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太虚道场
淅淅沥沥的小雨洗刷着山林里的尘埃，小池塘上一圈圈的扩散着涟漪。
徐小宁坐在小屋里的矮凳上，侧对着门外滴滴答答欢快蹦跶着的小雨，手里捧着一本发黄的书，嘴中念念有词。
雨声虽是闹腾，却似乎一点都未影响到男孩看书的注意力。
杏儿坐在长凳上，右手托着下巴，胳膊撑在桌子上，眼睛眨巴着看着正读书入神的徐小宁。
她抬头望了望屋外渐渐有些变小了的细雨，心里竟是莫名泛起一丝欣喜。
“这就是小宁昨天预知的那场雨啊！小宁他可真厉害！”
想到这，杏儿便又将目光移回到那个小男孩身上。
小男孩此刻已经合上了手里的书，闭着眼睛，不停蠕动着嘴唇。
“虽然厉害了，但看着还是傻愣愣的。”
杏儿轻轻窃笑了一声。
“唉，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啊？在这屋里呆得，我都快要被憋疯了！”
落行云甩着衣袖，从隔壁小屋里气冲冲地走来。
他一瞄到徐小宁，火气变得更大，好像不是徐小宁预测了这场雨，而是故意捣鼓出了这场雨一样。
“哎，臭小子，这雨什么时候停啊？”
徐小宁全神贯注地背着书，没有听到。
“咦？这天底下算命的都是装瞎子，你这小子怎么装聋啊！”落行云嘀咕了一句，紧接着俯下身，贴在徐小宁耳边，大吼一声，“喂，小子，问你话呢，这雨啥时候停啊？”
“啊？”徐小宁被他吵得厉害，揉了揉耳朵，“师父，这雨马上就要停了，您别急。”
“大叔，你就等会儿吧，小宁说停，这雨就马上要停了。”
杏儿附和了一声。
“呀，这才几天啊，这小子竟然都有信徒了！”
落行云一边嘀咕，一边转身回去自己的屋里。
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这淅淅沥沥的小雨便是如徐小宁所说停了下来。
“杏儿，小宁，趁着雨停，我们去太虚道场上走走。”
细雨刚歇，古遥便是轻移着莲步，来到了小山林里。
“好啊，好啊！正好小宁还没去过太虚道场呢！”
杏儿小跑到古遥跟前，摇着她的手，笑道。
“太虚道场？”
徐小宁心里一颤。
不入太虚场，枉登无上山。不坐窥天石，岂敢称神仙。
徐小宁来无上山已有一段时间，自然知道这太虚道场是什么地方。
无上门荟萃群英，揽初云道界人杰，而这些英才的修炼之地便是这赫赫有名的太虚道场。若想知这初云道界未来引领风骚之辈都有哪些，只需放眼太虚道场，便可知道八九。
“小宁，回来再背这些书吧，我们去太虚道场上转转。”
杏儿一把将愣神的徐小宁拉起，拿过他手里的书，随意扔在了桌上。
“可是，这我还没背完……”
徐小宁的目光还眷恋在那上，但杏儿却不由分说地拽着他往屋外走。
“古遥姐姐，我们快走吧！”
自从徐小宁一口气冲上斜云峰十八级青石阶，拜下一盏古云灯后，杏儿就打心眼里认定了他是个修道的天才，是可以堂堂正正拜入无上门修道的。但他却阴差阳错地拜了落行云这么个不学无术的师父，什么正经道法也学不到，一想到这杏儿心里便是十分着急，生怕落行云耽误了徐小宁的天赋。
这次去太虚道场可是个好机会，毕竟那么多无上门弟子在那里修炼，说不定能让徐小宁见识到正宗的无上门道法。
杏儿心里这般盘算着，火急火燎地拉着徐小宁便走。
风吹着树枝沙沙作响，雨后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青草味道，新出的阳光显得格外明媚。
一路上杏儿与古遥东拉西扯着一些无上门里的是非，徐小宁跟在后面，皱着眉，心里反复默背着刚刚书上的内容。
未背完书就跟着古遥和杏儿一起偷出来玩，让他很是忐忑，他想着待会儿回去若是被落行云知道了，一定少不了一顿臭骂。
山路曲曲折折，两边的树林里叽叽喳喳地掺杂着鸟鸣，徐小宁只顾着埋头走路，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阳光如泼墨般倾泻，他的眼前一亮，树林的尽头豁然开朗。
