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夜

  头顶上100瓦的灯泡发出黄韵的光,光线打在四周的墙壁上,墙壁上贴着的名人标语又泛出星星点点的白芒。

  “原来是想家了。”沈静雪微微的低声叹道,抬起头看向窗外,那里初秋的夜风正在泛滥的吹着,窗子上的玻璃破了,渐渐泛黄的树叶伴着贴着窗户烂掉的塑料布沙沙作响。

  她低下头小心翼翼的将日记本放在桌子上,看向男孩的眼睛,一抹和蔼的微笑出现在脸颊,轻声温柔的语气再次响起。

  “其实老师以前离开家到外面读书也非常想家,和你是一样的,所以老师十分能理解你的感受。”

  男孩点点头表示感谢,谢谢老师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让自己不再那么窘迫和尴尬了。

  “只有好好学习才能报答父母,不要感觉孤独,在这儿,老师就是你的亲人,有任何事都可以找我说,只要老师能帮上忙,都会很乐意帮你,我的办公室就在你们班主任办公室旁边。心里难过了,想家了,或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都可以找老师倾诉出来。”

  郭肖蕊敷衍着点点头,心底却生出一缕星星之火般的暖意。自己在家里排行老大,脾气向来古怪,冲动易怒常常犯错,从小到大,几乎从来没有任何人用这样温和的语气和自己说话。父母总是一边把自己当成孩子一边又要求自己变得像大人一样坚强成熟,朋友也总是把自己的乐观坚强当作理所应当,将脆弱的一面看成莞尔一笑,从不会有人去聆听和尊重心头那一抹悄然掠过的脆弱。

  大部分人或是靠着自己阅历甚广,或是仗着自己资历甚厚,喜欢说一些高高在上的类似禅语的东西,他们会告诉你应该怎样去做,要怎么样做才是对的,当你做错的时候他们永远会试图去改正你,因为他们就是那样的好人,他们有一套自己的理论体系,他们高尚且纯粹,他们高尚于是非,他们纯粹于对错。他们从来不会对你说一句,他们理解你为什么做错。老师看到了他脆弱的一面却没有急于让他去改正,这或许也正是心中升起那缕星星之火的原因吧?

  “你看,刚到这陌生的地方,还有同学很开心呢。”沈老师指了指教室的后面几排,沿着她手指的方向,那里几个同学正在咧嘴傻笑。

  “他们可以做到,为什么我不可以?”一种莫名的钦佩在郭肖蕊心头升起,在他的眼里,此刻那几个咧嘴傻笑的同学就是自己的榜样。眨了一下眼睛,将最后一滴停留在眼眶里的泪滴挤落,视野也变得清晰了起来。

  “嗯,老师,我没事了!开始只是环境不熟悉,熟悉了我就好了。”郭肖蕊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说话,他不想让一个关心自己的人担心。他希望自己的话可以起到一些安慰的作用。虽然整个过程都是老师在安慰他。

  “好了,老师要回家了,白天的时间里,只要不上课,我都会在办公室,有事可以直接到我办公室找我!记住呃!别不好意思。”

  郭肖蕊依旧只是敷衍的点点头,因为他不知道这种情形下再去回答些什么才好才算得体。

  数学老师沈静雪直起身沿着课桌之间的走道,在教室里走了一圈便离开了。一米七的身高美丽的背影走进微冷的晚风里,夜空下,她紧握着双拳,喃喃的道:“我一定要努力。”

  因为这是她第一次任教,她立志要做一个好老师要带出好成绩。也因为父亲是这所学校的老主任,做女儿的不能给父亲丢脸。这个应届毕业的新老师下定了决心且信心满满。

  “哎!同桌,我发现咱数学老师偏心你。她看见其他人和没看见一样,只关心你一个。”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郭肖蕊的“好同桌”陈芳芳。

  “你够了,别乱说。”他生气了。因为她一脸的幸灾乐祸,因为她知道的事太多了,也因为“偏心”这个词听起来太刺耳了,尤其是当用它来形容一个老师的时候。

  这天晚上是算是最自由的,班主任一直在会议室开会,其间陆续有几个任课老师来到教室扫了几眼就快速的离去了。中国人,特别是中国的年轻人,一旦聚到一起没有人管制,马上就是一场联欢会。大致就是一群男生挤在一起议论某个长得漂亮的女生,女生合起伙来想方设法的挤兑一个不太健谈又容易害羞的男生。

  晚自习结束了,郭肖蕊和邻居发小郭家平一路回到了宿舍,他们两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但是他们的想法作风却从来不在一个频道上,今天晚自习上咧嘴傻笑的几个人里就有这位。郭家平年龄只比郭肖蕊大几天,但是年纪轻轻的他已是半头白发了,以前村里的老师说他头发是上课睡觉睡白的。联系到他历来的考试成绩,此言非虚。

  说起郭家平,今天课堂上还有件有趣的事,班会上大家填写了一个表格,上面需要填写自己的名字和父亲的名字,据说学校每星期都要派老师到下面村子里考察。具体是怎么考察就不得而知了,想必目的也是为了这所学校将来更好的招生。

  不曾想表格填好以后,老师竟然对着表格开始点名,格式是,某某。父亲某某。在农村,父亲的名字,是一种忌讳,假如被同龄人当面喊父亲的名字,那就是一种奇耻大辱。

  ……

  “郭家平,父亲郭义功”

  “秦奕欢,父亲秦守田”

  “秦凯军,父亲秦家平”

  当再次听到“家平”两个字时,果不其然,马上在教室里引起了一阵诡异的骚动。所有人的目光同时看向了那个唤作秦凯军的男孩,一瞬间他的脸红成了戏台上的关公。这一幕看在众人眼里,更加剧了教室内的不安分,就连和他同村的几个小伙伴此刻也都捂着嘴偷笑,尤其是他们村一个叫闫战帅的男孩,他一只手死死的捂着嘴巴,另一手牢牢的抓着凳子,因为忍不住笑意,所以肚皮就上下翻动,整个身体都在剧烈的摇晃,连带着屁股下面的凳子竟然随着腹中笑声有节奏的跳了起来,凳子腿打在教室坑坑洼洼的地面上当当作响。形状同样十分滑稽。

  “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郭肖蕊找了几块碎砖头垫在床腿下面,从家里带来的铁床终于摇晃的不再那么厉害了,他是这里第一个将床腿垫好的人,其他人还在交换着手中找来的碎砖烂瓦。他就略带成就感的第一个躺在了床上,宿舍的地面可谓比某些人的人生还要坎坷,看样子俨然是准备铺地砖,拉了几车土进来,结果砖没铺成,同学们的床就放在了散开了的土堆上。那场面就像赤壁之战,整间宿舍床挨床连成一片,躺在床上摇摇晃晃和躺在船上几乎没有区别。

  众人的床腿还没来得及垫好,宿管老头拿着一个大木棍就进来喊“熄灯息声”了。顷刻之间,男生宿舍院变得乌漆嘛黑,窗户玻璃看样子是夏天的时候宿舍太热,被人有意敲碎了,现如今一块不留,只剩下几片塑料布在那里呼啦呼啦响。睡在这样的宿舍里,就好像睡在荒郊野外。不过也还好,空气清新了。

  随着夜渐渐的深沉下来,人们的鼾声也越来越多,鼾声此起彼伏飘向田野小路,应和着路边蛐蛐的叫声谱成了夜的交响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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