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拒绝
陈材生出门呼朋唤友，他母亲则留在了家中准备起了外出的干粮。特意避开小瑶佳，林依云握着一个钱袋打算交给这位妇人，但她坚决不收。
“闺女，你这是什么意思？”她看起来有些生气，“你这是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
“不，夫人，大家都不容易，而且也耽误了大家那么多功夫，我怎么好白白……”
若真要白嫖，那事后可就很难抽身了。姑且算作是一种小小的狡黠吧，但降妖人确实想把这件事尽可能地往交易上去靠，免得形成人情债。
虽然对方似乎很想，但她毕竟不可能把自己赔给对方。既然如此，别的补偿总该要有。
“嗨，没这回事，而且闺女你都这么热心肠，咱又怎么能做这种腌脏事。”她一边烙着饼一边叹着气，“你可知晓，就住在村口的那一家，当家的在前些年进山后没能回来，之后，当娘的又在第二年得了病，只靠大女儿照顾弟弟妹妹。可惜啊，就在去年，她也被隔壁那鱼妖拖下了水。”
说着，妇人再次叹了口气：“妖魔害人哟，若是不互相帮衬些，遭了灾的那些小娃娃又该怎么活呀。”
林依云菱唇微抿，回想起了当初在水下淤泥中见到的些许白骨。
“那鱼妖被除了。”她说，不再提及那其实不是鱼妖，也没说自己在该事件中有所参与，“应该就在前些天。以后……以后或许就不会再有这样的事，”
“真的吗？那这可真是苍天开眼，让那怪物糟了报应。”
话虽这么说，但林依云瞧得出，这妇人未必相信这件事。
这也是人之常情，没人愿意无端地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不过，即便妇人内心还对这个消息有所怀疑，但这不妨碍她借这个消息来试图达成自己的目的。
“我说闺女，咱也实诚些。不像咱们就窝在一个地方，闺女你既然是一位降妖人，走南闯北的肯定也见识过不少地方。你瞧，在那么多地儿里，咱这一块怎么样？”
“风景秀丽，民风淳朴。”即便被人揍了一顿外加占了点便宜，堪称是吃了不少亏，但林依云自然不可能在这时候说什么坏话，“大家都很愿意帮助别人，是一个好地方。”
“是吧。虽说有些妖魔作乱，但咱这地儿还算不错。不说滩边那片田种什么有什么，就是不愿种，去那林草里逛逛，至少兔子山鸡什么的绝不会缺。闺女你瞧，咱家烙饼都用白面，不说顿顿有肉，但咱猎户家自然也不差那点儿嘴祭。闺女，你一路走来一定也知道，有这条件的人家可不多。而且你想啊，既然没了那鱼妖，那河边那好大一块地都可以种起来，捕鱼的事情也都可以做了，以后的日子肯定比现在还要好。”
林依云温温柔柔地笑了笑，没有回应这话儿。
其实这妇人的说法没错，这里的生活条件相当不错，但重点并不在于自然条件，而是此地似乎没有特别严重的苛捐杂税，也没有特别强大的妖魔。在一些地方，她甚至见识过沿河城镇必须每月向所谓的“河神”祭献人命，以换一方平安。
可想而知，那个过程一定不会温和，更别提还有些乡老官吏拿捏着名额借此鱼肉乡里。相比之下，这儿的柳妖虽然荒废了整个村庄，但真只称得上藓蚧之疾。
至少，当有降妖人前去降妖后，身为此地毫绅的罗大人不仅没有阻拦，还愿意提供一笔不菲的报酬。
不类某些城镇，甚至有人驱逐前来降妖除魔的有道天师。
林依云没有怪罪那儿百姓的意思，毕竟降妖失败后的“河神”发起怒来的后果还是他们自己承受，以及即便天师降妖成功，他也总不能将地方吏员们连根拔除。但此相对比下来，也就显得罗大人其实已经相当不错了。
妇人没有回头，只是一边干着活一边念叨着。
“闺女，你仔细考量考量，咱这儿是不是确实算个好地方？咱也不是说不帮那小姑娘找父母，但凡事都要想想后路嘛，要是她确实只能一人过活，闺女你还能带着她一路千里寻亲？无需咱讲，闺女你自己当也知道，路上条件苦，歹人也多，你们两个，咱说句不中听的话，没准儿哪天就遇到有黑客栈在饭菜里下药……”
妇人没有说完，只是摇了摇头，但林依云承认，她说的是对的。她自己其实还不算担心这种事儿，毕竟不是每一种药物都能对身怀妖血的她起作用，但小瑶佳呢？更别提说不准哪一次药就能狠到连她自己也扛不住。
“夫人，还是先等此行结束再看看结果吧。”
降妖人到底还是略微松了点儿口，不为自己，只为那无家可归的小姑娘。如果结局真的不太好，她不能把她随便丢下，还是要找个好人家把她安置下来的。
“这是自然。”
妇人烙饼的速度很快，而且严格来说在野外本就不只吃干粮，有的是各种野菜和大小猎物，因而准备一个装好了补给的包裹没费多大功夫。不过，小瑶佳可以和此家那贪玩的小丫头在一起休息，林依云自然不可能这样：妇人还有些别的家务活要做，而她既然寄人篱下，自然应该打打下手。
而自然是干活，聊天聊地拉家常自然也很正常。两人聊了妖魔，聊了野外的动植物，甚至交换了故事聊了某些八卦，而很快，那妇人就把八卦扯到了林依云自己身上。
“闺女，你这头发可是染的？”
“生来便是这样。”林依云笑着解释说，“在下先祖并非常人，所以在血脉上也和常人有些不同。夫人您瞧，这也是在下能降妖的些许依仗。”
虽说林依云自身的美貌能在很大程度上遮掩住人们对有别于自己的异类的那种疏离和厌恶，但这绝不可称为人际交往的加分项。林依云当然也可以想办法遮掩这一点，但她不会这么做。
因为她需要这种隐形的异类感。
她需要这种异类感帮她说服别人自己并非常人，说服旁人她与平常女子有极大不同。
也需要这种异类感帮她打消许多想拉她当媳妇儿传宗接代的念想。
只不过眼前这位妇人似乎尤为坚持。
“即便如此，降妖也太过危险了。”
“夫人，这种事情终究是要有人去做的呢。”
“不是有官军和天师么？”妇人瞧了林依云一眼，“咱妇人家又何必掺和。”
妇人……
林依云不觉得男女在降妖这种事情上有什么分个差异的必要。
但她不会，不愿，也反驳不了这种传统观念。
以一种颇为严肃的态度，妇人放下了手中的针线：“闺女，就以咱家来说吧，绝不会顾念多添几双筷子这种事，你瞧，材生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没什么坏习惯，在咱家，也绝不会出现亏待哪家姑娘这种事。”
突然吗？
站在农民和媒婆的角度来说，这一点儿也不算突然，跟别提林依云早有感受和预料，但她此刻多么希望对方多打几个弯子。
她真的不想把拒绝说得那么明显和刺耳。
幸好此时的屋外传来了陈材生的招呼声。
“妈，我回来了。”
林依云给了妇人一个笑脸，迅速起身离开了原地。
“夫人，我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