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气闷
当被北境的风霜磨砺地愈发粗犷的赵时曲找来了的时候，天色还没彻底黯淡下来。因为临近了傍晚，客栈大堂里的人多了起来——他们可并不都是住客，只是因为人们需要一个合适的，属于夜晚的社交及娱乐场所而已。
嗯……
相对比较正规的那种娱乐。
不那么正规的娱乐——比如某些带颜色的内容——当然也是有的，可这就属于那种个体户经营方式，崇尚的是点对点服务，通常由熟客引路，便是公开的也不会公开到开门营业那种程度。不像云城还有专门的烟柳巷，北境的这座小城不够繁华，文化上似乎也没对此那样热衷：这里的性真还挺纯粹的就是性，不像南边还会玩弄些丝竹舞乐。
当然就更别提所谓的诗词才女扬州瘦马了。
这里最常见的娱乐要“粗俗”许多，反正是和文学、音乐等各种各样带艺术气息的没什么相干。
说白了，就是聊天侃地吹牛逼。
以及各种方式的赌。
好在人们玩的不是很大，因而很少有人出千——又或许是因为北境的壮汉们早就打死了喜欢出千的人，反正气氛还算和谐。如果说这种和谐有任何不好的地方，那大约就是与之相随的嘈杂与混乱了。
人声，骰子声，以及持续不断的拍桌子。
难怪这里的桌子都那样结实。看来这并不完全与北境木材质量优秀有关。
赵时曲可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终于在一个光线并不那么好的角落里找到了独坐的某位姑娘。此刻的她正面色平静地借着一盏小油灯着什么，而周围虽然有些觊觎她美色的旁人，但也都最多只是时不时看看她，什么别的行为都没有，也不知道是先前搭讪失败，还是被排斥于一种无形的气场之外。
又或者是因为她身后背负的长剑？
花了一点时间，赵时曲端着两盘煎饼来到了姑娘家面前。也是凑到了跟前，他才发现她手边的一个不小的，原先只以为是茶水的壶中透出的满满都是酒味。天师放下了手中托着的食物，提起那壶颠了颠，不出意外地发现其中已经空空如也。他又看向了对方手中的那，发觉那竟是一本剑法，而其正在看的那一页讲的正是剑路互攻之间的格挡与挑刺。
这可不像是蛇妖姑娘平日里关注的内容——照她之前的说法，对付野兽怪物与对付人类有着巨大的不同，像是这种技击技巧根本就不值得花费多少心力。赵时曲也认同这种观点——多数时候，合适的闪避，配合以稳固的下盘与精准有效的发力才是对付妖物时的关键。
他轻轻地把盘子放在了桌上。
银灰色长发的姑娘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面上除了些微的红晕外瞧不出什么醉酒的痕迹。赵时曲不太确定这些酒是不是她自己一个人喝的，但倘若真是她一个人在不长的时间里喝完了这些……
好像不太妙啊。
无需什么天师的本领，赵时曲都能发现现在的气氛确实不对。
“有些迟了，让姑娘久等。”他为自己的到达晚于约定时间率先告个小罪，“吃了么？一起吃些？”
林姑娘摇了摇头，脑后的长发虽已被发簪固定，但还是在这个动作下散落出了不少的碎发。
“已经吃过了。”
说着，她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只是便是赵时曲也能瞧出那不代表着好心情，只是单纯的客套。
而且还有点僵硬和勉强。
不过，无论如何，他得先填饱自己的肚子。同伴开始吃起了东西，那林姑娘也收起了容易沾染上油脂碎屑的书，单手托起了下巴，静静地望向了窗外。太阳还没下山，室内便是昏暗也是有限在略作补充的油灯光芒下，她那微带晕红的白皙面庞当真宛如一座精致而又美好的羊脂玉雕像。
“人真不少。”赵时曲吃完东西没费多少时间，他招呼在不远处看人赌钱的侍者收起了餐盘，随即出声唤醒了好似沉浸在了某种情绪中的蛇妖姑娘，“听说之前还有一支不算太小的商队驻扎在这里，也亏是他们走了，不然我们都未必能找到合适的房间过夜。”
见林依云似乎没多少回应的欲望，只是点了点头，赵时曲便继续开口介绍着自己打探到的情况：“虽然废了些功夫，但还是见到了这儿的城主。依照他的说法，这里之前也来过了一位实力不错的降妖人，他当时也提出过可以处理一些问题，只不过北境人习惯依靠自己的力量，所以小问题无需帮忙，而大问题也不是个别人能够解决的。这种说法有些极端，是以照本道看来多少还有些不信任与别的提防在内……不过对方倒也没直接表现出来，还给了些盘缠。”
说着说着，赵时曲有些自嘲地笑了声：“照理来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能有地方做到这点本该令人高兴，但本道到底还是免不了俗心，多少有些觉得是被对方用钱打发了。但其实，便是用俗心转念一想，这倒也是好事：既然不用在这里逗留，那就可以与那支来过这里的商队一样向北前行，尽早见识更多的风景。”
林姑娘简短了应了一声，低下头，依旧未发一言。赵时曲有些犹豫，但几番考虑后还是开了口。
“观姑娘言行，今日似乎有些困惑，可是先前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
她是这么说的，可反而是这样开了口让赵时曲确认是对方那情郎出了点问题。不然，依照她那坦率的习惯，并没有多少事情能在不可对人言的同时让她心情沮丧低落外加生气。
尤其是对眼下的赵时曲。
他自认自己多少也能算林姑娘的一个朋友。
可情郎又能出什么问题呢？他几乎可以确认那位情郎就是城主口中水平不错的降妖人，而既然他似乎没接到什么危险的任务，并没有出现什么安危问题……
那缘由就很简单了。
赵时曲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真的感受到对面坐着的只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怀春少女，而非可以轻易杀人的大妖。
再考虑到对方先前剑法，可不是心里气闷的表现么。
或许明日可以去稍微调查一下。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