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破村
北面的妖魔很多，甚至许多真正厉害的大妖就隐藏在北面，居住在无人的群山之中。
展逾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情，甚至都不止他知道这些，稍微有些大世界观念的人都知道：相比于温暖富饶的南方，北面就是不那么容易过日子的凶险地带。要不是北面出产有大量极为优质的木材和当地特产的珍惜草药，许多来自中部甚至南部地区的商队压根儿没有多少意愿整天往北方跑。
风险太高了，连带着拉低了利润。
可但凡有些脑子的人都会知道，“北面”是一个太大太大的概念，而无人的群山峻岭显然不与常有人行的地区相提并论。就像人们喜欢住在一起一般，妖魔也是如此——北面的妖魔分布当然是不均匀的，尤其是在半是商队半是猎队的这些家伙们的活动区域，情况还算可控。
一来有人定期“除草”，二来毕竟常有村镇，有人气镇压。
嗨呀，不是说就绝对安全了，可照北面的这些好小伙子们的说法，那就是虽然多了些妖魔，可也少了些土匪，总体而言，大差不差啦。
妖魔甚至可能还要比土匪好些呢，因为妖魔侧重于袭击行人，而土匪甚至敢明火执仗地进村抢劫。
乃至堂而皇之地以高压手段来施行一套属于土匪的统治。
正因如此，知晓这一切的“商队”才会在对眼前的这一切表示极端的震惊。
以及恐惧。
因为就在他们面前，一座好似被人抛弃了的村庄就这样静静地坐落在雪地里。远远望去，不少明显应该是人体组织的部件支离破碎地撒在破损的农房旁边，使得本该洁白的原野上多了好几笔用了太多的，在画卷上坨成一片的红色颜料。
“天呐……”商队固然勇于猎杀妖魔，可眼前的场景还是超乎了他们的意料，“这是……这是妖魔做的吗？可它们怎么敢……怎么敢……”
他没说下去，但大家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这种被妖魔冲进聚居地大肆屠杀的感觉，全然不亚于在野外明明生起了大火，却依然被野兽冲进营地。
那是一种突破了意识体系的，不单单局限于眼前的……
惶恐。
就像立于高桥，却恍然发现两边看似牢靠的护栏都是幻影一般。
“少说些。”商队的领队之一，一位老成的约莫四十岁的男子面色虽也不好看，但还算经验丰富气质沉稳，“远远地能瞧见什么？又不是在什么好高地上。进去看看再说。”
他没特意嘱咐留下阿殷，许是忘了，但更可能是没这个心思做单独的安排。
阿殷没有出声，她只是白着脸，咬着唇，紧紧地跟在已经持兵刃在手的其他人，靠近了村庄。
……
领队的意见是正确的，远远地确实瞧不太真切，真靠近了一看，情况比初见要好上不少。虽然说起来好像很不好听，但这座村庄还差不少才能算被屠戮一空——哪怕地上的不少尸体残缺不全，脑浆子肠子抛地到处都是，但如果真是全村人都在这里了，那场面肯定会更加糟糕。
“呕。”
有人开始干呕。
空气中满满的都是一股子令人反胃的腥臭味。那味道本就很令人恶心了，而尤为令人恶心的，是那可以想见的，花花绿绿红红白白的人体来源。
村里还是有人的，他们大约已经接受了现实，正在打扫废墟，收拢尸首。而商队之所以一开始没瞧见他们，主要还是因为幸存者们都恰好在另一面，被天然的坡度和建筑挡住了身影。听到了有人靠近的声音，他们慌忙赶了过来，直到见了人才大松了一口气。
“这是……”
“是妖魔。”一位眼圈红肿的壮年男人解释了这一切，声音极为沙哑，“一头就像是马车那般大的黑野猪，力大无穷，不管是手腕粗木头的木头栅栏，还是土石的墙壁，被它碰到就像是层窗户纸一样。”
“那它……就这样离开了？咱是说，它来这儿总有些缘由吧？是杀了小猪，是饿了，还是别的什么……”
“老子怎么知道！它压根儿就是头疯猪，只知道见人就顶，还故意磨来磨去，用蹄子去踩！你要是问它现在在不在这里，那老子可以说不在，可要是问它走没走……呐，看那边，它朝那边去了，会不会回来你们也看着办吧！”
那大野猪留下的痕迹着实明显，而且也着实疯狂——它压根儿就不走道，而是倚靠蛮力在房屋间硬开辟出了一条道路。就在被撞烂的一片断墙间，地上一片血浆破布。展逾明靠了过去，正瞧见一个犄角旮旯里有一个被碾扁了的，带着长发的，原先大约是一个女人头颅，但现在只是一个装着半拉脑浆的袋子的事物。
阿殷再忍不住，吐了出来。
商队里的男人们脸色也很不好看，可相比之下，他们还能维持一个相对的镇定。
表面上的。
“咱快走吧！”那位脸上有疤的年轻人的勇猛果然是装出来的，“那疯妖太野蛮，而且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回来了！要是咱撞上那家伙……”
“你个怂货。”他的提议被同伴断然拒绝，“你之前不还说过只是妖魔而已吗？大家伙儿把这怪物也一并杀了就是了！”
“说得简单！就算是一头普通的野猪，硬刀硬枪地上那也很难搞定啊，何况是那怪物。你没听到吗？它足足有一辆马车那样大！”
“你这……”
“别吵了。”展逾明在旁边观察着，观察着这支队伍的领导人们究竟能够拿出怎么的魄力来处理这件事情，“不管怎么说，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们至少得先帮忙把这些死者埋了再说其他，不然这血腥气这么重，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吸引来了什么其他怪物。”
而且现在离开，也未必安全。
这句话他没说出来，可老练者都明白。
于是大家开始帮助村民干起了收尸的行当。
埋死人，尤其是埋这种死人，那真几乎不是人干的活计。不过，有一点好的就是，至少在现在，死人对活人是没有威胁的。
展逾明没干这活儿，而是靠向了一面还没倒塌的墙壁。就在墙上，大片被磨烂的衣物血肉就这样摊了长长一道，几可想象当初发生了什么。
那猪妖确实是刻意在把人在墙壁上磨。
这解释了为什么在场的尸体是这样凄惨。
可为什么？它为什么要这样做？有这样能力的妖魔已然不弱了，智力多少不会太低。可在人们的聚居地这样行为，人气是会在无形中伤害它的神魂，削弱它的力量的，它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仇恨吗？
可如果执意报仇，与人为敌，有为什么还要离开呢？说句不好听的，它完全可以不怎么费力地就杀掉更多人。
展逾明环顾四周，总觉得答案可能还要更加简单一些。
它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