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东海商会郭风南

  每当中午时分,撼兰坞修士用膳的地方,叫蓬莱殿。

  阳群总觉得这个名字起得别扭,他总是直接称这个吃饭的地方叫食堂。

  “食堂”是一个张友古口中“阳群独创”的古怪词汇,不过他从小这么称呼到大,师兄和师妹却倒是都被带着称呼蓬莱殿为食堂了。

  十六年前,阳群来到这个世界,他惊奇地发现自己重生了。名字一模一样,记忆非常清晰。

  他关于地球的最后记忆停留在2019年的秋末。

  阳群清楚地记得,当时的自己是一位矿业专业的研究生。

  他有一个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朋友,在大学里成为了他的女朋友,她叫姜水儿,笑起来的时候,很甜很甜。

  还有一年他就要毕业了。

  为了在自己的简历上多写点东西,为了在毕业后能尽快找到好工作,以自己的能力成家立业,他参与了一项采矿实习,去为一处还没开发的新井做地质勘测。

  新井地处西北某危险地段,是否能够开采本来也是个争议话题。因此该项目以普通研二学生的水准本来是不能参与的。

  但他平素的成绩就相当优异,家里又是富三代家族,父亲花了些钱把他送到那个矿工队里一起做勘测。

  阳群刚刚重生到这具身体里的时候,恨透了自己当时的那个决定。

  没错,就是在那片尘封了太多有害气体的地下,正当矿队众人正在勘测岩层时,他们遭遇了地下瓦斯突起,岩壁大面积碎裂的重大事故。

  他挂了,矿队里还有许多的人也一起都挂了。

  十多年前,撼兰坞里的修士常常能看到云长老的二徒弟,屁点大的个头,独自坐在某片草地上,眉头紧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阳群当时是真的痛悔,他的大好前途,美丽人生,他的女朋友,全部没了!

  他常常回忆起与姜水儿点点滴滴的过往,又每每在甜蜜的回忆中被拉回那个噩梦——地下狂风呼啸,漫天碎石向他砸来,巨岩轰然倒塌将他的痕迹从地球上抹去时的恐怖。

  一个一岁的小婴儿,脸上又哭又笑的表情,当时着实令云长老都有些捉摸不透。

  宗门内小孩由于天地灵气富集的缘故,开智早。一两岁就开始要学习修炼。

  所以阳群的童年生活倒也不算太无聊,到底还是生活在新鲜的武道世界中,不会让一个存在于婴儿身体里的成年雄性无所事事到发狂。

  然后过去了一年,两年,三年。他就和自己看过的其他重生小说的主角一样,决定不再执着于过往,在这个世界开始新的生活。

  他在这个世界是宗门中的修士,原先只存在于小说电视剧中的武道真气就在阳群体内存在,这是地球上多少雄性的梦想啊。

  他渐渐融入了这里的生活,只是在夜深人静午夜梦回之时,还是常常会想起姜水儿的面貌。

  重生之后,一切都是正常的。

  这个世界阳群的身世,云长老也在他四岁的时候告诉了他——他的生父是南浒东州尚青郡一个衙门里的小官,是一个狂热的武道爱好者,曾有着二重楼的修为境界。

  但是他已身在宦海,身不由己,便把培养武道天才视为下半辈子的重大目标。

  虽然阳群早就知道自己的生父生母的身份,但对于自己来到宗门内毕竟还是有一些疑点。师父的话给了他很好的解答。

  在阳群他妈怀孕七个月的时候,他的父亲阳大人不知从哪里搞来一些珍贵的武道修炼食材,用特殊的方法熬制让妻子服下。

  说是有益于肚子里孩子的筋脉熟络,气息早成。

  阳群出生后没几天,他又是托了关系,给撼兰坞送了好多礼物。

  宗主大人一看阳群这孩子倒也确实有几分骨骼惊奇、气息微妙之处,便令云长老将出生还没满一周的阳群收做徒弟。

  老阳大人也是个狠辣之辈,特地告诉云长老一句话——在阳群修炼到五重楼之前,不管这孩子思念亲生父母与否,他都不认这个儿子!

  我滴亲娘嘞,这刚生出来的儿子,就必须要在日后以武道修为境界,作为进入家门的票证。

  在这个世界作为新新人类的阳群得知真相后,不禁咂舌。也对自己这个遥远的老爹表示了鄙夷,谁特么稀罕你。

  如今他已经完全适应了宗门的生活,更不想像郭白羊一样回到自己尘世中原本的家。

  在阳群看来,那种古代牢笼式的生活,自己肯定受不了。

  重生在这个世界,他发现自己放下了许多事情。

  宗门是个很好的地方。阳群常常想着。

  他能够不再如前世一样稳重,可以重新去用少年的心境去看待许多问题。

  花有重开日,人竟也能再少年。

  他已经习惯做一个有强大师父罩着,有宗内妹妹馋着,有好兄弟一起嬉闹的英俊少年。

  他放下了前世矿井中那些漫天的烟尘,那些岩层之下,地球无尽的怒吼。放下了痛苦的死亡恐惧。

  阳群重新做回了一个十七岁少年。

  ————

  现在看来,阳群算是渡过了自己刚重生来时的那种焦虑期。

  不过还要一个问题他始终想不明白,在这个世界生活越久,他越觉得古怪。

  ——自己大学不是学的矿业专业吗?为什么,自己脑子里没有一点关于这方面的知识?

  我上辈子是死前的段位是985大学煤矿专业研二优等生

  若是能在这个世界学以致用前世的知识,那岂不是他阳群狠狠地降维打击来这什么南浒国的矿产业?到时候何愁不富哈哈!

  可我这大学是读到狗身上了吗?我咋连那矿井该怎么通风都不晓得嘞?

