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动手
一天，一天，还得再等一天。林依云脾气算好的，但也已很是不耐了。
“拖了这么久……”她不满地嘟囔着，同时也有些忧心于两人最终可能还是拿不到应得的酬劳。其实，若是单纯为了三千钱去除妖，花费好几天乃至十数天来做准备、赶路、设伏一点也不少见，可这时间若是要花在讨债上，那就显得很是奇怪而且很令人不爽了。
而又等了一天的结果，就是黄厚财终于出现了。这位发际已然有些斑白的中年老男人佝偻着腰，低着头卑微地缩在村长身边。两位降妖人还没迈进这个院子，就已瞧见附近不同寻常地纠集了四五个手持镰刀锄头的青壮。
这就是地头蛇么？自以为搞不定一只神出鬼没的小妖，还搞不定两个肉体凡躯的外乡人。
不过他们倒也不是真要见面就动手，威慑的意思还是更多一些。
黄厚财愿意给钱。
但不多，只有四百。
勉强算一员小吏明面上的两个月收入。
其实，两位降妖人也知晓三千钱对于这样的家庭算是一笔极大的支出，但约定就是约定，两人也没有趁火打劫无理加价。四百钱不算很少，可平摊到没有产业衣食住行都要花钱的两人身上，那就只能勉强抵得上十几天的生活费。若是在场仅有林依云一人，面对此情此景，四百钱也便四百钱，可展逾明……
哦，对了，若是只有她一人，有没有四百钱还两说呢。
与昨日不同，展逾明今日重又束起了袖口，仿佛那潇洒的装束仅如昙花一现。在沉凝的气氛中，他接过了那一串钱币，大略扫了眼数目。
众人好似都松了口气。
“既然如此，那么……”村长的老脸上扬起了笑。
“还差两千六百钱。”
众人仿佛都觉得自己听错了。林依云环顾四周，警觉地绷紧了身躯，靠近了身边那佩剑的男人。
“还差两千六百钱。”展逾明面色平淡，毫不把那样多的人放在眼中，语气恬淡而又平稳，“请履约吧，还是说阁下的那张老脸不如一副狗皮？”
“你！？”
林依云还是第一次听这位前辈口吐粗鄙之语，但她只是惊讶，村长以及村民则已然是愤怒了。无需多说，不远处一个男人扬起了锄头便砸了过来，而此举就像是一声指令，周边所有人都抄着武器冲了过来。
林依云没动。
因为有一只手按住了她肩膀。
展逾明没有拔剑，甚至没有移动。他就这样维持着一只手按住身边女孩的动作，单手持握着剑鞘，明明手中武器不如对手的农具长，却总能后发先至地精准点中来袭人员的颈喉胸口，迫使他们满脸痛苦地连连后退。
“距离。”他低声说着，女孩这才意识到，原来身边的前辈没用什么高深的招数，只不过是侧过了肩膀伸直了手臂，再加上手臂的长度就先一步触及了来袭敌手。他甚至都没有用力，可单单那些人冲过来时的自速就足够他们好好吃上一壶了。
“刺优于砍削。”他又补充了一句。
展逾明肯定是留手了，是以中了招的人也只是痛苦了一下就恢复了行动能力。然而，大略是他的克制使村民误以为他不敢把事闹大，外加怒火上头，最先吃了亏的人恼羞成怒，恶狠狠地举起锄头，冲着降妖人的脑袋便砸了过来。
林依云感受到自己的肩膀一轻。
“铿！”
一声熟悉的清音，
说来有些奇怪，但林依云确实觉得这把剑很“好听”。
可惜紧随其后的就是人的惨叫。
“啊”
这声音很短促，中途还转为了漏气声。
展逾明面色依然平淡，但下手已然转狠。
那人喉咙已被割了开来，粉红色的血沫阻挡不住地从其指尖喷涌而出。
所有人都被吓到了。
包括林依云。
“你……你竟敢杀人！”村长呼喊起来，声音中满是恐惧与悲愤，“我，我们要报官！”
展逾明面色淡然，只是斜过了剑。阳光照在那光洁的剑身上，连丝毫血迹也不曾照出。
“那便报吧。”他目显深意，“杀人者，人恒杀之。”
……
两人很快离开了这座见了血的村庄，腰包里多了三千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女孩全程低着头沉默着，不发一语。两人就这样默默地骑着马赶着路，连的马匹都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不再互相打闹。
展逾明的心情说不上好与不好，只是一如既往地冷着脸，笔直地看着前方。
“何必呢？”冷不丁地，他听到了女孩的声音，声音虽轻，但其中满是质疑，“展大哥，你明明可以制服他的，何必要……出此下策？”
“制服他，然后呢？”
“然后我们一样可以拿到钱啊。”
“果真？”
女孩张了张口，不敢下此断论。
“可便是如此……”
“便是此人出手便是生人要害，招招不留情面，在下也该网开一面，是么？”
“是这样，可是……”
“可是在下的命不如旁人贵重？”
女孩有些生气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可这件事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式，明明是可以和平些，或者至少无人会死！”
面对身边人的质疑，展逾明很平静。
“是么？或许姑娘可以教我，如何更好地解决此事。”
“我们可以把他们都打趴，然后，迫于形势，他们自然就会愿意把钱拿出来了……”
“然此举威慑不足，一是不能确保得到应有的酬金，二来容易招致报复。”展逾明眼中似有厉色，“若是他们买通客栈，给我们饭菜下毒，姑娘又当如何？”
“这……”女孩觉得事不至此，“他们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又何必冒这样大的风险……”
“何来风险，毕竟姑娘连伤人都不愿。”男人露齿而笑，但表现出的是冷酷的森白，“况且，便是我们无事，姑娘又如何保证此等动辄出手杀人者不会伤及他人？”
“那毕竟没有发生，何况，我们又不是恶人，何必……”
“好人，好人就该被人用锄头劈脑袋？”
女孩颤了一下，无言以对。
是的，见了血以后，没人再敢有任何反抗。
男人语气也舒缓了些。
“你且好好想想此事，莫要限于一时一地，也不要限于你我他们。况且，便是就事论事，也是他们率先无信，也是他们率先动的手，我等莫非不曾有所忍让？”
女孩用力抿了抿唇，堵死了未出的言辞。
“这个世界就是肮脏恶毒的。”展逾明再次望向前方，音色悠悠，“莫要再想拯救什么了……污浊的土地上开不出纯洁的花，便是拔掉了毒草，其下也是毒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