“小宁，你看，这就是无上门的太虚道场了。”
徐小宁顺着杏儿手指的方向看去。
在他面前，一片开阔的广场嵌在山林里，满眼的绿色环绕，毗邻蔚蓝的高空白云，似是山峦天际的交界处腾起了一束硕大的浪花。
广场上，一群群天蓝色道袍的青年飘飘如仙，或冥思打坐，或持卷品读，或舞剑而动……
徐小宁一下子愣住了。
这里仿佛不似人间，宛如仙境，清雅幽景，群仙聚首。没有尘世的喧嚣，没有世俗的叨扰，一环青松，隔绝开了俗尘与仙土。
再看那些天蓝色道袍的弟子，当真是神通广大：御剑而飞，一跃凌空，拳裂白石，掌断青松……
蓝衣羽襟出凡尘，无上弟子天地能！
“这就是太虚道场？！”
徐小宁怔怔地看着，全身竟是微微有些颤栗。
“小宁，你看，那个就是无量钟，就是大叔每天嚷着要砸掉的那口大钟，我们每天卯时听到的钟声就是那个大钟里发出来的。”
杏儿拽了拽徐小宁的衣角，指着道场正东面的一口古钟说道。
这口无量钟悬于一座漆木的四方亭内，有近两米高，通体都是由青铜冶成。每日卯时，无上门轮值弟子会准时敲响此钟。
无量钟响，无上山醒。太虚场上，无上门兴。
十几年来，徐小宁一直生活在无上山脚的小山村里，日日都能听到这无量大钟浑厚低沉的钟声。七岁那年，他还曾假装自己是无上门弟子，每日随钟声而起，煞有介事的“修炼”一番，一直到九岁，他开始明白，无上门这辈子对他而言永远都将是个可望而不可即的梦，他这才不甘心地放弃了这个可笑的习惯。
闻其声十余载，无量古钟，在他的心里就像是一个盖着红布盖头的姑娘，既陌生又亲切，今日终是能一睹“芳容”，他的内心不由泛起阵阵的波澜。
还未待他缓过神来，杏儿又伸手指了指道场中央矗立着的一方长石：“小宁，你看那，那一块长石头，叫窥天石，据说无上门创派祖师当年修道时，总是无法突破什么天什么境来着，后来他飞到了这窥天石上面，看着整个无上山，一下子就想通了，成了整个初云帝国最厉害的仙人。”
杏儿说的磕磕绊绊，徐小宁听得也似懂非懂。
不过，这窥天石虽是看上去普普通通，但一句“不坐窥天石，岂敢称神仙”，这气魄，只要不是傻子恐怕都该知道窥天石在无上门乃至整个初云道界的分量。
“小宁，你看那儿……你再看那儿……”
杏儿一边走一边不时地给徐小宁介绍着太虚道场的奇特之处，而无论她指到哪，徐小宁的眼睛就赶忙跟到哪，两个人一时忙得不亦乐乎。尤其是徐小宁，眼睛更是不敢有一丝的怠慢，生怕一眨眼这太虚道场就会消失了一般。
“小宁，你快点啊！”
莫名地，徐小宁的脚步突然放缓了下来。
一直静静跟在他们身后的古遥此刻也是察觉到了徐小宁的异样。
古遥抬眼往前看了看，又看了看垂着头的徐小宁，心里似乎有些明白了他的踌躇。
再往前走，就是太虚道场上正在修炼的天蓝色道袍人群。
太虚道场，乃是无上门弟子的修炼场所，古遥出入这里自是不必说，杏儿在这山上长大，来来去去这里好几回，也没人说什么闲话，但徐小宁，一个一来无上山就被云松掌教警告切勿打着无上门旗号招摇的无名小子，有什么资格来到这里？若是被道场上其他弟子瞧见，他又将如何自处？
想到这些，徐小宁的心里便是有些畏缩，脚步也是越发变得沉重。
“无量钟、窥天石这些都是这无上门的过去，小宁，要说这太虚道场的现在，得是那里的九霄榜！”
古遥手指着天蓝色道袍人群的尽头，道。
“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不待徐小宁犹豫，古遥的柔荑已是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强拉着他朝正在修炼的无上门弟子群中走去。
徐小宁被她猛得拉着，一时未反应过来，但等到他已经出现在无上门弟子的眼前时，那芊芊玉指所传递的温柔却已是让他忘却了心里的担忧。
徐小宁三人的突然出现，自然也是引起了道场上修炼弟子们的注意。尤其是古遥，那明媚阳光装点下的楚楚动人，那清风微徐里的出尘脱俗，天生就像是引人注目的耀眼星辰。
