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洗浴

  这场暴雨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当乌云散去，只剩那些来自枝头叶端的硕大水珠还在发出滴滴答答的水声时，距离天色开始变暗还剩至少一个时辰。

  剩下这些许时间当然也不够赶路了。男人们商量了片刻，决定不再前进，就地提前休息准备过夜。于是，很快的，乳白色的烟雾就开始缭绕于整个营地，带来了一阵又一阵烟熏火燎的呛鼻气味，迫使人们有意无意地都压低了腰板。

  不然就得被那烟火气刺得涕泪四流。

  那可不是简单的屏息闭目可以挡住的——使用这种方式，猎人甚至可以熏死躲藏在洞穴中的动物，并借此获得漂亮完整的毛皮。

  只是，现在熏的是人。

  果然，找不到干柴还硬要烧火，带来的就是显而易见的痛苦。

  但至少那热量真实不虚，外加烟雾也非一无是处，至少驱走了附近的蚊虫毒蚁。男人们赤着上身，把初步绞干了的衣服放在火旁熏烤，然后就这样开始搭建营地准备晚餐。

  哦，还有一件事值得一提——趁着大雨，有不少人趁势洗了个淋浴。但男人可以这样做，姑娘们却不行。受此刺激，又恰好有多余的时间，林依云再也不满意于在夜里用少许热水拘束地擦身。在和男人们打了个离开片刻勿要来寻的招呼后，降妖人挽起未干的长发，带上了换洗的衣物便和小瑶佳离开了营地。

  她知道，离这儿不远处便有一条小溪。旅行者需要水，尤其是在野外行进的时候，高强度的运动也意味着大量补水的需求。人们固然可以用水袋装些饮品随身，但只要是聪明人，就不会乐意把重量都背负在自己身上。

  还有别的行李工具要背呢。

  在野外活动时，每轻一分都是有价值的，每轻一分，都意味着当日份的行进能够更轻松一点。

  更别提人并不只有饮用这一种耗水需求。

  所以，沿水而行是野外行进的基本策略之一，尤其是在这片水系发达，野外常见潺潺流水的地区，只要领路者稍稍注意一下自然环境，就不会长时间处在脱离水源的地方。是以，即便队伍现在的宿营地点不算精挑细选，林依云也确定附近一定会有不错的水源。

  事实也确实如此，两人没走多久就在一片树丛后找到了一条潺潺流水。这原本应该是一条浅浅的小溪，只能堪堪没过人脚，能不能养出鱼儿来都是问号。但适逢暴雨，这小溪水位也因此涨了不少，使得其在某些流段甚至还颇有深度。

  当然，还是淹不死人的，但至少已经可以没过人小腿了。

  这是个好兆头。

  而更好的兆头是，她在溪中找到了不少卵石，意味着这条水流在过去很可能还颇有些规模。

  林依云带着小瑶佳顺着水流多行了几步，很快便选定了一小片漂亮的洗浴区。这里水不深，只能能勉强淹没她的脚踝，但三面都有茂密的灌木，是一个天然的遮挡。更重要的是，这里的水下铺有一层光洁的卵石，不类许多地方全是污泥水虫。大约由于这里水域相对宽阔些，这里的水流也不类其他地方带有那么多的草叶泥沙，放眼望去，在那几从摇曳的水草中，甚至可以瞧见几尾透明的小虾藏身其中，正寻觅着可以果腹的事物。

  而且没有水蛭。

  简直就是天然的浴场，在这儿，连洗浴仿佛都开始显出几分诗情画意。

  “就是这儿吧。”降妖人唇角翘起，显出了她愉悦的心情，“别怕，你先洗，我帮你望风。”

  这是她被雨水打湿后的第一个笑容。

  但小瑶佳很是犹豫。毕竟，她不是那种乡野女子，面皮薄，不敢在野外裸露身体。林依云能理解这种属于女孩子的小敏感，但也不能因噎废食：既在野外，自然一切从简，而且此处已经很是隐蔽了。降妖人本欲劝说安抚几句，但这家破人亡了的小女孩确实乖巧，很快便克服了来自内心的障碍。

  易瑶佳当然是信任林依云的，而事实证明，她的这份信任没有错付。林依云不仅没有让男人们偷看，就连她自己，也没有特意盯着人家小姑娘。

  没必要。

  她不是变态，也不想通过观察对方身子获取什么私密信息，更也不想和对方比什么。

  林依云只是专注地听着周围是否有什么特别的声响，主要甚至不是担心有人来偷看，而是遇到毒蛇野兽。

  她听力很好。

  但不是因为妖血——世人对妖魔血脉存在诸多误解，不是视血裔为妖鬼，便是视他们为至人。然自家人知自家事，至少就林依云自己而言，除了那最为特殊的泅水，以及特殊情况下的用毒，妖血给她带来的只有柔韧的躯体，以及比较优秀的创伤恢复助力。

  就这所谓的“优秀”也并不强调速度，而是有类于蛇蜕一般能褪去许多伤疤。即便如此，若是仗着恢复能力强就不用药，一次皮外伤要她半条命也不稀奇。

  至于听力——蛇妖血不会给后裔带来什么听力上的帮助，但她的听力却很好，至少超出了大部分人。

  这是她作为“人”的天赋。

  虽然没那么夸张，还处于常人的范畴，但也于她助力良多。

  小瑶佳洗澡洗得很是细致，很有一种大家小姐的风范，花费的时间虽然因而略长，但这种洗浴机会难得，而且今天也确有不短的额外空闲时光。待小瑶佳大致穿好了衣物，接下来就该是林依云自己了。

  褪去衣物，解下绷带——即便伤处早已结痂，她昨日也还重又上了药——林依云很快便在潭中挑了个相对平整的位置跪坐了下来，洗手，洗臂膀，洗脸，然后洗头发。女孩子的长发并不好洗，尤其是在这种将就的浅水环境中，可毕竟是在野外行动，该沾染上的汗渍泥灰必不可少。

  特别是碰了雨水后，脏得更快。

  幸好有小瑶佳帮她舀水，这省了她好大的功夫。

  “姐姐，你伤好像快好了。”

  那是当然，草药并不只会带来痛苦，更别提她所受的伤多为皮外伤，本就相对容易愈合。借着洗澡的机会，林依云濯去了身上的血痂和药痕，终于让光洁的皮肤重见天日。部分伤处的新生肌肤还有些脆弱发红，可假以时日，这些都是会恢复如初的。

  只有髋腹深处仍在隐隐作痛。

  那是她最脆弱的地方，奈何又遭膝顶，又被迫与桌角比拼硬度。抚按了一下自己的小腹，林依云暗自咬了咬牙。

  那日，若不是本就带伤，外加此处受击，她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就丧失了抵抗能力。

  幸好有展大哥……

  林依云不由又回想起他先前那暗藏的不满与怒火。

  唉……

  林依云没能继续想下去，因为灌木丛中传来的声响惊醒了她。小瑶佳发出了短促而惊慌的尖叫，但那灌木中实际却只钻出了一个灰色的兔子脑袋。它鼻子一翕一翕的，好奇地望向了远处那自然界罕见的白玉般的躯体。

  “它偷看！”小瑶佳为自己的敏感有些不好意思，红脸小声争辩了一句。

  林依云笑着刮了下小家伙的鼻子，从水中起了身。

  当两人带着洗过了的衣物返回营地时，那银灰色长发的身影还额外提了一只灰色的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