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除夕
封锋和应天所居住的那间客栈，是金精镇唯一的客栈。
金精镇这种矿几乎禁绝，土地也并不丰饶的小地方，又非什么交通枢纽，因此就算这里是金精镇唯一的客栈，也可以称得上是门可罗雀，勉强经营罢了。
客栈平日也卖些吃食，大厅都还好，客房却是陈旧而简陋，与那乘风商行方舟根本没法比，但好在虽然东西陈旧却什么都还齐全。封锋和应天来说也并不讲究这些。
进了房间，封锋就打开了窗来透气。
窗外也没什么风景，而是对着一条小巷道，巷道里一个小小的身影独自蹲在那里，被封锋一眼望见。
封锋有些在意地绕了路走进了小巷子中。
木槿听到脚步声，警惕地抬起头，却在看到封锋的时候，神情松懈了下来。
“是你啊……”
封锋问道：“你怎么了？”
木槿摇头，“没怎么。”
接着，她便又重新蹲了下去。
封锋也不走，只是安静地在旁边站着。
木槿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忽然问道：“要是有一天你知道自己最信任的人其实是一个坏人，是一个跟你一直认为的完全不同的人，你会怎么办？”
封锋愣了一下，然后有些怅然地反问：“可是什么才算是坏人呢？”
木槿对他的质疑十分不满，抬起头瞪视他，气势汹汹道：“就是和山上的那些山匪一样，会杀人作恶，满足自己追求名利的自私自利自以为是的人！”
封锋笑了一下道：“那你所信任的那个人是这样的人吗？”
木槿被他问住，表情有些茫然，道：“我已经不清楚了……”
封锋想起在来剑域之前和应天的对话，然后道：“一个人的人生很长，可能会发生很多的事情。有的人也许做过坏事，以后却也会变成好人。有的人也许做过很多的好事，却也可能阴差阳错踏上歧途。”
“如果是我的话，比起那些功过，我会更加相信自己所见到的，感受到的，近在眼前的这个人。”
木槿皱起眉，问：“要是那些都是骗你的呢？要是都是伪装呢？”
封锋一时沉默，他抬头看看天，冬日的太阳落山很早，半边的天空都被染上了火焰一般的颜色。
正当木槿觉得他也回答不出这个艰难的问题时，封锋却忽然笑了，转头看向她道：“那等到他准备做坏事时，我就尽我所能的阻止他。”
听到这个答案，木槿气笑了道：“你真是个傻子！”
“木槿！”
“喂！小不点，你在哪儿？”
孩子们奔走呼喊地声音从街道的方向钻进了小巷子里。
木槿站起身，然后飞快地跑了出去，一拳头捶在一名比她稍微年长的男孩肩上，然后道：“你说谁是小不点！”
木槿跟着那些孩子们打闹着跑远了，封锋才松了口气，然后慢慢地站起来，往客栈走。
夜幕已经降临，客栈门口挂着的红灯笼已经亮了起来，一行七八个穿着新衣的孩子都拿着玩具似的小木剑笑闹着从封锋面前钻过，跑向西边，险些撞倒了正踩着凳子在大门上方悬挂一面奇特圆镜的客栈伙计。
封锋连忙快步走过去扶了他一把。
伙计连声向他道谢。
封锋回到楼上的时候，见到井元宸站在应天的门口，似乎在思考应不应该敲门。
当封锋走上来的时候，他皱着眉，十分不快的神情，而门内的青年早就听到了动静，直接道：“进来吧！”
井元宸一怔，然后伸手推门而入。
应天站正站在窗台边，看向西边，这客栈所处的位置在镇中心，往西看只能看到一些沉没在漆黑夜景之中的街道，和已经关门歇业了的商铺，并没有什么好山好水的风景，只剩下点缀街道的那些红色灯笼，在夜色里亮起，平添几分喜气。
还没等井元宸说话，应天道：“上了那艘方舟的时候，除了你和你的那个护道人之外应该还有别人吧？”
井元宸一愣，想起了方舟上那间紧闭不开的房门，那间房也是记在井家名下的，就算是以他的名义也不能打开。但是这件事知晓的人很少，更何况是一个从个乡野小城才上了方舟的青年。
井元宸问道：“你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应天道：“我不用听到什么风声。井家的人在年关将近的时候将你送过来剑域，难道真的会是巴望着你能够去问剑阁带回一柄什么稀世的名剑？而且他们这么大费周章地包下那方舟之后的路程，只是为了让你更快到达剑域？偏偏这艘方舟又需要在锦舟城略作一下停顿，以补充方舟上的燃料。”
井元宸想不明白这其中究竟有什么联系，道：“你究竟什么意思？”
应天看向窗外西边的天空道：“在锦舟城略作短暂停顿的方舟无需登记停靠。井家真正的目的便是要让座方舟上另外的一些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在锦舟城下船。”
应天说到此处，目光直视看向井元宸。
这目光平静和温和，淡然至极，落在井元宸身上，却令他汗毛直竖，只觉得有一种被神佛居高临下俯视的感觉。
这一刻高傲的井家之子，有了一种变得渺小，落入尘埃之中的错觉。
应天继续道：“至于你，连同你引以为豪牵挂在心的剑域之行都不过是井家用来掩人耳目的棋子。你若是回不去便回不去，你若是能够顺利带着剑回去，对他们而言自然更好，左右他们都不会亏。至少他们是这么想的。”
井元宸咽了咽口水，惊疑道：“不可能！锦舟城不过是一座偏远小城而已，我们井家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地派人到那里去！”
应天笑道：“当然是因为那被他们收藏若久，却一朝自己长脚跑了的神兵了。”
井元宸道：“什么神兵？”
封锋站在旁边听了半天，此刻终于明白过来道：“是那位少年城主吗？”
应天点头。
封锋担忧道：“那锦舟城那边……”
应天摇头道：“无妨的。”
应天没有多做解释，但是封锋却因为这一句话就放下了心来。
井元宸站在那里，仿佛在看两个正在打哑谜的人，他心绪纷乱，从家主将剑域通行符给他，到他来到此地的点点滴滴都涌上心头，令他既不能信却也无法不信。
此刻镇西两道剑光从镇西的一处宅邸内飞出，然后在半空撞成了一团发出了金属交击的清脆声响。
剑气的余波在半空荡开，幸而因为高度的关系，没有影响到地面上，所以并未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伤。
井元宸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向后退了一大步。
封锋也是神情一凛，手也立刻按在了剑柄之上，他想起之前往镇子西边跑过去的孩子们，举步就想往那里赶，却被应天拦下。
“无妨，这是剑域里的惯例，增添了一些节日氛围的节目而已。”
正这时，就见客栈伙计手中端着两只青花色的瓷碟敲了敲大开着的门，然后一脸喜气地向他们道：“今夜便是除夕了，掌柜让我送几碟剑气糕来给各位，沾沾喜气！”
原来今夜已经是除夕了。
盘子里装着不知什么材料制作的雪白糕饼，糕饼上压印着一个剑的形状。
封锋有些愣怔地望着盘子里的糕饼，这是他第一年既不是在云海城也不是在锦舟城过的除夕。
窗外高空剑气再次相撞，发出清脆声响，就如故土烟花盛放，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