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杨相

  洛阳王府中,洛阳异姓王杨国忠将绢书附在脸上,片刻之后才慢慢下移,现出一张十分英俊儒雅的面孔来。他肌肤如玉,鼻若悬胆,留着三缕长须,若笑起来,似还有三分妩媚,然而一双星眸森森冷冷,偶有杀气闪过,给这张过于清秀的面孔平添几分威严。

  在他按前阶下,正跪着一员武将,不住的磕着头,记记有声。

  殿中还有十余位大小官员,以文武分成两列,各站一边,此刻皆噤若寒蝉,不敢稍出大气。

  杨国忠又将绢书打开,重新看了一遍,然后合成一卷,啪的一声扣在桌上,然后道:“你既然说洛阳异兆频现,人心浮动,百姓络绎出城而逃,那为何不先安抚民心,却花了诺大心思写了这篇折子送上来?你是不是觉得一个时辰出不了什么大事啊?”

  那武将颤声道:“秉王爷,调兵震乱,小将可没有这个权柄。”

  杨国忠用力一拍几案,喝到:“镇镇镇,孤王让你安抚百姓,你就知调兵去镇!让你这么一镇,本来没乱的也就乱了!你就不知带几个亲兵,四周巡视安抚?”

  那武将吓得更加厉害了,一个劲的道:“王爷息怒,小将本以为愚民暴乱,怕不服教化,所以才来请示王爷。”

  啪!那一卷绢书从案头飞下,重重地砸在他的脑袋上。绢书以红木为轴,以赤铜镶两端,十分沉重,杨国忠又是含怒掷出,力道极为沉重。那武将脸上立刻就流下血来,他却不敢伸手去擦。

  “如此胆小,居然还占着城守高位,若非是看在你兄长跟随我这么多年的份上,早把你充军三千里!”杨国忠虽在震怒之中,但说话的音量不过是稍稍高了一些而已。不过这些随行的官员可都知道王爷素来喜怒不形于色,象今日这样已经是气到了极处。

  杨国忠略一沉吟,道:“传我之令,洛阳九门紧闭,所有百姓皆不得出户上街,聚众私议,有违令者主犯充军,九族劳役三年!陈老将军,令你营中轻骑每百骑为一队,分出九门,有此前逃出洛阳的百姓,一律令其回城,不从者就地诛杀。”

  “这个……得令!”那老将军倒吸一口冷气,但见杨国忠正在怒中,也就不敢多言,领命去了。

  杨国忠缓缓闭上双眼,轻轻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似是陷入了沉思。殿前文武都噤若寒蝉,不敢稍出一口大气。

  片刻之后,杨国忠才张开双目,道:“天狗食日,日月双悬,洛水浮鱼,古木婴泣,雌鸡司晨,诸位说说,还有什么更吉的征兆没有啊?”

  这一次殿前文官个个面色如土,面面相觑,哪敢做声?

  就在半个月之前,洛阳城中夜时分,那杨妃曾经的寝宫甘露殿一道紫光直冲天际,隐隐有龙吟之音,一时满城皆惊,仰望天际,一颗帝星熠熠夺目。

  第二日杨国忠召集文臣武将及供养的修道之士升殿议事时,来自纯阳宫的重阳子称此乃紫龙之气,他又道洛阳地处中原,乃地脉汇集之所,此时诸龙聚首,方有紫龙之气冲天而升,乃大吉之兆,主出圣主。

  紫龙之气现身洛阳,而且出在杨妃曾经的寝宫甘露殿,杨国忠府上一时间热闹非常,每到夜深人静,即会有那持掌重权的官员夜拜王府,道这天大吉兆既然出在洛阳,当然要应在杨国忠王爷身上,他们也是藉此一表忠心。

  杨国忠则是又忧又喜。当时又有心腹幕僚言道紫气现身洛阳,已是满城皆知,必不能瞒得过朝廷。与其引来明皇猜忌,不若主动上书呈报此事,只说纯阳宫重阳子言道此兆主有神物出世。这一来安朝廷的心,二来一旦有了差错,正好尽数推到纯阳宫头上去。如纯阳宫这等世外修道大派,就是当朝明皇也拿他们没有太多的办法。

  杨国忠听后深以为然,于是修折一封,遣快马直赴南都增城,奏报此事,请朝廷派能臣前来洛阳主持大局,以防神物落不不轨之徒手中。

  然而奏折前脚出城,后脚高公公的圣旨就到了,说什么大劫将至,让自己携带洛阳城民南下,杨国忠心下大惊,难道中州异兆已经传到了南都增城,明皇起了杀心?所以遣人让自己南下,离了自己的封土,好让自己无还手之力?送走了高公公,杨国忠将一众武将谋士还有一些供养的修道之士请到了殿中。

