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交易

  最后,还是皮老五耐不住了性子。

  “小景有没有跟你提过,他跟我做了个交易的事?”皮老五用食指点掉烟灰。

  沈蓝桉眉眼微动,眼神仍看着她一晃一晃的鞋尖,淡淡回他,“直说吧,别拐弯抹角的。”

  皮老五盯着沈蓝桉的脸,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他故意放慢了语调,缓慢说道:“他问我,你还欠我多少钱,我告诉他除去利息还有一千多万,你猜他跟我说了什么?”

  “他说,做个交易,摘掉利息,剩下的本金他一个月之内保证还完。”

  又像是嘲讽似的,皮老五继续说,“他以为你一个月后来我这儿算账是送死来的,问都不问清楚就擅作主张地拟了这个交易。”

  “你答应了?”沈蓝桉冷着声线,手上的烟直接点在红木桌上摁灭。

  “好玩嘛,”皮老五对上沈蓝桉如同淬了毒似的阴冷目光,反而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我第一次见这么纯粹且孤勇的人,就想着玩一玩儿,看你这个冷得跟没长心似的木头会不会心疼。”

  几乎是皮老五话音刚落的那一刻,沈蓝桉瞬间明白他的话里有话,起身冲到落地窗前,当看清擂台上那个穿着黑衣黑裤的男孩的模样时,沈蓝桉整个人全身血液都冻住了,僵在那里,罕见地在御渡面前失了态。

  沈蓝桉回头恶狠狠地对皮老五说,“你最好祈祷他不会死。”

  沈蓝桉冲出包厢。

  御渡自始至终都面对着窗外,“老板,真的没事吗?那小子要是出事了,我们的场子也会跟着出事的。”

  皮老五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不会,我吩咐过雅库布,让他避着要害,我怎么会舍得让她好不容易开了窍的人死掉呢?”

  沈蓝桉不顾赛场规则,冲下看台,在八角笼周围随着两人的打斗变换位置转着跑。

  褚淮景不过才打到七级,而且听御渡说是连续着几天一直打擂的,身上还有明显没好完全的旧伤,现在又直接跨到九级,这么个打法完全就是送死的节奏啊!

  而此时的褚淮景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鼻子,嘴角都冒着血,完完全全地处在被动挨打的下风。

  褚淮景再一次被雅库布一拳击倒撞在铁丝网上,经历之前激烈的厮斗,这次的褚淮景似乎被卸掉了全身力气,靠着八角笼喘着粗气,嘴里呕出一口血,胸膛剧烈起伏着。

  沈蓝桉猛拍着八角笼的铁丝网,大声喊他,“褚淮景!褚淮景你还好吗?褚淮景!”

  褚淮景听到是她的声音,艰难地侧了一下脸,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虚弱,“姐……姐姐……你……怎么来了?”

  沈蓝桉看他浑身是伤的样子,身上这么多淤青这么多血,一定很疼吧?她真的很难想象,连咬破手指都不敢的小怂怂是怎么有勇气跟人打擂台的。

  虽然知道这样会很伤他的自尊,但是沈蓝桉不想再看到他挨打,她选择劝他认输。

  “褚淮景,认输,快摘了拳套,我们认输好不好?再打下去你不被打死也会变残废的!听话好不好?我们认输。”

  褚淮景挣扎着重新站起来,背对着沈蓝桉,轻轻摇了摇头,声音甚至比上一句还要轻,“我不……我会赢的……那些钱……我要拿到……”

  倔强,不肯松口。

  即便不为尊严,也为了她。

  沈蓝桉着急地脱口而出:“褚淮景你是存心要我心疼死是不是!”

  褚淮景弯下去的脊背一僵,在雅库布即将冲上来进攻时,他毅然决然地摘掉了右手上的拳套。

  他不要她心疼死,他要她好好活着。

  然而雅库布却视而不见,对裁判的哨声也充耳不闻,直接一拳直冲褚淮景的面门,褚淮景躲避不及,硬生生接了一拳,好不容易稳住的身形又一次直挺挺地倒向地面。

  沈蓝桉怒了,连规则也顾不上,打开铁丝门冲进八角笼里对着雅库布就是一顿暴揍。

  雅库布根本没料到会有这样的意外情况发生,没有防备,被沈蓝桉十成十的力道踹了几脚在小腹上,又补了几拳在胸口上和脑门上,很快也意识不清醒了。

  裁判愣在一边,不知道该拦那一边,或者说,他根本不敢去拦也拦不住沈蓝桉。

  褚淮景鼻子冒了更多的血出来,嘴巴也是,将他那件黑色无袖t恤的前胸染成了黑红色。

  沈蓝桉跪在地上,脱了自己的上衣揉成一团捂在他的嘴巴上,手指有些颤抖地替他轻轻擦掉脸上沾到的血迹。

  在包厢里目睹着全程的御渡早就叫了医生等在看台下随时上去。

  褚淮景被搬上担架,沈蓝桉看着那些医生一点都没注意轻重的手脚,骂了他们一句,“你们动作轻点啊!他怕疼!”

