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换家

  入夜。

  华灯初上,街上开始变得比白天更热闹起来。

  在吵吵闹闹中,褚淮景失了魂似的走在路上,裴凛就一直跟在他身后,从始至终都没有出过声。

  裴凛给自己点了支烟。

  对于褚淮景,他是没什么特别深刻的印象。小的时候他经常跟着他妈妈过来修车铺玩,他爸爸褚沣跟他爸裴荣光算是老朋友了,两人年纪差的有点大,就没什么话题好聊,也没怎么联系,只是经常听他爸念叨这小子又惹什么事了又闯什么祸了,不过那都是他还在读高中的事了,现在他都出去工作好几年了,也很少听到他爸说他了。

  裴凛的一支烟已经抽完了,褚淮景还没回过神,还是那副鬼样子。

  裴凛沉不住气了,一把拽住褚淮景,提高了音量,“你够了小景!该醒醒了!你妈的后事还等着你去收拾……”

  裴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迎面砸来一拳。

  裴凛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看向褚淮景,发现他如同领地受到了侵犯的小兽,竖起全身的防备,龇着牙怒瞪着他。

  褚淮景吼他,“混蛋!你妈才办后事!”

  裴凛也不惯着他,毫不犹豫地扇了他一耳光,“你t说话注意点!”

  褚淮景没有防备,脑袋偏过一边,忽然掉了泪。

  不知道是脸上火辣辣的疼还是心里钻心的疼。

  可能两者都有吧。

  褚淮景泪眼朦胧地看着裴凛,哭腔浓重,“凛哥,我妈被我害死了……”

  裴凛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褚淮景自顾自地继续说着,“都是我的错,都怪我去赌博,输了钱,还不起,是我害了妈妈……都怪我……”

  他的声音哽咽,呜咽着,边走边抹着眼泪。

  裴凛就跟着他。

  褚淮景倒也还有点理智,还知道回家的路。

  裴凛站在不远处看着褚淮景开门进门关门,过了一会儿,窗户亮起了灯光,裴凛放心地转身回了自己家。

  裴荣光听到开门的声音,披了外套走出来,“那孩子,怎么样了?”

  裴凛摇了摇头,“估计心里阴影挺大的。”

  裴荣光叹了口气,“如果褚沣还在,小景就不会变成这样了,为了给他妈妈攒钱治病,这孩子想到了去赌博,赢一半输一半还欠一半,唉~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啊~”

  褚淮景上楼,客厅里还是走之前的一片狼藉,桌腿旁边的那一滩血迹已经干涸了,深深刺痛着他的眼睛和心脏。

  褚淮景端来水,一下一下地把那血迹刷掉。

  刷着刷着,褚淮景的泪腺又被打开,豆大的泪珠扑簌簌地掉,褚淮景伏在椅子上,脑袋埋在双臂间,肩膀剧烈起伏着,哭得像个孩子。

  第二天,褚淮景没有去上学,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发呆。

  客厅里传来说话声。

  是女人的声音。

  褚淮景幻听了,以为他妈妈在喊他起床吃饭。

  然而出了房门却看到三个女人坐在沙发上说话。

  “你们……找谁?”

  其中一个女人站起来,“你是巧巧的儿子,叫褚淮景是吧?”

  褚淮景没有回答她。

  又一个女人说,“你妈妈,徐七巧跟我们是朋友,她之前找过我们叙旧,然后还特意交代了要是哪天她不在了拜托我们照顾你。”

  另一个女人也说:“你家钥匙巧巧给了我们一份。”

  褚淮景听她们一言一句说着,被吵得有些头晕,只说:“我不认识你们。”

  转身回房关上了门,还反锁了。

  三人面面相觑。

  “这小子不记得我们了?”

  “他那时候才几个月啊?能记住什么?”

  “谁让巧巧从良之后就很少跟我们联系了,要不是上次见面我连她儿子多大了我都不知道。”

  “可是这孩子不愿跟我们走啊。”

  “难道我们看起来像人贩子吗?”

  “哎呀!别管了,我这有巧巧的留言,放给他听,也许他就听进去了。”

  方琼星打开手机,将徐七巧那天录下的遗言放在门缝底下,播给褚淮景听。

  “小景,等你听到这条录音的时候妈妈已经不在了。妈妈一直对你都很愧疚,那时候你爸走的时候我就应该跟着一起走的,可是看你哭得这么厉害,小小的你哭得满脸泪水,我一下子就心软了,就是这一下的心软,拖累了你本应该热烈而张扬的青春,为了照顾我,你连学习都落下了,妈妈真的很对不起你。上次去医院回来,医生告诉我不尽快做手术的话时间就不多了,妈妈骗了你,骗你说没事,看到你每天都会带着伤回来,妈妈心里真的很难受。妈妈活不了多久了,但你还这么小,妈妈不放心你,就拜托了妈妈的朋友代替我照顾你,可能你会介意她们的工作,可其实妈妈之前也是那样的人,是你爸爸不嫌弃,才有了你,所以妈妈希望你也可以理解她们,你所认为的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她们就是什么样的人,妈妈希望你过得好好的,平安健康就好。”

