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围巾
佐丹倒是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听到了阿莎的名字，手中的酒顿时也觉得没了味道。他像是在研究杯中澄澈的液体似的，透过杯子，看到一个被杯面扭曲的影子在死寂下来的场面中缓缓进来。
“我们殿下闲着无聊出来逛逛，发现这里好热闹啊。”朱里斯冷峻的面容，说出讽刺的话来。环视四周，一双双汇聚在他们身上的目光纷纷逃避开去。在这里大肆密谋擅自租地的事情，还被所有人都不放在心上的王族抓了个正着。虽然都是些亲王派，但是对正王的畏惧还是有的，就像是一边说着对老师不屑一顾，却一边害怕被老师逮到的学生一样。
晶莹的杯子缓缓放下，佐丹看清楚了台下越来越近的两人。
在看到轮椅上包裹的厚实的那个人后，他第一反应竟然是希望这个是个假的殿下，反正都看不清脸，多半是用来唬人的。可是下一秒他又嘲笑自己可笑，那双深藏在保护下依旧能看出如珪光华的双眼，还有谁能拥有？
但，那真的是阿莎吗？
在她缓缓抬头的那一霎，冷漠如冰的眼，苍白如雪的面，干涸染白的唇，厚厚的衣物也无法为她带来温暖的样子，那张脸像是从来没有过粉嘟嘟的样子。
向来挺起胸膛自信向前的阿莎，现在萎靡在轮椅上吗？送出去的信封她看了内容吗？有好好考虑过吗？迟钝的面容却如针尖一般扎入佐丹的眼中。
她看见自己会想要说什么吗？发火吗？撒泼吗？扭着费着自己问问什么吗？······想冲上来威胁着讨厌的自己来还她引以为傲的双腿吗？——佐丹这样想着，却又明白，阿莎的发火撒泼一直都只是朱里斯的专属。自己有什么资格得到呢？
佐丹忽然觉得今夜的风儿有点冷，冷得吸进鼻腔让人想要打喷嚏。他等了一秒，等待阿莎开口，可是台下的阿莎只是冷冷的盯着佐丹的眼，没有开口的趋势。
他想听她说话，说出真正想说的话，责怪、怒骂，都是可以，只是不要这样漠然的看着，让他觉得时光凝固，让他觉得难以呼吸！
他选择先说，带着微微的、一如哥哥的笑容说到：“我差点忘了，以后迎娶了阿莎殿下，这白莱拉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也不用太着急啊。”
这样笑起来的佐丹，像极了他的哥哥。路比将笑容笑成了艺术，看上去帅气温和，也足以让熟悉这个笑的人深感厌恶！
阿莎戴着手套的手十指相扣在一起，没人能看得出她用了多大的力气去扣住这双手——隐藏在手套下布满红纹的手。
近来的铸疗像是激活了沉寂的铸元素们，一次比一次活跃。阿莎不得不用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绪，只要她稍稍一怒一喜，身体里的铸就会跟随她的情绪疯狂起来。
她的眼中依旧无情，僵硬的唇终于开口说了话：“我们，合好吧。”
朱里斯和佐丹皆是一惊。
阿莎的眼中却没有一丝波动，就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真是不过的事实：“我们会各自为王，也许会有很多史无前例的难题，也许很棘手，也许历史问题也很严峻。在我的心中，法奥斯是法奥斯，你就是你，要做格兰还是佐丹随你喜欢。问题也能想办法慢慢解决，不用流血流泪的战争，我来想办法，好不好？慢慢来，我总能想出很多好办法的。”
阿莎的语速极慢，她无法快起来，因为冰冷的风会让她咳嗽，因为沙哑的嗓子完全不允许。她说得慢得足以让人可以对这个问题深思熟虑，足以让震惊的佐丹慢慢的走到她的面前。
头顶一片安静。
忽然，望着佐丹的头被走到面前的人轻轻的拥入怀抱。依旧是那个温暖可靠的怀抱。一旁的朱里斯没有阻止。
“阿莎。”佐丹有段时间没亲口喊出这个名字了，有点别扭。
阿莎几乎快要打破身体条件的允许，兴奋起来。
“你怎么这么天真？”一句冷冷的笑言又将她打压回去，他说，“在我心中，白莱拉是白莱拉，你就是你，我很喜欢你，但是你的父母杀掉了我的亲人，这份仇永远不能用笑来泯掉。”
原来从“佐丹”口中说出的话，是这么的可怕。让人从心中颤抖，不是害怕，是无限的委屈。阿莎强忍着喉中涌上的腥甜，死死的拉住放开怀抱的佐丹，用她能发出的最用力的声音强调着：“把格兰······还给我！”那声音，近乎哀求。
佐丹本能的后退，推上台阶。不知是为了显示他高高在上的威风，还是掩盖他由心的慌乱与害怕。阿莎的手没有力气，佐丹只退了两步，她便抓不住他，不甘的松了手。
“朱里斯。”阿莎垂下头休息，再没有力气说话折腾。
朱里斯接到命令，立马通知隐藏在场内的于乐。忽然之间，哗哗啦啦一大群人整齐有序的包围了包围着这个场地的护卫队。出现的人们，肩上皆是戴有鸢尾的徽章。
朱里斯代替阿莎宣布抓捕命令，清朗的宣布声响起，同时现场乱作一团。于乐指挥完鸢尾军，赶来和朱里斯一起护着这混乱中的阿莎。五人团也出来保护自己的佐丹殿下。
一片人仰马翻中，竟然这两方像是事不关己似的冷冷对视。谁也不动。
阿莎忽然拿出轮椅旁挂的一个袋子，里面有一条柔软的纯红色围巾，用的是最基础的方法编织而成的，没有多的颜色，没有多的花纹，仅仅是一条不值钱的长方形而已。
冬风里，火红的围巾浮在空中，静静的冒出烟来，静静的飘起火苗。大家像是没事人一样，就盯着这围巾独自燃烧，为寒冷中带来一丝丝的温暖。
五人团是完全莫名其妙，佐丹、朱里斯、于乐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表情微妙的变化。唯有阿莎，无动于衷的盯着火焰越来越盛，越来越大，直勾勾的盯着。一言不发。
围巾没能燃烧殆尽，就忽然失去力气似的掉落在地，在地上继续燃烧。
阿莎再没有多余的一丝力气和念力去驱动念，无力的缩紧了身子，留下了最后一句话：“这里被我鸢尾占领，法奥斯的人请你们滚吧。”冰凉如积雪。
鸢尾里抽了几个人跟在阿莎的轮椅后，跟着朱里斯，离开了，剩下的一边管制现场一边虎视眈眈的盯着法奥斯的人。于乐用力抛下了把这个将阿莎害得这么惨的混蛋按在地上狠狠揍一顿的想法，绅士的站在原地，对法奥斯众位做出了“请”的动作。
佐丹收了收脖子，一时间觉得风雪太大，透心的凉。要是有一条围巾取暖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