  褚淮景被推进急诊室里做紧急处理,沈蓝桉等在外面心急如焚。

  而包厢里,皮老五正看着监控里在急诊室门外来回踱步的沈蓝桉,笑得阴逞。

  “她急了,看来她对这个小子是真的动了感情了。”

  “桉桉动没动感情我不知道,反正是真的动了怒的,老板你晚上回去的时候小心点,别被桉桉逮住了。”御渡还是有些担忧,倒不是担心皮老五会怎样,他担心他这拳场可能就要办不下去了。

  皮老五但笑不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急诊室的门再次打开。

  医生对沈蓝桉说,“沈小姐,他受的不是致命伤,静养一个星期就好了,你现在可以进去看看他,他好像特别想见你,不过别让他情绪太激动,可能会加重伤势。”

  沈蓝桉走进急诊室,小护士还贴心的给她把门关上了。

  沈蓝桉走到病床边,看见他嘴唇在动,但是说话声音特别轻。

  她弯下腰,把耳朵附在他唇边,微热的气息烫着她的耳朵。

  “姐……姐……”

  他气若游丝,明明很精壮的身体,此时却像一张薄薄的纸一样脆弱。

  沈蓝桉怕他听不见,贴着他的耳垂,轻声细语,“我在,你好好休息,我等你醒过来。”

  褚淮景像是睡梦中被惊吓到的婴儿得到了安抚一般,安静地重新熟睡过去。

  褚淮景是在第二天中午醒过来的,沈蓝桉也一直坐在床边等他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侧脸看到的就是沈蓝桉单手支着脑袋,一双好看的黑色眼瞳在看着他,里面装满了盈盈温柔。

  他笑,“姐姐!”

  脆生生的一句“姐姐”喊得沈蓝桉的心都软了不少。

  沈蓝桉却恼他,板着脸,伸手在他脸颊轻轻拍了拍,“叫什么姐姐?还有脸叫姐姐?姐姐的话都不听还好意思叫姐姐?”

  褚淮景别过脸,有些心虚,不敢看她,小声跟她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下次一定不敢了。”

  沈蓝桉故意逗他,手捧上他的脸,又捞过来,“来,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我就信你。”

  褚淮景试着再把脸别过去,别不动,她手劲好大。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他又不是勇士,他不敢。

  褚淮景干脆闭上眼睛,“不行,他们欺负你,我忍不了。”

  俗话说睁眼说瞎话,那闭眼,说的是实话吧?

  沈蓝桉忍不住笑,“他们没欺负我,我不是在这好好的吗?”

  “有!”褚淮景睁开眼,一脸正色且严肃地看着她,“他们丧心病狂丧尽天良泯灭人性!让你一个月还五百万,还利滚利地涨着像风刮来的利息,害得你要去打擂台,那个超级难打的,我才打了一个多星期就觉得浑身痛得要死,但是一想到你连续打了三年我就感觉我的心脏比我的身体还要痛上百倍千倍!”

  褚淮景说得义愤填膺,沈蓝桉却听得有些酸楚。

  可能是痛习惯了吧,她对痛感有些麻木了。

  邰启扬他们也会跟她说痛不痛,难受不难受,但是他们是朋友。

  可她和褚淮景好像连朋友都算不上,他却跟她说他会心疼。

  嗐,怎么说呢,风吹幡动,是风吹过,幡就动了,连带着心湖也跟着微微荡漾。

  沈蓝桉捏了捏褚淮景脸颊上的软肉,“小怂怂,你怎么就有勇气替我打擂台呢?你不是很怕疼吗?”

