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寻龙士 一

  “她是你第一位妻子。”黑暗中的女人忽然说道。

  “怎么可能,她有如此的神通,能被你喂了井里那头畜生!”她扯着嗓子尖叫,狠狠地往地上啐着唾沫。

  古怀仁不言不语,沉默片刻继续讲着他的故事。

  那一天过后,有人看到连白鹿身着似雪白衣,未染纤尘,翩翩飘入望北楼顶。

  此战过后的岁月里,依然有许多武者前来问道,但再也没有能引起岛主出楼一战的劲敌。

  而据说那个瞎眼老头自九霄之上南天门底直直坠入海面,被一缕七彩霞光所救,向北疾驰而去。

  “而我,表面上的痴病似乎在洞天周游之后缓解了不少,但对她的相思病,是彻底无药可救了。”

  眼见着家族嫡子茶饭不思,滴水难进,整个古家心急如焚但没有丝毫办法。

  他的父亲对这个孩子是又爱又气,终于在古怀仁绝食三日之后,请求族内尚在的老祖宗,另立其他家族年轻俊彦为嫡。

  作为对他这一脉的补偿,古家允许深陷情海的少年北上,赠予一艘大福船,并派了一位七重楼大修士护送。

  “半年颠簸,我和那位武道高手来到南海万岛,距离南浒仅余十余日行程。

  但奈何时值万岛之乱,南海海域意图脱离南浒藩属地位已久,当时海域内最为强盛的司马氏族自立为平海王,进犯南州地界。”

  “南浒对此乱颇为重视,应该是担忧南州陈河一带的古林人后裔里应外合,一气派出东南地带最精锐的临安水军、夺南海军以及南州侯府卫军前去剿贼。”

  一同前往的还有许多东州一流宗门九莲池的修士。”

  “百年第一大儒夺南子当年便已声名显赫,曾经的他不仅是烜赫朝野的大儒士,更是饱读兵书,算无遗策的大儒将。”

  “是开得十石大弓,驯得汗血烈马的骠骑大将军。”

  “非但如此,此人于海上作战更是有独特见解,及冠之时便是东州海军大将,有着嫡系军队便是夺南海军。后来更是为军部著书立训,专门解读海战。”

  此番平乱便由夺南子挂帅,统领三支精悍战力,配合九莲池诸位高修,谋图一战平海波。”

  “当时得知万岛之乱后,跟随我前去东州的那位大修士便不愿再前行。”

  “我问他为何如此惧怕南浒兵,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告诉我要么就地打道回府,要么我自己跨越万岛去那个虚无缥缈的息玄山。”

  “且不论这是不是送死行径,他肯定就算我傻人有傻福真到了南浒,也得在这万岛掉几层皮。”

  “我虽然愚笨,但也知道他说的没错。我们来自遥远的南方,在南浒这一带几乎属于域外之地的雄关岛。”

  “穷凶极恶的浒兵只会把我们当成司马氏同党,我们没有任何办法自证身份。”

  “我不听他的,也许是痴傻,也许是深陷相思无法自拔。三个月后,我到了东州东南港口。”

  “此中艰辛险阻无法以言语道来。我只能告诉你,南浒人挖了我的琵琶骨,留了我一条性命。大帅夺南子口口声声的仁义道德,在他的嫡兵身上却看不到分毫。”

  黑暗的密室里,女人呸呸两声,愤怒道,“你跳起来打老娘的时候,可不像少了琵琶骨的样子!”

  古怀仁冷笑一声,“当年是被那些拿烧红的铁锨挖出来喂了狗,可谁又和你说老夫现在没有?”

  他摸了摸后背那个部位,一阵酥麻感传来。

  此时附着在他两块琵琶骨处的,并非人之骨肉,而是两片坚硬如铁的冰凉鳞片!

  ————

  来到东州之后,古怀仁连滚带爬,忍着剧痛,行动不便,脑子又不好使,可谓是受尽了艰难险阻。

  在当时初设不久的东海商会做最苦的苦力,赚着盘缠,打探着位于东州中部的息玄山该怎么走。

  最初的他说话都带着浓浓的南林口音。

  其实南浒这边的官话,本来在雄关岛也是通用的,但奈何他自小痴傻,学的也是不明不白。

  最开始在商会打杂的日子里,时不时会蹦出一两句南林方言,让别人更觉得这是个白长了一副好皮囊的蠢货。

  但好在,历尽一切艰难,他终于如愿在一年之期到来时,赶到息玄山茂密的原始丛林。

  他找到了位于半山腰一个隐秘洞穴内、几乎没有香火,只供奉着一尊土地爷铜像的那个简陋土地祠。

  他试图呼喊女子的名字,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她姓名。

  茫茫然间,忽然天地倒转,毫无预兆的地震来临,山崩地陷。

  琵琶骨处剧痛袭来,古怀仁一瞬间便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之时,满目疮痍,遍地碎石残垣。

  息玄山被从中割裂,被拦腰截断的大树巨石,在惨白月光照耀之下,年轻的英俊少年忍不住哭出了声。

  “才哭了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是躺在地面上,而是睡在一个柔软的像毛毯一样的东西上面。我转头一看,看见了她,我躺在她的怀中。”

  古怀仁面露陶醉神色,似乎回到了那个山崩地裂的美好月夜。

  女子甜甜地笑着,拿出酒葫芦喂他甘甜的美酒。

  他看到她的身边静坐着一只猫狗大小的动物,遍体金碧,鳞片纹理好似符咒,尖尖的头,蒲扇一般的尾巴。

  本为南林人的古怀仁认出来了,不可思议地问她,这可是龙鲤君?

  女子笑着点头,柔声对青年男子说道,夫君,你累了,让妾身为你疗养骨伤。

  古怀仁张大了嘴巴,那只金色的龙鲤伸出长长的舌头,舔舐起他破烂衣裳遮盖不住的后背,那两个触目惊心的伤洞。

  女子朱唇贴近他的嘴,青年沉醉,俄而沉睡。

  “这一天后,我便从画像上的那个模样,变成了如今的这副侏儒模样。”古怀仁平静地说道。

  “那一夜,吾妻通过那只龙鲤君,以神妙莫测的某种秘法,把我整个人变成了如今这样子。不再高大,也不再痴傻;不再英俊,但也不再残疾。”

  “第二日我醒来,在息玄山一处深洞内,也是像这里一样,满洞都是石笋,晶莹剔透。我透过它们看到了自己的模样,即使到现在,彼时景象,还是感到难以置信。”

  黑暗中听着这个漫长故事的女人瞠目结舌,隔了好久才茫然地问道,“你从那个样子,变成了这个样子?是因为一只穿山甲?”

  古怀仁没有作答。“后来我与她结为连理,在这里如同普通人一般努力谋生计,讨生活。如今我琵琶骨的位置是那只龙鲤的两片胸甲。”

  “从那一天之后,我,南林人古怀仁,做了此地真正的龙鲤君。”

  “而那只龙鲤,被吾妻以一种神秘方术变作尸傀,就在那口井里。后来我才知道她的父亲是东州的地仙,而她在其父死去之后修成了息玄山的土地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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