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灿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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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仓皇着跌跌撞撞的当时年少，偏离了轨迹斑斑的无端念想。兼顾芸芸肆意的挑衅，不堪隐忍的负重百般。

  奈何敌不过世俗，参破不透明里暗里的人心叵测。仅剩躯壳悉数许于你，望你唯有执念视为珍馐。

  却终是沧桑变幻，韶光转瞬。

  汗涔涔湿了衣襟，泪潸潸迷了视线。丢了后半青春，唯剩的心底清明。

  我爱的人啊，你如今尚在何方？

  唯有追忆过往迷离的繁华景色，触不到始末的年岁，道不尽钟情的过往。

  你是我乱世的半晌浮光。

  -2-

  盛夏的深夜，大雨突至。淅淅沥沥的大雨澈然了白日里喧闹尘世染上的喧嚣。

  昏暗街灯下映着一个清瘦的少年，他动作轻微迟缓，小心翼翼地收了伞，仰头看向黝黑的天空，面上的表情全被藏在了阴影中。

  破旧的民宿里面，昏暗中四处堆砌的杂物，走廊灯坏了也无人修理，一明一灭地闪着诡异的光。

  边伯贤咬着下唇，纤细的手臂夹紧了一本黑色牛皮纸制的笔记本，修长的手指触到伞把，杵着伞，一步步拾阶而上。

  走到转角处时，正赶上一道闪电彻亮了如墨般的天空，那一瞬间，所有建筑阴森地暴露在逼仄地银光下，无所遁形。边伯贤侧身望向天空，却只得黢黑一片。然后是接踵而至打破阒静的雷声，轰隆作响，震得他大脑发懵。

  晦暗灯光下那个人苍白的面容，强牵起渗血的嘴角，想安慰谁却无力放下的手。

  边伯贤陷入回忆的洞穴，恐惧和焦躁感渗透进四肢百骸，他还看见有谁扼住过往的咽喉，让自己对未知不得憧憬。

  他不停的颤动，嘴唇发白，额上也是阵阵细密的虚汗。

  笔记本从身上掉了下来，隐没在黑暗中。边伯贤心下一凉，伸出手指徒劳地想去抓住什么，却只是虚无的一片。

  他嘴里念叨着笔记本，伏下身来，趴在劣质的水泥地上，跪着摸索。

  暗沉萧瑟的天空，雷声又再度没有休止地轰隆作响。

  边伯贤的手指好容易触及笔记本，却是指尖猛地缩回，他的一怔和啜嗫间，幻影和现实重重交替。

  他刹那间身形不稳，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在陷入无止境的黯黑里之前，边伯贤发出如小兽般困顿的呜咽。

  他看着席卷而来的黑暗，犹如海啸般铺天盖地逃脱不得。

  而那个人携着灾难悠然而来，收回了自己赖以依附的心底微光，他居高临下的俯视自己，好似神祗。

  【你是谁？】

  【我是你悔不当初的曾经。】

  -3-

  重症监护室里是一片紧张的静默，医生压抑着的呼吸声和仪器设备的运作声，加剧了令人不安的绝望。

  监护仪上的心率指数忽高忽低，床上的人被按压着心脏，刺激着脉搏和呼吸。

  一下接一下沉顿的闷响，却仍然没有反转的迹象。

  沉默代替了机器发出的忙音，笼罩住少年瞬间陷落的世界。

  边伯贤在四岁时遇到一场突如其来的横祸。

  那是个燥热的夏天，父亲开着车，温柔的母亲抱着伯贤坐在副驾驶。她哼着摇篮曲，小心翼翼地为快要熟睡的孩子拂去了黏在脸上的碎发。边伯贤调皮地睁开眼，对着她咯咯地笑。母亲点了点他的小鼻子，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父亲的余光瞟到这一幕，会心一笑。

