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天狗食日六

  月夜,增城之下,昆仑墟腹地,静寂的南都,市里坊间已是灯灭人寂。唯有城北那巍峨雄伟的宫殿群依然人潮如织,人声不绝,这即是当今天子所居的皇宫。

  夜色下的皇宫浸润在朗朗清辉之中,飞檐、殿顶、漆柱、雕栏俱淌出一层银华,光彩迷人。重楼殿阁层层叠叠,若隐若现,似是延伸到浩渺的星空边缘,虽失了点白日里那般恢弘气势,却添了几分柔美之态。

  月上中天,皇宫里依然灯火辉煌,但却听不到半点声响,诸般人等,惟恐惊了今上的好梦。

  夜月高挂,繁星若锦,柔和的夜光透过甘露殿琉璃殿顶洒落,在白玉地面上留下斑斑点点的光影。

  甘露殿汉白玉地面上依九宫方位,刻着八道回旋盘曲的水道,团团拱卫着大殿正中的象牙床。地下清泉自西北入殿,围绕着象牙床盘旋一周后,再悄无声息地从正南出殿。大殿四角各立一座青铜异兽鼎,鼎中燃着的碧潭沉香,有解暑驱蚊之效。

  是以这一夜天气虽然闷热无比,但这悬玉殿中却是凉意习习,毫无暑热蚊虫之苦。

  象牙床上侧卧着一个男子,微有酣声,正自沉睡。

  随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个年轻内侍沿着白玉小径行来,在殿口处跪下,犹豫片刻之后,方低声呼道:“陛下……陛下……”

  这象牙床上,卧的即是当朝天子,明皇隆基!

  明皇极不耐烦地哼了一声,翻个身,又自沉沉睡去。那内侍早冒出了一头的冷汗,但他年纪虽轻,却颇有些胆色,又斗起胆子唤道:“陛下……”

  明皇乍然惊醒,勃然大怒,喝道:“什么人吵吵闹闹的,扰朕的清梦!”

  天威当前,那内侍唬得连连磕头,触地有声,边磕头边道:“秉皇上,玉虚宫张三丰张国师有万分紧要事求见!”

  明皇伸了一个懒腰,翻身坐起,终于清醒过来,道:“张国师?这么晚了会有何要事?去传吧!”

  片刻之后,明皇已披衣起身,端坐在颐晨殿中。那内侍从殿外引入一位鹤发童颜,身材微胖的道士,退在一旁候着。

  这道士生得白白胖胖,一双细目,五缕长须,就似是一个普通的中年道人,若非那白里透红、吹弹得破的面孔,真看不出有何玄异之处。

  他进得殿后并不叩拜,只是向明皇躬身为礼,就坐在了一侧的椅中。那内侍倒并不奇这道士的无礼。道为大唐王朝之根本,天下皆知,而这张国师乃是五朝元老,所以于这张国师又是极为礼遇,不光尊为国师,还半持弟子礼。张国师可入殿不拜,议事有座,由此可见圣恩之隆。

  张三丰此刻面有忧色,坐定后即向明皇拱手道:“圣上,今日臣夜观天象,见中原星象有变,日月同辉,天狗食日月,秽气冲天,我百思不得其解,一直在潜心推算,直至今日黄泉秽气现世,方略有所得,此事十分紧急,是以星夜来拜,还望圣上息怒。”

  明皇一摆手,微笑道:“张国师上窥天机,助朕国运,朕何怒之有?中原即算有劫,有国师护国,想必也能消解于无形。”

  张三丰面上忧色更重,先是叹一口气,欲言又止,似有为难之处。

  明皇道:“国师有事,但讲无妨!”

  张三丰叹道,“这日月同辉,天狗食日,倒还好说,怕是这九州结界不日即破,我推算下来,却另主一事……这个,我实是不知当不当讲。”

  明皇见张三丰说得严重,面色也凝重起来,道:“国师不必顾虑!”

  张三丰点了点头,道:“大吉经周天轮回转为大劫,却又有紫龙气现,帝星闪耀夜空,这种种征兆,合主九州倾覆,十年之内,神皇出,九州灭!”

  啪的一声,明皇手中茶碗落地,摔得粉碎!