  “事已至此,诸位可有何建议吗?”杨国忠问道。

  不出他所料,殿中一片死寂。

  “哎,要你们何用?”杨国忠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何人惹得洛阳王如此生气呀?”杨国忠刚刚听到声音,就见那门前不知道何时已是站了一人,一身青衣,满头银发,脸色红润,端的一个得道高人。

  那两旁的武士陡然见一个陌生老道出现在殿前,提起佩刀就要拿人,却被杨国忠厉声吓退,然后慌忙跑到了殿门前一脸欣喜的将老道迎进了大殿,“不知道葛仙翁大驾光临,小王有失远迎,真是有罪有罪!”

  “你又不知我要来,何罪之有呀?哈哈哈!”葛玄看着杨国忠那恭敬的样子,很是享受的拍了拍杨国忠的肩膀,然后哈哈哈笑道。

  “小王正为这异象发愁,不料仙翁已经到达!真是天助我也!”杨国忠欣喜道。

  “哦,呵呵,杨王爷想必在这北方一隅呆的惯了,俨然一个北方,不会想着南下吧!”葛玄转头略有深意的看了杨国忠一眼,笑着说道。

  “哪里哪里,葛仙翁却是说笑了,小王诚惶诚恐!”杨国忠连连摆手道。

  “那收到圣旨,为何不护着百姓南下,而是关闭九门,阻止百姓外出呢?”葛玄问道。

  杨国忠一时语塞。

  “王爷糊涂呀,南下岂不是大好的机会,一来南下护送百姓,王爷必在百姓心中留下好的印象,人人称颂王爷。另外,明皇老迈,太子长琴年幼,杨妃身居后宫不能插手国政,王爷若是久居在外,一旦南方有变,这大唐的江山岂不是转手易于他人?王爷现在坐拥中部军区大权,南下护主才是正理。”葛玄分析道。

  杨国忠听了,叹了一声,纯阳宫重阳子老道,险些坏了我的大事。说着,喊来一个部下让他拿着自己的印信,去城外调动兵马,即日开播,护送洛阳百姓南下。

  “小王还有一事,就是这洛阳异兆、、、、、、不知道葛仙翁可有什么办法?”杨国忠担忧道。

  “这个你放心,交给我了,老道已有应对之法,你只管带着部队护送百姓南下就是了。”葛玄笑着说道。心下却是暗叹,没想到这杨国忠竟然有那逆反之心,倒是能够好好利用一番。

  “那就有劳葛仙翁了!”杨国忠听了,心下大喜,朝着葛玄连连叩拜道。

  “哪里哪里,只是还有一事需要嘱咐王爷,现今这南方军政大权俱是掌握在天道教手里,王爷此次南下,立足未稳,却是要好好的拉拢一下那谭镇远师兄弟,与他们和为一处,一起南下,这样天道教却是不敢胡来,待到王爷立足稳了,却是不再怕那天道教横加刁难了!”葛玄说道。

  那杨国忠听了,深以为然,朝着葛玄拱手道:“小王一定谨尊葛仙翁教诲!”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咱们他日南都再见!”葛玄说着,闪身消失了。

  杨国忠朝着葛玄背影深深一揖,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出了殿门,朝着那军营的方向去了。

  此时本应是正午时分,可是日头已被遮住了大半,昏黄的却如傍晚一般,城中阴风阵阵,眼看着一株株古树刚发不久的绿叶就枯黄了下去,又有几株数百年的古树树身上出现数张婴儿面孔,每一个均是双眼紧闭,两道血线从眼中流下,大哭不休,哭声远达百丈。

  洛水早已停止了流动,河上浮着满满一层死鱼,白花花的一片,几乎看不到一点水面。鱼尸已开始腐烂,洛水两崖恶臭扑鼻,中人欲呕。

  本来空空荡荡的城中,突然热闹了起来,一队队铁骑铿锵而过,然后在一家家门口落下,提起佩刀使劲的拍打着民宅的房门。刚刚还不允许出门的禁令已然作废,一个个百姓被拉出门外,杨国忠新的命令已传遍全城,所有百姓整理东西,即日南下。

  葛玄走在混乱的大街上,看着那些粗暴的官兵,撕扯着倒地的百姓,甚至拳打脚踢,更有甚者,撕扯着在那里抢夺百姓手中的钱财,心下喟叹,幸亏这紫龙之气应的不是这杨国忠,要不然,等他当上皇帝,哪里还有百姓的活路,葛玄想着,转身出了洛阳,向着真源郡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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