“哎，哎，快看，快看，是星云观的古遥，古遥……”
“这容貌，不愧是冠绝无上门啊…”
“不止是容貌，据说她还是星云观云星师叔座下的第一弟子！”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凡是古遥途经之地，道场上的弟子们都是一失往日里的翩翩风度，纷纷停下修炼，一边向她投去倾慕的目光，一边小声议论着。
“古遥姐姐，你可把他们都迷住了呢，他们现在都不修炼，都在偷偷看你呢。”
杏儿眼神里使着坏，捂着嘴，低声朝古遥说道。
“你这丫头，跟落大叔在一起时间长了，也学会取笑人了。”
古遥轻笑着应道，毫不在意道场上其他人的目光，依旧是一脸的风轻云淡。
也不知道是一时忘了还是怕徐小宁偷偷溜掉，古遥的一只手此刻还牢牢地抓着他。
“她牵着的那小子是谁啊？好像从来没在门里见过啊。”
“哦，不就是昨天一口气冲上斜云峰十八级青石阶的那小子吗？”
“我听我师父说了，说那小子用的是旁门左道的办法，算不上什么道法，就这事啊，掌教还动怒了呢！”
“那小子当然是用的旁门左道的方法，你们也不看看人家师父是谁？”
“哈哈哈哈，对对对，落后先生的徒弟能有什么道法！”
“你们说那落后先生动不动就装成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会不会真以为自己是门里的长老，也学着收徒了？”
“哈哈哈哈……”
众弟子说话的声音虽是不大，但每一句却都是清晰地钻入了徐小宁的耳中，而这每一句话同时又都像利箭一样一下一下扎在他心上。
他可以不管别人看轻自己，却不能容忍别人嘲讽落行云，虽然在道法上，落行云确实无法与掌教和四大长老相比，甚至有可能他压根就不会什么道法，但他却是唯一一个给了他修道希望的人。所以，掌教与长老们的道法再高，于他也是无用，落行云的道法再低微，于他，却是无比有意。
月光虽明，不亮脚下之行；烛火虽微，却明眼前之黑。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徐小宁才有勇气挣脱开古遥的手，想去为落行云讨回声誉。
但他刚一想上前，却是被古遥轻轻拦住了。
“把你的名字刻上九霄榜，便是对他们最好地回应。”
“对，小宁，杏儿相信你一定能把名字刻上九霄榜！”
“九霄榜？！”
徐小宁心里一颤，主动上前了几步，抬眼望去。
太虚道场最南面，一张硕大的方台后面，一片陡峭的山壁立于眼前，像是被人用一把巨大的利剑给硬生生削出来的一般。
“一览九霄英豪榜，便知初云后起人。”
山壁上，除了“九霄榜”三个大字外，一印入眼帘的便是这笔走龙蛇的十二个大字。
“这几个字可是初云国的皇帝亲自题上去的。”
杏儿不经意道。
徐小宁默默不语，仰头望着九霄榜。
九霄榜第一位，尚云观，林落；九霄榜第二位，松云观，初萌；九霄榜第三位，尚云观，易子枫；九霄榜第四位，河云观陆羽轩；九霄榜第五位，星云观莫语霖……共计四十二名弟子。
徐小宁反反复复扫视了这九霄榜好几遍，却是怎么也没找到古遥的名字。
“古遥姐姐是星云观的，因为从来不与人在九霄台上比试，所以不在这榜上。不过大家都说，一旦古遥姐姐上了九霄台，那一定是这榜单的前三名！”
徐小宁还没来得及问，杏儿却是抢先说道。
无上门共分五观：松云、尚云、河云、鹤云、星云，这五观分由云松掌教以及云尚、云河、云鹤、云星四位长老掌管，榜单中的林落、易子枫便是尚云观的弟子，初萌是松云观的弟子，陆羽轩是河云观的弟子，莫语霖是星云观的弟子……
无上门虽入门条件苛刻，但几乎网罗了大半个初云国的修道之才，门下弟子不下五百人，而这五百人中，除去护门弟子，仅仅只有四十二人可上榜，当真是凤毛麟角。
徐小宁仰头一遍遍默记着山壁上的那些名字，至于为何要记下这些名字，他自己也是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