  没有谁会想到母亲的吻，父亲的微笑对于边伯贤来说就是在脑海里臆想的视线中充斥的所有记忆。

  两车相撞，摩擦失火。父亲用最后一瓶可用的矿泉水，淋了边伯贤全身。而母亲不顾下身攀上火苗的剧痛，侧身举着边伯贤向窗外的绿化带一扔。

  那时的边伯贤被摔得生疼，他一摇一晃地重新向父母的方向跑过去，呛人的烟雾迷离了他的双眼。

  他再醒来时，鼻间尽是消毒水的味道。然后是披麻戴孝的白色。

  今天的夕阳是燥人的潮红。

  草坪上坐着一个少年，他抱着双膝，面上的表情安然淡漠，只有微颤的声音出卖了他恐惧的灵魂。躺在他身旁的少年，一咬牙起身攀住他的肩膀，把他往自己怀里带。

  朴灿烈的声音低沉柔和，他说边伯贤没事了，你还有我。

  边伯贤在他怀里压抑着啜泣，咬着唇不让声音溢出。朴灿烈箍紧他的下颌，迫使他抬头。

  边伯贤呆呆地看着前方，没有焦距的眼睛里噙满了泪珠，一串串顺着双颊无声地落下，朦朦胧胧的深沉悲戚让朴灿烈心尖上都在疼。他凑近边伯贤，额头抵着他，温热的呼吸喷在边伯贤的脸上，“记住，你还有我。”

  朴灿烈缠上了边伯贤的唇，然后顺着剔透的泪珠，一点点吻掉他的痛楚。

  如果从断续的回忆来说，这是朴灿烈和边伯贤脱离书信，真切交往的第三个月。

  “心率变动起伏增大。心率回升！”

  “30！”

  “不行，停止手术！”

  “心率下降，10！”

  “……”

  “没有眼睛朴灿烈怎么会看上你？”

  “也是，大少爷珍馐吃腻了，偶尔吃吃农家小菜也不错。”

  “哈哈哈啊哈哈，你还没有见过自己长什么蠢样吧？”

  “你怎么那么贱？朴灿烈是什么人你把他拖上同性恋这条路？”

  “最好想清楚你图什么吧。朴灿烈对待情人可是一旦都不含糊。”

  “滚吧。”

  边伯贤低着头，被言辞奚落的自卑感压的他喘不过气。他又不自觉地抽了抽鼻子，垂在裤兜旁的双手冰冷，突然被人捧住，像是被暖在心尖。

  朴灿烈的声音很温柔，他俯身亲了亲边伯贤的侧脸，鼻尖蹭了蹭他柔嫩滑腻的肌肤，“怎么了？”

  边伯贤摇摇头，握着朴灿烈的双手收紧了些，他想出声询问，脸色却突如其来变得更加苍白，终是不发一言，温吞着步伐，跟着朴灿烈。

  朴灿烈的无名指上有一枚戒指，硌得边伯贤的手微弱地疼。

  朴灿烈为什么会喜欢自己？是个瞎子还是个男人。

  边伯贤百思不得解，只能将疑惑和自卑一个个发酵，深溺在感情中。

  而所谓感情，裂缝一旦存在，便是没有底线的隔阂。

  边伯贤生日的那天，朴灿烈莫名其妙的冷淡，说话也是打着哈哈的不耐烦。边伯贤心思细腻，千回百转，唯一的理论就是朴灿烈腻了，他凭借着记忆，按了拨号键。

  边伯贤为了自己仅剩的自尊说了分手。

  边伯贤说分手的时候，朴灿烈带着边伯贤最喜欢吃的蛋糕，开车回家。他听到分手两个字，就是大脑一片空白。再醒转时，迎面而来一辆大货车，却只让朴灿烈避闪不得。

  朴灿烈在某天送了边伯贤一条项链，简洁的链子上挂的不是珍宝奇石，而是一枚戒指。

  “心率为零！”

  “下病危通知书。”

  “电击准备！”

  -4-

  旭日初升，和煦的暖阳温暖了大地万物。虽然不是复苏的季节，却也洋溢着盎然生机。

  地铁站旁一个清秀的少年，眼角下垂，带着盎然笑意，滑稽地对着便利店店主比划着什么。

  店主拿了面包和草莓牛奶给他，又把他领着落了座。

  他坐在便利店的休息凳上，摇晃着双腿，乐呵呵地哼着歌。

  感觉到身旁有人落座，他立马移了自己面包的位置，不好意思地朝那人的方向笑，以示歉意。

  那人不声不响地坐下，他伸出手在少年的眼前挥了挥，却只见少年琉璃般的眼珠转也不转，毫无焦距。他心底泛起苦涩，盯着自己捧着奶茶的指尖，压抑着泛滥的情绪出了声，“你是在等人吗？”

