些了么?”吴言想起一件事。

  吴行摇摇头,“没有,自从回来之后,楼主就一直不太好。这几年都是吴痕在张罗,倒也没惊动上边。”

  吴言道:“唉,如果总这样下去,恐怕不是长久之计。这次暗杀江媚语,也是吴痕擅自做主,如果楼主知道……”

  吴行道:“楼主和江媚语有过节,应该不会怪罪吴痕。”

  吴言却说:“可是,我觉得未必。这种事,说不好谁对谁错。总要问问楼主的意思才好。”

  吴行点点头,“等见到吴痕的时候,我会提醒他。目下最重要的是查清楚谁在跟踪我们?我总觉得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吴言摸摸手上的绷带,轻轻的说:“说实话,刚才看他们那样,真的很羡慕。这江媚语其实也是人中龙凤,若是放在平日,或可结交一番。”

  吴行握住她的手说:“别想那么多了,我们生是叶楼的人——”

  “知道!”吴言突然拔高了嗓子,尖利的说,“死是叶楼的鬼么!吴行,你给我滚!”说着抬脚一踹,吴行似乎早有准备,轻轻一拍,轮椅已经平平的倒退开来,躲了过去。

  眨眼的功夫,吴言已经如轻烟一般飘走,吴行叹了口气,捻灭灯盏,推着轮椅慢慢走开。

  那又怎么办呢?难道可以脱离叶楼?

  慕嘉阳回到府中早就有家人禀报老爷夫人,慕汝城原本平息的火气立刻再次升起,看见慕嘉阳进来,啪的一声,重重的把薄瓷胎的白玉茶碗撂在蟠桃寿纹八仙桌上,“啪嚓”茶碗就裂了,金色的茶汤顺着裂缝颤巍巍的探出头,吓了慕嘉阳一跳,膝盖一软跪了下来。偷眼一瞧母亲,母亲的脸色似乎不太同意父亲,心里多少有点底儿,心里开始盘算怎么说才能让好面子讲古义的老爹“不得不”去江家提亲。

  “孽子!瞧你做的好事!”慕汝城气的手直哆嗦,“光天化日之下,你、你竟——轻薄人家!”

  慕夫人坐在一边,其他三房都没叫来,算是给大房留个面子。慕汝城虽然有四位夫人,可是家中只有慕嘉阳这一个儿子,连个丫头也没有。

  开始还想着纳几房添丁,到了第四房都没动静的时候,慕汝城就认命了。反正有个儿子延续香火,别的也不求了。连带着年轻时那股子治国齐家的心气儿也没了,总觉得自己做了太多的缺德事,说了太多的昧心话儿,才得了今日的下场。若是继续做下去,恐怕就要断子绝孙。所以,眼看着儿子长大,老头儿只想着告老还乡,修桥铺路为子孙积德。

  慕嘉阳低头嗫嗫的说:“儿子、儿子知错了。”看一眼母亲,再看一眼老爹,大着胆子说,“儿子、儿子四年前就认得、认得媚语。”

  “啊?四年前?”慕汝城和慕夫人都吃一惊,互相看看不知道该说什么。慕汝城更是把一肚子话生生咽了回去,因为他正准备把江家无耻的背景以及江媚语当街抢亲的无耻过往统统大骂一遍,然后罚儿子去跪祠堂。可是,慕嘉阳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一张口就让他猝不及防,想不到四年前二人就有了渊源。而四年前——

  “孽子,那江媚语进京求救兵时你在哪里?”慕汝城知道儿子的毛病,想起有几次家人说少爷多病不出门云云,突然觉得不妙。那江媚语能拿到那么多显贵人家的东西和把柄,尤其是雷正峰通敌的信件,难道……

  他越想越害怕,连忙打住慕嘉阳的回答,“下去,其他人都下去!”

  慕嘉阳看看慕夫人,慕夫人心想这是商量儿子的婚事,怎么让我也下去呢?可是慕汝城的权威不容挑战,再不乐意也只能气哼哼的站起来,拂袖而去!

  “说!四年前,你在哪里?”等到屋子里没人了,慕汝城喝问儿子。

  慕嘉阳也不打算隐瞒,原原本本的说:“儿子就在府里,只是无意中救下被人追杀的江媚语,所以才认得她。”

  “救下?”慕汝城想起的确有人曾来府搜查奸细,但是那时的京兆尹是王贵妃的人,这个江媚语什么时候的罪过王家?

  慕嘉阳道:“媚语初来京城,曾经向曹太傅求救,奈何曹家认为媚语人小言轻,更兼江家系强盗出身,一定要看到雷正峰的亲笔信才能答应。但是当时雷正峰被困在并州,媚语从宣州地界的羡央山冲出后根本无力再冲进并州包围圈,所以手边没有雷正峰的亲笔信。从曹家出来以后,不知道怎么回事,京兆尹愣说媚语是北朝奸细,非要捉拿归案,媚语那时年少根本不懂为自己辩解,杀了几个捕役,逃了出来,当时就逃进我的房间了。”

  慕汝城知道,当时北朝皇上病危太子年少,国内王氏日渐做大,随着曹后去世日久,曹家的影响力式微,经过商议他们希望能借着这次机会若能一举攻破北朝一统天下则王氏之力不足为虑,即便不可以,若能趁乱收复一些失地也是无上功劳,所以把当时正在讨伐江寇的雷正峰召回京城派往边疆。可是,南朝恰逢当年大旱,不仅粮草困难,人口也锐减,所以雷正峰不得不招安了江洋的人马,一同赴边关。

  想来当时曹太傅并不是不知道江媚语所说的是实情,他只是希望压住战败的事实,免得给王家拿了把柄;王程远追拿江媚语怕也是想着拿曹家的把柄。他记得曹太傅曾有口风漏出来,说此事万万不能让皇上知道。只怕捉拿媚语的人不仅有王家的人,还有人想着杀人灭口吧?

  慕嘉阳偷眼看老爹,见他神色变幻,昏暗的烛火下愈发阴沉,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低着头愈发不敢说话,额头上大滴的汗珠滚了下来,希望老爹能早点发话。

  “然后呢?”等了很久,慕汝城才问,声音透着彻骨的疲惫与恐惧。<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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