  怕他脸上的伤会疼,很轻的捏了一下,微凉的指尖触碰像羽毛一样轻轻扫过脸上,有点痒痒的。

  褚淮景微微侧了脸,抬着肩膀,将她的手贴在脸和肩膀之间,脸颊蹭了蹭,止了痒。

  他望着天花板,“疼是肯定疼的,但是我更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那天跟他们出去喝酒,有个刀疤男骂你,说你婊子无情,说你白瞎了一张漂亮脸蛋不去卖去打,说你要是早去卖的话那钱早还完了,我忍不了,就揍他,我拿个啤酒瓶给他脑袋开瓢了,他反手就给了我一巴掌,我又给他扇回去了,后面他被我打进医院了,皮老五知道了,但是没骂我,就是罚我一个人去收账,后来回来了之后他问我吓没吓到,我不说话,他就继续说,说你多狠,说你这次砍了别人的手下次就能砍了自己的手。”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说你还欠着一千多万呢,而且还只是本金,下个月你要再还不上不知道该砍谁的手来抵。我想起来你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高考了,我不想你分心。他就趁机提出做个交易,要我去挑战第九级,赢了那一千多万连本带利的就一笔勾销,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就想着赢了你就可以不用负债了,我就答应了。”

  褚淮景突然提高了音量,控诉雅库布,“可是谁知道那人下手居然这么黑!他专挑人脆弱的地方打,太t阴了!”

  又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似的,褚淮景认真地看着沈蓝桉,很严肃地跟她说,“郑重声明一下,我可不是怕他打死我才认输的哦!男人的尊严不能失在这种地方!我是因为你心疼我才认输的,你要记得哦!”

  本来听着褚淮景说前面那几段话的沈蓝桉心情还挺沉重的,结果这小子突然一本正经地强调这个问题,把她给整破防了,没忍住笑出声来。

  褚淮景立即不满地皱起眉头,以为沈蓝桉是在笑话他,“我说认真的!因为你说会心疼死我才认输的!”

  沈蓝桉乐不可支,强忍着笑意,“好好好,我知道啦!我会永远记得的。”

  沈蓝桉弯下腰,贴近他的耳朵,吐气如兰,“会永远记得有一个男孩为了守护我而拼命到可以舍弃自己的尊严。”

  褚淮景微微偏过头,那股温热的气息惹得他脸颊发烫,脖子通红。

  完蛋了,她好会说话!

  可恶!又被她撩到了!

  沈蓝桉离他很近,能感觉得到他的身体有些僵直,和他的不知所措。

  沈蓝桉勾唇一笑,刚要起身,就感觉自己的后颈被握住,身体又被带下去,这次靠近的,是他近在咫尺的帅脸。

  他们的呼吸交缠在一起,薄荷与香橙混乱交织,分不清谁是谁的。

  沈蓝桉盯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微微出神。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清晰地撞进她的耳膜里。

  “姐姐,做我女朋友吧?我可以和你谈不俗气的恋爱。”

  沈蓝桉冷静且无情地拒绝了他,“我拒绝。”

  褚淮景的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松开了沈蓝桉,开始撒泼哭闹似的控诉。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有哪里做的不够!我都为你拼命了你居然还不答应我!你个负心汉,不对,负心女!你辜负我!呜呜……你都没有心的吗!看不到我对你的好!”

  沈蓝桉心累,这已经是第八个说她没有心的人了。

  想起医生嘱咐的,不能情绪太激动。

  沈蓝桉训了他一句,“闭嘴!安静点!”

  褚淮景突然噤了声,眼圈瞬间变红,抿着嘴唇,鼻翼翕动,眼眶里滚着泪水。

  “你凶我?你居然凶我?你又凶我!”

  猝不及防地掉眼泪。

  沈蓝桉人都看傻了。

  当初第一次见这小子那可是拽的一批,现在?动不动就哭唧唧的小怂包???她现在这是,货被掉包了??

  但是也不能就看着他哭。

  沈蓝桉俯下身,微凉的唇瓣贴上他的鼻尖,轻轻点了一下,拇指指腹给他拭掉泪水,柔声细语地安慰他。

  “没凶你,医生说不能太闹腾,我说话语气重了,是我的不对,我给你道歉,你别哭了好不好?”

  事实证明,纯情小男孩都是要哄的,而且特别好哄。

  褚淮景立刻就收好眼泪,抽着鼻子,仗着自己娇气无赖,得寸进尺,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唇,“这里,也想要。”

  沈蓝桉微微挑眉,“你确定要?”

  褚淮景很认真地点点头,“要!”

  沈蓝桉俯首吻上他的唇,褚淮景配合地张开嘴,沈蓝桉却不急,在他唇上画着圈,不紧不慢地描着他的唇瓣的形状。

  褚淮景不满意沈蓝桉的磨磨叽叽,抬手覆上她的后颈,把她的脑袋往下压,舌头灵活地钻进她的口腔里,和她的纠缠不休。

  这个吻持续了几分钟,最后在沈蓝桉揪着他的耳垂的威胁下,褚淮景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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