  少年眉头皱了皱，然后又舒展开来平坦一片，他冰冷修长的手指握着温热的牛奶，渐渐地使全身有了暖意，“是。”他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自己像个小孩子一样咯咯笑起来，压根抑制不住美好的笑颜。

  那人伸手，在触及少年的脸颊时，猛然一顿。他的眼神悲戚，里面有着难以言表的痛楚和决绝。

  “怎么还没有等到呢？”

  “他叫我等不到的话，也要在这里等他。”少年脸上全是宠溺，“他那个人，孩子气、蛮横，如果没有等到他先走了，他会恨我的。”

  身旁的人明显一怔，他说可是你也看不见他。

  少年脸上愉悦的神情明显是滞停了，他有些无力地垂下头来，“对啊，看不见。”可他又是想到了什么，陡然间明朗起来，“可是能听他讲话，去感受他的心情就很好了。”

  “你连看都没有看过他，你怎么能去了解他。”那个人说话间，无意透露着沧桑的凄然，还有强烈的心疼。

  少年却是转身在包里翻找，献宝似地拿出了一个黑色的笔记本，他仓促地给自己翻了几页，然后宝贝似的阖上抱在胸口，“你看到没，我用这些就可以了解他。”

  里面的内页里贴着一封封信，落款全部是一个人的名字。

  名字是朴灿烈。意思是繁盛的果实。

  “别等了。”身旁那个人捏着空了的奶茶瓶子站起来，深吸一口气，眉头纠结了半晌，还是俯下身去，摸了摸少年的头。

  少年的头发乌黑整洁，一如他本人给别人留下的印象。

  寡淡而不剧烈，纯真而不做作。

  少年抬起头来，目光不知道在哪儿聚焦，眼睛倒映着自己的面容，却无水波流转，显得呆板乏味。

  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双眼睛拖着自己万劫不复，甚至以生命为代价。

  “边伯贤。你快回去吧，你等不到他的。”

  下一站的地铁通行在即，那个人背着自己的包挤入人流中。

  随着大潮逆着光消失茫茫人海。

  边伯贤摸着指尖下压着的熟悉的信纸，脸色陡然变得苍白。

  那些无所遁形的压抑在回忆里抽丝剥茧，一点点搜刮尽了美好的细枝末节。

  只剩下空洞的麻木，写成结点。

  他趴在座位上，啜泣着，肩膀不停地起伏颤抖。

  -5-

  “心率回升！”

  “30！”

  “40！”

  “70！”

  “心率恢复正常。手术待命。”

  朴灿烈还是没有见到边伯贤最后一眼。

  他用最后的呼吸和即将幻灭的意识，凭借毅力，咬牙在手机屏幕上打下眼角膜捐赠边伯贤的字样。

  他被人找到的时候，已经没了呼吸，嘴唇上有凝结的血痂，怵目惊心。

  “病人身体状况正常，心率正常，心跳起伏正常，可以进一步进行眼角膜手术移植。”

  “抢救成功，手术成功。由icu转入普通病房。”

  “”

  边伯贤醒来的时候，他看见窗外的向日葵开的繁盛茂密，一大片金黄暖洋洋的就像太阳。突如其来的暖光让他忍不住眯起眼，唇角却洋溢出幸福的笑。

  他下意识地叫着朴灿烈的名字，有些稚气地指着窗外的向日葵，满脸纯真无害，“它们也叫做太阳花，对吧？”

  空荡的病房里回荡着他不确定的声音，没有人给予肯定或者否定。

  往日里的嬉笑怒骂成了心底的一根刺，陷了下去，拔不出来。

  边伯贤唇角的笑容一滞，他早该料到无人应和的寂寥。

  他侧身看着镜子里面自己的眼睛，露出了这段时间来最真挚的笑容，“我会替你。”

  【目睹这个世界上的盛衰荣辱和它所独有的最绝美的景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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