  那内侍慌忙跪地,眼见得茶洒碗破,犹豫一下,终跪行到明皇椅后,将碎瓷都收拾了去,然后退出了殿外。

  明皇站起身来,在殿内踱来踱去,焦燥不安。他蓦然立定,一双凤目精光外溢,盯住了张三丰。张三丰也站了起来,迎着明皇的目光,缓缓地点了点头。

  明皇神色凝重,知张国师此意为自已推算无误。如此大事,他又哪会信口开河?他沉思片刻,道:“既是如此,我们找出神皇之人,杀之若何?”

  张三丰立即摇头道:“万万不可!九州结界若破,妖魔横行,神皇之人,尚能牵制邪魔,给我们南都减轻些压力!”

  明皇点了点头。“那依照国师的意思是?”

  “不弱现在就命北部,西部,中原部队护送九州百姓南下,然后我们固守南都,想必依增城之天险,土地之肥沃,山川之浩汤,自能在这里自成一国,休养数十年,到那时,天意如何,臣现在虽然猜不透,想必比现在明朗些,说不定能够找出什么破解之法也未必可知!”

  明皇终在殿心负手立定,沉声道:“来人!”

  殿外那年轻内侍闻声立刻入殿,侍立一旁。

  明皇沉声道:“传朕密旨,着西部战区统帅王长宗,北部战区统帅赵升,中原战区统帅谭镇远速速带兵护佑百姓南下护主。”

  那内侍忙备了笔墨,录下了明皇旨意,双手高捧过头,供明皇过目。明皇一眼扫过,见无不妥之处,即从腰间取过私玺盖了,向张国师道:“既然事不宜迟,还烦请国师施展神通,将此旨送入几部军区统帅手里。”

  张三丰暗叹一声,从内侍手中接过秘旨,道:“送旨倒是无妨,不过老道还有一事,南下艰险,就是恳请陛下派出三队王城内卫,前去辅佐帮忙!”

  明皇听了,皱了一下眉头,“这王朝内卫么?”

  正在这时,一个中年道士行了进来,高声喊道:“陛下万万不可!”

  明皇正在犹豫之间,看着进来一人,确是喜上眉梢,“邱爱卿倒是说说有何不可?”

  那进来之人,正是张三丰的大弟子,现在的王城十卫三十万禁军都督邱元清。

  邱元清朝着张三丰略一颔首,算是打了招呼,然后朝着明皇行了一礼,说道:“王城近卫军本是保护王城的,本就捉襟见肘,人员短缺,若是在派走三军,诚如国师所说,有妖魔来攻的话,怕是很难防守!”

  “况且几大军区佣兵各数十万,人员充足,想必护送九州黎民不在话下,就是退一万步来讲,说一句不好听的话,我们这增城能够容纳多少人,即使他们都能抵达,我们容纳的了那么多人吗?”

  “孽徒,闭嘴!”张三丰见邱元清说出如此大逆不道额话,气的大喊道。

  那邱元清冷冷的看了张三丰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眼睛死死的盯着那殿上的明皇,希望他能明白自己担心的。

  明皇一时出神,却是没有听清邱元清说的,此时回过神来,看着这尴尬的局面,咳了一声,“这个国师,我觉得邱爱卿说的有道理,他们能不能走到这里,全看天意了,一旦到了这里,我们增城容不下那么多人,岂不是?”

  张三丰还要说话,明皇又说道:“国师,我知道你怜悯他们,但是有时候当断不断,必留后患,我意已决,还请国师素素将密旨传到各大军区才是正理!”

  张三丰见明皇心意已决,只好朝着明皇再行一礼,朝着那旁边的邱元清冷哼了一声,一甩衣袖,即行出殿去了。

  邱元清见师父出了大殿,朝着明皇躬身一礼,也自退去了。

  明皇面色阴沉,显然心中仍是抑郁难去。他在殿中踱了许久,心情也未见得好,再无半分睡意,于是长叹一声。他目光一扫间,忽然看到那内侍仍跪在殿外侍候着,看上去眉清目秀,很是一表人才。明皇又想起刚刚他代笔之旨,字字银钩铁划,雄劲有力,倒是难得的一手好字,且他人也乖巧,于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内侍喜形于色,忙跪倒在地,道:“奴俾姓李,名辅国,现跟着高公公办事。”

  明皇点了点头,道:“嗯,很好,以后你要用心办事。传朕旨意,现在摆驾,去华清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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