  录音放完了,方琼星拿回手机。

  三个人在门口等着。

  过了半个小时,房门打开了。

  褚淮景肩上挎了一个书包,低垂着眉眼,声音有些哑,“走吧。”

  三人互相看了看,阮淑淑说,“那走吧。”

  褚淮景被她们带回到她们的地方,褚淮景明白了为什么徐七巧会说她们的工作会让人介意。

  面前的是一家夜晚酒吧,但是,门面的装修让人一看就知道里面实际上是做什么的。

  她们,是做皮肉生意的。

  “我妈妈,她以前,是妓女?”

  很突兀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方琼星她们倒是没有觉得是被冒犯,只是觉得这孩子好勇。

  凌韵说:“巧巧做过两年,遇到了你爸就从良了,不过你放心,你妈嫁给你爸的时候是个雏儿……”

  阮淑淑拍了一把凌韵的屁股,“你跟孩子说什么呢!能不能注意点用词!”

  凌韵撇撇嘴,躲到方琼星身边,“我错了,下次还敢。”

  褚淮景的接受能力非常强,“没关系的,我又不是未成年。”

  褚淮景走进店里,店内陈设也是一股奢靡的气息。

  “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们?”

  “方姐。”

  “韵姐。”

  “要不要脸?自己多大心里没点逼数啊?小景,叫淑姨就行,她们两个也是。”

  褚淮景笑,“没事,你们跟我妈年纪应该差不多,而且你们也不老的,叫姐好听些。”

  方琼星把人带到徐七巧原来住的房间,还交代他继续上学,他妈妈的事交给她们处理就好了。

  房间的布置很简单。

  一张床,床上两个枕头一张被子,一个梳妆台,台上几乎没什么东西,一个衣柜,里面空空荡荡的。

  褚淮景很满意,刚好,省的他收拾了。

  褚淮景躺在床上,手臂横在额头上,他望着天花板出神。

  他换了个家,也就意味着,之后,他也要换个人生了,至少不能让自己烂在以前的活法里。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褚淮景见识到了他以前只听黄毛他们讨论过的场景。

  很多女孩子,十几个吧,年纪看着不大,可能最大那个也是二十出头三四岁这样。都是傍晚六点多过来,方姐说这些女孩子都是过来上班的,而她们三个算是妈妈桑,都是替别人打工的。

  女孩们化好妆,换上与她们这个年纪格格不入的暴露衣服,站成一排,在听管理者说着顾客至上服务到位的工作要求。

  很快就有客人陆陆续续的进来。

  有钱的开包厢,点头牌,没钱的坐大厅,点陪酒。

  褚淮景站在二楼楼梯那里,从上往下看大厅里的人和事。

  卡座上点了好几个陪酒姑娘的中年男人,面色酡红,趁着醉意酒意对姑娘们动手动脚,姑娘们刚开始不愿意,男人拉下她们的低胸衣领往胸口里塞了一卷钱之后半推半就地就默认了。

  角落里的卡座,通常不会有人注意到,但是褚淮景是那个有心人,柱子挡住了一点视线,但他依旧知道了那个女孩跪趴在沙发上是在做什么,女孩的衣服和裙子被堆至腰间,身体随着身后男人的动作一前一后的晃着,那对柔软也前后摆动着,幅度很大。

  女孩嘴里被塞了钱,看不清是一卷还是两卷或者是更多,唾液顺着那些钱滴落在沙发靠背上和她的手背上,女孩的表情看起来很享受,又像是很痛苦。

  不过,真实的,除了她本人谁又能知道呢。

  奢靡又淫乱的声色场景,勾不起褚淮景的任何欲望,他只觉得无聊且无趣。

  因为他一直认为,这种事情,和爱的人一起做那才叫doi。

  眼前的一幕幕不是视觉盛宴,只是感官冲击。

  褚淮景觉得腻了,转身从楼上下来,走到前台。

  “韵姐,给点钱,我出去玩会儿。”

  凌韵从收银机里拿了几张红票票放到褚淮景手上,对他眨了眨眼,“这里的姑娘不好玩吗?要出去找?”

  “我才十八啊姐。”褚淮景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凌韵,顺便拿走了台上的一包黄鹤楼,扬了扬,“借我尝尝。”

  褚淮景双手插着衣兜迈着大长腿拉开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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