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破境
千钧斋内，
翠竹环绕的清雅居舍之中，磬风和濯雨这对双生子正在对坐品茗。
虽说是双生兄弟，但是身为兄长的磬风仍是一身清风明月的青年模样，而作为弟弟的濯雨却已经是垂暮老者之态，只有眉眼之间依稀有些年轻时的倒影，能看出他与磬风确实是极其相似的。
宛如年轻的自己，与年老的自己相对而坐。
这是境界差距的原因，就算同是逍遥境，享有大约五百年的寿命。
但是逍遥境中期的濯雨却会在四百七十余岁便早早显露出了老年之态，而逍遥大圆满的磬风却要大概四百九十余岁面貌才会开始衰老。
在云中境其实不算什么罕见的事。
正如濯雨的那位夫人早在百余年前就已经老死，而濯雨的一双儿女也没有越过那道逍遥境的门坎，在数十年前也已经去世。
而他的那位孙子，也就是磬风侄孙，如今也已经是四十余岁，成了一位外貌看上去比磬风还年长的中年男子。
他大约也是见到了这些生死离别，不愿在这里感伤，因而选择了离开云中境，在跃龙国的小小锦舟城内经营那一家千钧斋的分店。
这样的濯雨其实也是早已走完了别人几辈子的人生了。
若是放在锦舟城内，那便是被家族众人要奉为神明的老家主了，只是因为这里是云中境，所以这样一个五百年似乎也就变得没有那样稀奇。
濯雨看着眼前悠然品茗的兄长，有点恨铁不成刚地道：“你好歹也该学学千钧斋的事务处理，不然到底是你是斋主，还是我是斋主啊！”
磬风不太在意，笑眯眯地道：“我本来便不喜欢处理这些事务啊！而且不是有你在吗？”
对于磬风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濯雨实在是无奈。
“斋主！濯雨大人！”
两人同时望去，是那一身红衣的侍女绯绯来了，手中还十分珍重地捧着一只小小的锦盒。
濯雨奇怪地道：“怎么了？”
绯绯微笑着回答：“是之前斋主邀请上来的那位贵客来过了，送来了此前不小心毁坏那座林中牌楼的赔偿，便是此物。”
绯绯递上小盒子。
“哦？那他人呢？”
磬风这样说着便伸手要去拿。
“已经离开了，说是不劳烦斋主相送。”
这样说着绯绯却是躲开了磬风的手。
磬风奇怪地凝视着这位侍女，对方却将这只锦盒递向了濯雨，然后道：“那位贵客说了，这个是要给濯雨大人的。”
磬风笑道：“怎么回事？再怎么样，请他来的人是我，一直跟他交谈的也是我，照理他应该跟我比较熟吧！”
绯绯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缘由。
濯雨皱眉，狐疑地接过了那只小锦盒，打开，望着里面的丹药有几分怔然。
原来如此。
磬风坐在他的对面，看不见盒子里的东西，问道：“是什么？”
濯雨却盖上了盒子，并不回答，只是沉默了片刻，然后对磬风道：“兄长，破境吧！”
“什么？”
磬风一瞬间茫然，不知为何弟弟的话从何来。
濯雨却一反常态地微笑起来，他这样笑起来就让人忽然能明白过来，原来两人确实是双生子。
“兄长，你在逍遥境大圆满已经两百多年了，一直未能破境。”
“起先有一半是因为对于未能得到那把剑认可的心结。”
“而如今，也是因为那个不知真正是谁的青年，你的心结已经解开，所以境界早已松动。其实在那一刻，你本可以当场破境的。”
磬风并不说话，只是一副你在说什么的样子望着他。
濯雨继续道：“可你却刻意压制自己，迟迟不愿破境，正是因为那另一半的原因。”
“兄长，该放下了。就好像我放下了阿瑾，然后又放下了轩儿和静儿那样。”
磬风故作不懂地笑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磬风虽然脸上盈满了笑意，言语也十分轻松，但是整个人已经坐得僵直，从刚才起就不曾动过分毫。
而濯雨却是拿起桌上的茶杯，饮了一口清凉的茶水，更显得悠然地继续道。
“兄长，我的寿命将尽了。”
磬风脸上的笑意褪去，肃穆地望着自己这个弟弟。
这一幅画面，就好似这一老一少两人的灵魂被互换过了一般，绯绯静立一旁，不作言语。
其实濯雨从来都知道，这位兄长，虽然外表看起来凡是都不放在心上，一副玩世不恭的做派，其实心中却藏着很多事，但是他从来不说，只是默默地揣着想着，于是别人也就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为此做了多少的努力，不知道他的恐惧，不知道他的伤心。
他看上去十分强大，其实却有很软弱的部分。
所以这数百年来，磬风没有想过成亲，也没想过有生育子嗣，不是因为真的没有他看上眼的人，而是因为他怕。
怕别离。
轩儿和静儿死的时候，磬风其实比他这个亲爹还要难过。
小隅说要离开云中境，去地上管理千钧斋的分店时，也是他最为不舍。
他其实是一个极重感情的人。
而濯雨知道，他最最放不下的，不愿放下的是自己。
所以磬风一直不愿打理千钧斋的事务，不仅仅是因为不喜欢，更是因为他想要依赖自己，想要逃避自己可能不在的事实。
所以磬风常会说——不是还有你在嘛！
所以磬风一直压制着自己的境界，想等自己与他一起破境，不愿自己独自一人走得太远。
濯雨打开那只锦盒，然后转过去，推到了磬风的面前。
是七枚延寿丹。
这份礼物送来正合时宜。
濯雨却道：“即便再有七十年，我也未必能够突破大乘境。”
“所以兄长，别再等了，破境吧！”
磬风看着眼前从小与自己一起成长，一起修行，最终却早早老去的弟弟，然后他站起了身。
原来他掩藏起来的那一点心思，对方早就清楚和明白了。
终要别离。
磬风身上灵气流转开始变得更为浓郁，绯绯甚至能够看见他身上几处气穴之中透出点点金光。
不知不觉，已经破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