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死熊
如果放宽要求，妖魔其实很是常见。
即：鬼。
当今世上，人迹罕至的地方常有，真正与世隔绝那就少之又少了。而通常，只要有人，那就容易有死人，而只要有死人，那就容易有鬼。
虽然从理论上来说，鬼物并非仅能由人成，但反正事实就是，能见到的鬼通常都是人。林依云不知这是何等原因，但其实她也并不真的关心这些。
反正……
绝大部分鬼都没什么威胁就是了。不仅是对她，就算是对普通人也是如此。
因为它们真的做不到什么，常见的无非就是趁人睡觉托些梦，趁着天黑放些荧火，或者给那些精神不好又走夜路的人玩上一场鬼打墙。
嗨，最多也就是让身体不好的人因为受凉或者惊吓生上一场大病，或者让一些不堪其扰的倒霉蛋神经衰弱些。如果这些人的状态真的差到不行——值得一提的是，就算他们的状态真的差到不行，比如三天三夜没睡觉，这些鬼物也是决计没法子夺舍的。
甚至连托梦或者骚扰都做不到。
因为那样的人睡得太熟了。
啧。
总之，人们其实还挺适应这些东西的存在的，它们甚至都未必有能耐吓唬到小孩子。很多时候，这些鬼物还寄托着人们美好的愿景——比如，许多故事传说中凶杀案里死者可以复仇，最终害死了罪魁祸首；又比如，逝去的父母托梦给在外的游子，告诉他们家中财物所在。
还比如，人鬼情未了。
关于这些事情，展逾明曾做出过评论：如果说前两者尚且有些可能，最后一点便全然是世人满含着性幻象的一厢情愿罢了。
林依云不敢说展逾明的评论是对是错，可至少就她而言，她见过的鬼杂七杂八也算是不少了，可能正常交流的，那是真的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且不论她自己愿不愿意和一些随时都可能变得满身伤痕腐肉的怪物卿卿我我，就算她愿意——它们好像没多少喜欢她的意思。
她也不指望那些鬼魂懂得谈情说爱，可它们真就连强上都没试过。
哦，或许也不能怪罪那些鬼。
因为她讨厌这些乱七八糟的“自然现象”。
所以，尤其是当她获得了秋水后，那能够起到法剑作用的武器就成了她最好的驱逐小鬼的兵刃。只要一剑，虽然砍不死，可暂时驱散它们远远不在话下。
驱散就够啦，反正这种鬼物就像风一样——人们会想依靠墙壁挡风，可从来不会有人狂妄地想着，要把自己身边的微风都消灭干净。
可猛然间，她发现，原来微风还真是可以被消灭的。
比如赵时曲赵天师只是简简单单地口中念诀，然后一挥木剑。马上，好几步外的虚幻身影就此破灭无踪。
那大约是真的永远消失了。
真不愧是天师。
依依姑娘并不嫉妒对方的这项能力，可心里还是酸酸涩涩的。人可能就是这样，力气小的不至于羡慕力气大的，因为那只是“好坏”的差别，在不达到一定程度的差距以前并不太会引人注意。可要是像这种对方全然无法做到的事情——哪怕是处理一些无关痛痒的小问题，也会让人心生羡慕。
嘿，就算是有了燧石火折子，也会希望能够仅仅依靠一个响指燃起篝火啊。
而天师真不愧是天师，人们对他们的崇敬不止因为降妖伏魔的力量，具备行政力量的玉碟，也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衙门确实具备很是优秀的个人道德水准。即便是隔了一段距离，赵时曲还是瞧出了有人在羡慕，可便是他瞧出了有人在羡慕，他还是以一种较低的姿态率先想林依云道了个歉。
“因见姑娘发色有异，本道原以为姑娘是妖物化身，没想是深陷知障。”不像展逾明说话总喜欢摆着一副冷漠脸，赵时曲的脸上是真的能读出诚恳的歉意，“先前多有冒犯，还望姑娘海涵。”
“没什么，这也属寻常。”
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在林依云这里其实不太靠谱，可她到底是一位本性善良的姑娘，而身上喜爱“多管闲事”的特质又与天师们的行为多有重合。林依云与赵时曲之间的摩擦与其说是两人之间存在什么“矛盾”，不如说是一个不太友好的初次接触让心情不佳的依依姑娘发了一通脾气。
而坏脾气，总会过去的。
于是两人虽说称不上结伴，但到底不再刻意规避明显能给双方都带来方便与安全的同行。当然，如果林依云有什么特殊的，需要避人的需求，她也大可以随时离开，然后自由地选择什么时候继续自己的旅程。
总之，这是双赢。
就像赵时曲很快就“察觉”出了附近有一处隐藏的妖魔巢穴，然后由林依云依靠对妖气的感应找到了确切的位置。
那是一处已然被积雪半覆盖了的土洞。在猎猎寒风中，它已经失去了其原主人的所有气味，哪怕其原主人的尸体就倒在积雪之下。
赵时曲一挥衣袖，大片大片厚实而又坚硬的积雪就化作了纷飞的柔软雪花，给周边的一切都再次盖上了一层薄薄软软的银被。
除了被掀掉积雪的位置。
那位置底下，是肢离零落的众多白骨。一个还带有少许未被全部啃食完血肉的硕大头颅也想这样被胡乱丢到了一边，只狰狞却又无力地张着失去了牙齿的白骨下颚。
“这是……”林依云犹豫着俯下了身子，用力掰了掰其中一根粗壮的骸骨，感受了一番其残留的硬度与韧性，“这是一头熊，而且已经成妖了。”说着，她又看了看，然后拈起了一截明显有异的骨头：“这是刀伤？好像又有点不像……哦，我明白了，是斧头。”
“这就可以解释了，为何在这等荒野也会有如此之多的小鬼。”赵时曲微笑道，似乎对有人杀妖这一事实感到颇为喜悦，“这熊妖大约本就杀过人，再加上其死后留下了不少妖力，供养出了一些不足为害的小东西确实不足为奇。”
“我只想知道，这熊妖为什么会死在这里。”依依姑娘环视四周，确认周围的环境甚至没受到多少破坏，“照理来说，这等大块头可不好搬运，而既然是肢解运输后再剔骨，这儿也着实算不上一个好地方。可如果它就死在此处，怎又不见什么搏杀痕迹呢？”
赵时曲摇了摇头。
“杀戮本也无需全赖搏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