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温和

  作为一个女佣的一天，有一些什么事情要做呢？

  阿莎不被允许离开安身边半步。

  每天早上五点准时起床，有十分钟的时间吃早餐，然后为安检查送过来的早餐，衣物等。阿莎真是不明白，为什么连这么个东西都要检查？

  之后服侍安穿衣，准备一天的行程。行程是很少离开艾什宫的，安是属于坐镇艾什宫远程指挥的类型。就像是抱着艾什宫不肯放手的小孩子——当然在阿莎的心目中，她比小孩子可恶一万倍。

  一般来说安的行程会由专门的人员每天出三套左右，只有一套是真的，除了安自己，谁也不知道他到底要执行那一套。阿莎就不明白了，反正都不走出这浮空岛，干什么做这么多虚伪的准备。

  然后是午餐、工作、晚餐·····晚上会有别的人来替阿莎值班守在安的身边，所以阿莎可以得到一个很规律的睡眠时间。当然阿莎除了被特别允许，都是不能说话的。

  有一天，她交班的时候无意间问了另一个人一个问题：“我来之前的另一个人近身侍卫去了哪里呢？”

  那个侍卫面无表情的想了长长的一秒钟说：“回家了吧。”

  阿莎一听觉得稀奇，多嘴问了一句：“那我们什么时候也能回家呢？”

  那个侍卫冷冷的瞥了阿莎一眼，仿佛真的是在看一个不懂人情世故不应该属于这里的小女孩：“等你知道太多的时候，也能‘回家’了。”

  侍卫那双没有神色，仿佛看穿时间尽头的眼，让阿莎的心口猛地结冰。冷感一寸一寸由脚至头咬上她的肌肤，把她冻结在原地。

  她这一次总算没有将安衣服上的纽扣扣错。她不明白自己玩起器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为什么就是要和这么一个小小的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扣子作对。茫茫然然在做这些事的时候，阿莎的脑袋里全是朱里斯的影子。

  双手碰到纽扣，似乎低眼就能看到朱里斯认真的后脑；看着手中热腾腾的羹，仿佛是朱里斯才端来递到自己手中的······什么时候能够回到朱里斯的照顾之下，这是她一直期待着的问题。人都是愿意稳定的，过一个过习惯的生活，就算中途有所改变，但是坚信且期待着着回到过去的心一直都不会变的。

  “昨天听墨风说你的拳脚很厉害，之前也听诺瓦说过。那是什么招式呢？”这个忙于“国事”的安舅舅浑然不知道身旁的人就是自己的侄女，他睡意朦胧之中还同阿莎聊起天来，以便赶快清醒。他的声音是中年男子最常见也是听着最顺耳的低音，带着亲切和柔和，让你完全不能将他和那个成天致力于分割白莱拉的人联系在一起。要是现在有网络节目，连续剧什么的，他出演剧中的正派人物绝对符合。举动、外貌皆是。

  相处几天，阿莎也发觉安说话的习惯——无论说什么，真心或者不真心的都是本能的带着三分试探的意思，无论对在自己身边近十年的墨风（与阿莎轮班的侍卫），还是刚刚进艾什宫的阿莎都是如此。

  “您也知道我家里穷，父母都是将我照男孩子养，说身体好点好养活。就让我自己锻炼身体啊，有一天我就琢磨着要是不依靠念的话，人们可以做点什么来保护自己呢。琢磨了很久就琢磨出来些乱七八糟的，嘻嘻。”阿莎低着头，为安整理衣服。

  “那艾玛梨斯给你安全感了吗？”安接过阿莎递过来的早餐。这些事都得阿莎一个人做，因为在场的人太多，安不放心。

  阿莎猛地仰头，眼睛里的星光都快要喷涌出来了，带着对艾玛梨斯的无限崇敬：“我一直一直都想来艾玛梨斯，也受够了家乡的贫穷，艾玛梨斯是我见过最最最最最好的地方了！”她用词相当小心，对着亲王既不称“亲王”也不称“王”，只是喊“您”，而说到艾玛梨斯也不会说是“城市”或者“国家”，只说“地方”。

  她又低下头去，一副愧疚的模样：“当然，我这辈子也只去过那么几个地方！”

  要是有熟人可以站在旁边观看的话，绝对会惊讶到怀疑自己身边那个阿莎是真是假。尤其是格兰，要是格兰看见，一定会拍着大腿感叹：“这丫头！怎么可以将天真的模样演得那么真？谁教她这样利用自己那双会骗人的双眼？”

  安吃着早餐，这是他每天最悠闲的时候，一旦吃完早餐他就像是定时的机器一样进入繁忙模式。

  他带着长者教育的口气说：“什么地方你都可以嫌弃，但是家乡，绝对不行。你还小，以后会明白的。但是我很高兴你喜欢艾玛梨斯，这毕竟是我的家乡，也是我付出全部心血的地方。”

  他站起身来，面向他卧室最大的那一整面玻璃墙，阿莎照例为他拉开窗帘。早晨第一束阳光越过山头慢慢爬满整个房间。放眼看去，外面雪白的城市开始蒙上橙灰色的暗影，这是光明前最为脆弱的黑暗。随之而来的又是一座辉煌繁荣安全的艾玛梨斯城。

  安如每日一样，看着眼前的景色，仿佛看着自己的孩子般慈祥了目光。他转过身来，对阿莎说：“今天又要辛苦你了，小家伙。”

  礼貌而大方。

  前一秒还在为安对于艾玛梨斯的言论感到恶心上浮的阿莎，下一秒就再也不愿意相信这个温和的男人是个一心想要伤害白莱拉的恶人。每天这样的感觉都会重复，都是如此。

  安开始一天的工作，上午在大书房接收各个方面的消息。

  他翻着资料，不时摇头叹气，不时微微点头，不时转过头来问久站的阿莎要不要坐下来休息一阵。今天他感叹的最多的是：“最近我的侄女挺活跃啊。”

  除了阿莎，他还能有几个侄女。阿莎知道他说的是最近安排朱里斯去处理联合各个区市的事情。朱里斯的行动就像是疯狂掉帧的影像，别人看到“公主殿下”在这里的时候，下一个眨眼，他在另一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

  阿莎从来没有想到一向在照顾自己的朱里斯照顾起这些事情来依旧是这样的果决迅速，雷厉风行。有鸢尾队在帮忙更是如虎添翼。心里不禁为朱里斯鼓掌，在心中对他拥抱亲吻举高高，把他捧上了天。

  安亲王不着急抓朱里斯的残影，而是在朱里斯走过的脚印上一步步再次走上去，一个一个区市排查朱里斯做了什么手脚。但是，毕竟被动，这样追查起来，安这边的速度也是不免慢很多。

  随后，安接待了法奥斯来的官员。为了艾玛梨斯淡水供给的问题。

  阿莎站在旁边，她任何场合都在，自然安亲王任何场合见的人说的话做的事，她都知道。她也明白了上一个近身侍卫是怎么“回家”的，也知道自己稍有不对，必然会死在这个铁笼一般的艾什宫里。

  安亲王和法奥斯的官员谈妥了，以白莱拉其中三市区的税金来支付费用。阿莎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安亲王这种“提款”的行为了，可是无论多少次她亲耳听到谈妥的时候，脸都会因为强压的怒火而变得通红。她自己能够感受到面具有多烫，面具下的真面目已经要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