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印记

  人真是一种容易养成依赖性的动物。

  是的。

  依赖。

  只不过是与展逾明一起住了大半年,乍一离开,林依云就开始显得有些不适应了。

  不在于身体,更多出于心灵。

  真要说起来,就算是在平日里,难道展逾明就会替她打理许多事情吗?不能说没有,甚至不能说少,但至少在日常生活中,两人还是各自过各自的,仅在一些方面才有分工。

  但还是不一样。

  同样是在做一件事情,知道有人在身边,和知道没有,那全然是两个概念。

  “要是展大哥知道,估计又要教育我了。”依依姑娘嘟囔着给病马喂了些豆料,转身捅了捅火堆,又加了两大截木头进去。病马垂着脑袋卧在女孩好不容易从积雪下薅出来的的干草上,无精打采地慢慢嚼着比平日里要更好一分的食物。女孩在它身边静静地看着跃动的火苗,恍惚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其实,如果单单是为了生存,也确实不需要做太多事情。马车里并没有装满物资储备,但由她一个人来消耗,那还是足够支撑好多时日了。现在,她有的吃有的喝,有地方睡有热水洗,甚至还有闲书看,完全可以什么都不做乖乖巧巧地等展逾明带着马回来。

  只是,她还是找不出看书的心情。

  实际上,看书的心情早在前几日便因为一些不愉快的争执而消失了,可真要说来,那时的心情只能以别扭来描述,现在则更多被称为……

  嗯……

  空虚?

  大约还是寂寞吧。

  “我可真是被惯坏了,以前哪儿会这样伤春悲秋呀……”

  女孩小声嘟囔着。

  但最终也只这么嘟囔嘟囔罢了。

  她最终还是没有在那儿“坐吃车空”。

  次日,赶在天光照亮这片广袤而又寂静的大地之前,她就举起了斧子。终于,在太阳再次下山之前,她终于砍完了足够结实的粗树枝,已足够结合携带的绳索在营地周围制作一圈简单的围墙。

  当晚,一圈依凭着既有树木,下端深深扎入土地,由绳索捆扎加固的把马车和马匹都圈在内部的木栅栏就在火光中诞生了。

  在这个新造成的围栏里,依依姑娘合衣睡了一晚。待到第三天清晨,她给马匹留下了几日分量的食物,带着匕首和少许干粮就打算离开这片营地。

  果然,她还是有些受不了那种独自坐在营地里,四周寂静无声的感觉。哪怕树枝折断的声响是那样的清脆响亮,她也总觉得,这片旷野实在是太过于空旷了。

  “我只是不想闲在那里无事可做。”她试图这样说服自己,“展大哥去找马再怎么样也得花上好几天吧,那太浪费时间了,我与其白等,不如出去找找有没有合适的猎物,有没有什么有用的资源。至少,我要确保他回来时队伍处于随时可以上路的状态,也算是为将来节省些时间。”

  嗯,她信了。

  “只把马车留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安全?”她也考量过这种问题,“没有马,应该没多少人能把马车从雪地里拖走,可东西都放在里面,里面也还是有些值钱物件的。”

  比如展逾明的长刀。

  又比如她自己的秋水。

  这些平日里不常随身携带的物件非常珍贵,不能轻易遗失。

  女孩歪着脑袋想了想,最终洒然一笑。

  “嗨,这时节,哪里会有人来这里呢?真要担心,还是担心会不会有狼群来欺负我们的马吧。”

  可当她最后离开营地时,身上还是背上了一个特别长的包裹。

  “那把刀可真比秋水沉不少呢。”她想。

  ……

  在这里,打猎不是很容易,依依姑娘可以轻易找到松鼠兔子一类小小的猎物,可便是这个时节的它们再怎么肥硕,在满足了女孩自己的日常活动需求后也剩不下太多可以留存的物资储备。她也有试着故技重施,用谷物吸引在雪地里觅食的大型食草动物,可这种事情果然还是依托一些运气的——最多被吸引来的不是她都不太想杀的松鼠地鼠,就是总共也没多少肉,大多都是蓬松羽毛的越冬小鸟。

  “这样不行。”她对自己说,很确信附近压根儿就不是那些猎物的常态活动范围,所以继续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还是得多走一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痕迹。”

  女孩没有太多在雪地里打猎的经验,可这种事情到底还是难不住她,很快就被她找着了抓手。其实也很简单——平日里的动物们会以水源为活动范围的中心,而到了这种冬日,那就该是一些保暖避风的位置。

  比如密林、山洞、甚至一个简简单单的土坑或者巨石间的狭缝。这样一想,其实她一开始落脚的那片树林很可能就是这样一个动物的据点,只不过因一开始闹出的过大动静而使得狩猎难以成功。

  没关系,机会总是有的。女孩算着日子,终于在离开营地的第四天寻到了个可能的地点——那里原先只是个斜坡,可随着一颗大树的倒塌,植物间的相互支架撑起了一片狭小但暖和的温室。结合本就存在倾斜的地形,这个小小的温室难被风吹,进而在顶端积累的不少落叶,被雪一覆盖就更是隐蔽温暖了。若不是一头不大不小的野猪在附近留下了脚印,那还真不好找。

  考虑到返程还需要时间,女孩很珍惜这次机会,不想轻易放过。

  她也确实没有浪费机会。

  以一种堪称野蛮,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极为精妙的方式,女孩再次借助风向的变化摸到了猎物的附近。然后,爆发,前扑,挥舞匕首深深地扎进了野猪脖颈。女孩的匕首不算短,可再怎么也比不了杀猪刀,况且野猪本就皮糙肉厚——就差要受伤了,女孩最终还是扛着一身狼狈和几处淤伤拿下了这个猎物。

  “唉。”她看了看身上,没在乎自己的伤,而是担忧起衣服来,“这样磨下去,破得也太快了。”

  然后,女孩使劲掀开了那个失去了主人的自然温室。

  无论如何,她总得看看里面有什么。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有那头野猪为自己准备的干草和一些脱落的毛发泥块。

  但还是有一件有些价值的事物。

  那棵树。

  或者说,那颗倒塌大树上的痕迹。

  一个巨大的,几乎掏去了半边木质的爪痕。爪痕已经很陈旧了,已然有些模糊不清,但可以想见,那棵树是因为何种原因逐渐倒塌,也可以想见,能够留下这种痕迹的生物是何等的巨大和强壮。

  “啧,这肯定是一只强壮的妖了——兴许还是头熊。”

  只这么一说而已,依依姑娘没太在乎这件旧事,背着野猪便离开了这片撒上了星点血迹的狩猎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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