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妹妹
老人靠了过来，令菖蒲有些警惕，但是这间屋子不大，而且是别人的地方，她也没地方躲，只能看着自己的脚尖，装作没发现
老人犹豫片刻，终于有些不明白地开口问道：“既然你是妖，她是人，你又为何将她称为妹妹？”
菖蒲道：“是我在山上捡来的妹妹啊！”
“捡的？”
老人倒不是觉得有人把孩子扔在了荒山野岭之中这种事本身奇怪，就好像他知道的那些，城东的富贵门庭之内，总有一些说不清的腌臜事，时常便有些不知来历的婴孩甚至是奄奄一息的承认被丢弃在山里。
若再往前说，就是附近也有些家里米粮供不起人口的将一些女婴弃置在郊外的山野之间，也不算是罕见的事。
墨龙司的人见到了，一定是会抓的，不过这荒郊野外，还是见不到的更多。何况城外还聚集着一些亡命徒似的妖族，这些婴孩被吃掉了的也是有的。
老人奇怪的是，一名妖族，还是一名妖族的小姑娘，竟然会将一个人族的孩子捡回去，还养大了。
菖蒲回忆起很久以前的事，用带着怀念的稚气地声音道：“以前我是有一个亲妹妹的，可是在那年冬天，她生了一场病。那时不像现在，我们连吃的都没有了，自然也是没有钱去看病的。”
老人声音有些僵硬地道：“是病死的？”
菖蒲摇摇头：“我那是找着了一处没人住的半塌房子，让她躺在那里，然后自己溜出去城南去翻那里的垃圾桶找能吃的东西。可是等我再回去的时候，却见到她的胸口开了一个大洞，内丹已经被人取走了，血流得到处都是。”
老人问：“你就没想着要为她报仇？”
菖蒲道：“我们那时候连自己都很难活，怎么可能报得了仇，而且我也不知道应该找谁报仇啊！”
“那时我就想着，我们虽然什么也没有，但是死后也该有个家吧！就趁着夜里开城门的时候，将她带到城外，埋在了一座山的山脚下。”
“然后我躺妹妹的坟边就听到旁边传来微弱的哭声，我拨开高草一看，就见到了一个女婴。
老人问道：“你那时自己都没吃的，捡了她养得活？”
菖蒲笑道：“当然养不活啦！”
“我那时就是觉得，既然已经是被抛弃了，反正也就是死，不如跟着我一起。到死的时候我们就都不是孤身一人了。”
那时她也只年仅六岁，就算是个妖族，也只是个孩子而已。
一个六岁的孩子怎么养活一个小婴儿，只是那时她妹妹不在了，没了人依靠她，她也没有了心里那个唯一的依靠。
捡了这个孩子不过是因为自己太寂寞，想要身边有个活物，想要听个响儿而已，即便那只是哭声。
可这个哭声却就这样带她度过了整个冬天。
有时候生命真的脆弱，但有些时候却不知为何又意外顽强。
“那时我手边既没有奶，也没有什么米汤，反正我们两个都要死的，我就把我的血喂给了她。”
“后来，大概是运气吧！在我白天偷偷跑到城南的时候，撞到了一个身穿墨龙司制服的女修士。我当时觉得我就要死了，可是不知为何她却给我买了两个热腾腾的包子，很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人就是墨龙司很厉害的一位女子剑修，叫张楠。”
“那年的冬天最后终于过去了，我没死，小幸也活了下来。既然都活了下来，那之后我就一直把她带在身边了。”
“对了，小幸是我给她取得名字，幸运的幸。”
菖蒲说完时，脸上是带着笑的，老人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他从没有想过人族和妖族之间的故事会被这样谱写。
可这就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看不见的时候所发生的事情。
“活着……”
那个时候，在他的家人，他的妹妹都被妖族杀死，唯独他被洛离所救的时候，他想这两个字就是世上最可笑的事。
为什么他还活着？
为什么只有他还能活着？
那时还不是他师父的洛离说，他运气好，还能活下去。
可是他只觉得这是运气好吗？
直到此刻，看着这个女孩脸上的笑意，他终于明白，能够活下去，真的是一件非常值得称幸的事。
而那时的幸运，是他的师父给他的。
可他怎么都要到死的年纪了，才终于明白了这件事？
此时因为洛离的药那名为小幸的小女孩，体内妖气已被驱离，发色也变回了普通的黑色，那些在她体内流窜的力量少了这个对手也稍有平息。
洛离在此刻伸手点上了她的天元。
这个小姑娘从小跟妖族一起生活，在城西的街头流浪，自然是对人族的修炼法则一无所知，因此也不知道她其实能够感应灵气。
现在被她吃下去的那枚子实之中的力量冲开了她的天元，等同于为她开了灵识，现在她也可说是跨入了问道境初期成为了一名修士了。
洛离将自己的灵力凝聚成丝放了进去，将那些乱窜的雷电之力一点点剥离汇聚在了一起。
这时有专门学过此道的大夫才能做到的精细事情，因此才说锦舟城内能够治疗修士的也没有几人。
将那雷电之力被洛离引导回到天元，在她什么都没有天元虚空之中重新聚成了一只闪着电光的圆球。
洛离收回自己的力量，随后将手覆在那小姑娘的额上。
她因为一直受那力量的磋磨，且平日里都没有好好摄取营养，脸色仍不是很好看，但是身上那异样的热度倒是已经退了，呼吸也十分绵长均匀，只是睡着了罢了。
菖蒲走到近前来，问：“我妹妹没事了吗？”
洛离用旁边的学徒永知拿过来的湿布擦了擦手，擦去药气，一边道：“那力量我无法取出，只能封在她的天元之内。她身上多处气穴受到那雷电之力的冲击，还需要调养。不过，性命已经无忧。”
听到最后那句话菖蒲终于长舒了一口气，道：“太好了！”
洛离却接着道：“不过也因那力量，现在这个孩子也算是因祸得福，一脚踏进了问道境，算是一名修士了，不可能再如之前一般，受你的血的影响看上去像个妖族了。”
菖蒲的笑容淡了几分，看着床上跟着自己四年多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