  真是令人窒息

  也就是说,阳群前世留存的这些记忆,对于他这一世几乎起步到什么实质的帮助。

  那么可以做文抄公吗?他曾经想过,但还是放弃了。

  前世的他算是个阳光大男孩吧,唱跳rap篮球,他都能行;耍吉他弹钢琴玩游戏,他涉猎甚广。

  可就是与书这一物无缘,毫无文艺范。

  前世家境不错,小时候被喝过不少墨汁的父母逼着死记硬背了不少。

  但奈何他实在是没有半分文学细胞啊,若要以抄前人诗作为主业,阳群还真怕到时候抄的自己下不了台。

  毕竟自己是真的对于文学一窍不通啊!

  唔,所以撼兰坞三大后生美男子之首的阳群小哥哥,相比平行宇宙中无数的重生者而言,其实也只是一个资质平庸的普通重生者罢了。

  ——————

  郭白羊还有两天就要启程前往丹王郡。

  作为宗门内五大太上长老之一的衡墨道人爱徒,自然是有资格获得一场规模不小的送别宴的。

  蓬莱殿别厅这一日空了出来。

  五位太上长老,宗主蓝青道人,两位外使长老,还有四五位平日里与白羊关系较好的年轻弟子都已经在别厅中央的圆桌旁就坐。

  主席位上坐着一头银发的宗主,主客位上坐着的,则是一身红袍,始终保持着古井不波面色的丹王郡守郭风南。

  在郭风南的身边,有一个比其他人都低了一截的座位,上面坐着一个长相怪异的瘦高男子,面上带着一只眼罩,似乎是已经瞎了一只眼。

  他和郭风南一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看起来,似乎有些凶狠。

  没有人知道,此时正谈笑风生的主客们之间,贵为宗主的蓝青道人正以九重楼境界独有的大隐真气,暗暗地试探着郭风南身边那个低人一等的客人。

  此时的阳群和张友古,正来回奔波在食堂与厨房之间,按照白羊的吩咐,担当着送菜的任务。

  而今天的主角儿,她正在自己的卧室内,说要换一身好看些的衣裳。毕竟,这是她第一次见父亲。

  “这些年来,白羊承蒙宗主大人照顾,晚辈郭风南敬您一杯。”

  蓝青道人方才夹起一片牛筋放入嘴中,此时与面露微笑的郭风南碰了一杯,笑着打趣道,

  “令爱这手艺绝了。本座都有些羡慕郡守你生了个好闺女呢。”

  这是玩笑话。撼兰坞内有一门非太道学派精深者才可学习的禁法,蓝青道人便是其修炼者之一。此法需修士绝对禁欲,更别谈结婚生子了。

  “哈哈哈,不敢当。”郭风南接下来的举动将几位长老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他优雅不失风度地从桌上夹起一块牛肉,然后送到身边那个蒙着一只眼罩的年轻男子碗里。

  坐在宗主身边的云长老这才注意到,那年轻男子只是双手放在桌上,一下筷子都没动。云长老不禁皱了皱利剑一般的双眉。

  他没有任何修为。

  方才的真气试探过后,宗主放下手中酒杯,看着年轻男子夹起那块肉送入口中,心中想着。

  “白羊师妹亲手熬的兔耳鹿茸汤,还有云芸妹妹捏的滋补灵鸡丸,请大人们慢用————”这声音拉的好长,张友古和阳群一人端着一盘菜走了进来。

  说话的自然是张友古,他看了看坐席里正在动筷子的几位同辈师兄弟一眼,放下菜盘后,悄悄走到一个相熟的师弟身边,

  “张师弟,夹个丸子给我尝尝…”

  但在座各位长老何等眼力,没等那位师弟难堪,云长老又好气又好笑地骂道,“友古,出去出去,今天怕是没你俩的份。带着阳群端菜来!”

  此话一出,屋内气氛立刻好了很多,几位宗内长辈都笑了起来。

  张友古被师父怼了,一时语塞,阳群一把拉过他,尴尬一笑快步离开。

  又喝了几杯酒,但白羊似乎还在自己屋里打扮,没有露面的样子。

  郭风南也不急,他与撼兰坞算是比较相熟了,方才也就讲了些东海商会的内事。

  几位长老听得认真,宗主尤其注重。又是和几位长老碰完一轮,郭风南站起来,忽然开始向周围各人介绍起自己身边这位神秘年轻人来。

  “郭府食客,月俸百石级的谋士。商会内暂时职务较低,东海武烈岛供奉使。”

  “下官带他来呢,是因为商会内有巨头,希望能与撼兰坞有所合作。而他呢,则对此事了解颇深。哦,对了,我称他为杨先生,名叫叔极,叔侄的叔,无极的极,杨叔极。”

  “在下杨叔极。见过蓝青宗主大人。见过衡墨长老,见过石蒙长老,见过初旭长老,见过百海长老,见过宿武长老。”

  年轻男子,杨叔极,瞎了一只眼睛的杨叔极快速起身,一躬到底,恭恭敬敬报出宗主和五位太上长老的道号。

  蓝青道人微眯双眼,举起酒杯饮了一口,意思是让他免礼,缓缓开口道,“杨先生,合作所为何事?”

  杨叔极独眼中精光大震,“北海,蛟鳞!”

  郭风南缓缓开口补充道,“千年前葬于北海的蛟鲲遗骸。近来于东海重见天日。晚辈一会儿更有稀世之物请前辈们观赏。”

  在座的长老辈,面色皆惊愕。

  “此事,事关西秦,事关京都,事关……十六年前的北海余孽……”

  郭风南压低了声音。正当长老们面面相觑,几个年轻弟子们一头雾水之时,张友古的声音从门外响了起来,“大人们,正角儿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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