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有渔入渭有风起

  春末,唐帝国天启十三年春,位于唐帝国西北边境的渭城下了一场雨。

  夜雨打湿了地面,让空气中的黄沙与尘土降了几分嚣张。

  宁缺的双手插在身前的衣襟口袋里,准备去买酒,桑桑又快把家里的酒喝完了。

  只是路过那个常常经过的狗都拦不住的城门洞时,能听到一阵阵马鸣声从不远处的城门处响起。

  凭借着宁缺五岁杀人,又一直在战场上混迹到现在的敏捷,能够听出来的城外人数不少。

  城抵约有百人的左右马队?

  听着声音,又分了十余骑落马进城。

  不过这显然和自己这种可有可无的小卒关系不大,更应该是马将军去关心。

  宁缺只想搞钱。

  要攒钱给桑桑说个婆家,要攒去长安的路费,现在的马贼越发的穷了,杀十个也不一定能摸到几两银子。

  “生活不易,宁缺叹气啊。”

  渭城的城门处,一队严肃的马队正原地扎着简易的帐篷。

  两辆看起来颇为豪华且带着浓浓的草原风格的马车,径直的向着渭城那并不高大土黄色的简陋城门洞行去;

  两辆马车边跟着八个健硕坚毅的的唐国军人,沉默的跟在马车的左右。

  这是大唐四公主李渔殿下五年前泣血长跪在大明宫外,祈求登基不久的唐皇李仲易允许自己远嫁荒原金帐王庭时;

  唐皇李仲易从三万御林军中挑选的精干之士。

  今年金帐王庭大汗被其弟暗害,因畏惧大唐天威,不敢伤害大唐皇帝最喜爱的四公主李渔殿下。

  但像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般,又或许是想以此躲过唐国可能到来的处罚,想按照所谓草原上的习俗,想纳李渔做他的续弦。

  李渔身为一个正经人家的姑娘,显然是受不了这种吃完大哥吃二哥的福分,所以决定跑路。

  这谁受得了?

  所以就趁着老公刚死,小舅子根基未稳的时候跑路了。

  策划的用心,所以还没忘带着自己从长安带来的御林军精锐,和五年来其在草原上收到的忠心手下连夜跑了。

  毕竟嫁了哥哥嫁弟弟,这也太为难人了不是?

  到现在,李渔带着自己的队伍来到了渭城,这里终于是唐国的地盘了。

  这倒让她紧张的心弦微微的有些放松,总算算是逃了个狼窝。

  李渔拍了拍自己那平平的胸口。

  “将军,我家公主需要一个向导……”

  紧跟着马车车窗旁边的一个肤色微微有些发黑的年轻侍女侧了侧头;

  目光只在渭城的最高长官马士襄留了一眼,语气带着疲倦和骄傲的说。

  “从这里去长安,我们的队伍里并没认识路的人,这里大多数的将士,又已经离开长安五年了,不认识路。

  所以……

  马队里需要一个,对从渭城到长安这段路极为熟悉的向导。”

  那位侍女一边缓缓的说,一边颇有些费力的跟上身边的马车;

  地上有泥,所以路有点不好走。

  侍女的裙子上带了些泥点。

  不过说话时,下巴微微抬起,脸上依旧带着理所当然的骄傲。

  但也因为骄傲,所以目光一直是微微抬着的。

  以至于跟在其身边的马士襄,总是担心眼前的贵人下一刻会滑倒在地上,吃两口混着马粪的鲜泥。

  听到侍女的话后,将军微微低了低头,一想便想到了某个讨人厌的小子,有些恭敬的回道:“这倒是巧了,刚好有现成的人选。”

  待伺候公主安歇之后,这侍女才跟着刚刚那位边城裨将派来的小兵,有些厌恶的踩着脚下的不知混合多少污物的黑泥。

  将军当然早跑去喝酒了,边城当惯了将军的人,谁心里没有几分傲气,又怎么会真的原因侍候一个侍女?

  何况竟就连公主的面都没见到,无论如何,这都有些看不起人了些。

  不久

  年轻侍女就无声的跟在跟在军袍破烂的士兵的身后,闻着泥泞道路两边传来的淡淡混合着的屎尿的气息,小心的寻找着可以落脚的土地。

  眼睛却不停在两边的破旧摊位,脸上带着探究与好奇的大唐子民身上打量。

  她倒是已经很久没见过如此多的唐人了。

  只是随着颇有些费力靠近面前的建筑后,她本来已经有些舒缓的眉毛又皱了起来。

  “马将军给我找的向导,就在这间赌馆里?”

  侍女的声音有些发寒,一如她现在又有些将要变的不好的心情,以至于竟连自己言语中有些失言都没有发现。

  这位裨将也太不将公主放在眼里了,即便渭城只是唐国西北边境的一个小小边城,但若论兵卒,少说也会有接近千人。

  何至于用一个赌徒充当向导?

  那兵卒有些尴尬的微微点头,若无战时,像现在这个时刻,宁缺基本都会在赌馆里,而将军指定的向导,便是宁缺。

  那个全渭城最猛的男人。

  这也是他带着这位侍女直接来这里的原因。

  侍女看见他点头,眉头便皱的越发深了,掀起面前虚遮的帘布,一只手捂着鼻子,就走了进去……

  赌场不大,或者说像这种边城的赌场也不可能大,屋子里充满了男人兴奋时流下的汗臭味和阵阵热浪。

  同时,侍女的耳边不断传来一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入目所见,甚至有两个脱掉了上衣,在兴奋的划拳。

  侍女向兵卒询问了向导的方向,发现兵卒将手指向一个少年,看上去不过二十岁。

  确切的说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不过和自己差不多大。

  这倒是少见,从入城开始,侍女眼前所见的兵卒,大多都是满脸胡须的中年大汉或者头发发白的老者。

  像这么年轻的少年,这竟然还是她所看到的第一个。

  只是少女的眼里,却并没有见到同龄人的喜悦,反而越发的有些羞恼。

  那少年将发丝的缚于头后,身上穿着一身破旧并且有些不合身的旧军袍,一只脚踏在凳子上,靴子被擦的很是干净。

  整个人松松垮垮的半坐在那里,正专注地与对面的一个半醉半醒的人。

  划着不让细写的淫荡拳……

  少女耳边,一声声“淫荡”的声音,甚至就数这少年喊的最大。

  而且同时她还发现自己竟不是这小屋里唯一一个女人。

  在门口的不远处,竟有一个看起来年龄十一二岁的女孩。

  女孩咬着牙,有些吃力的搬着一个宽大的木桶。

  或许因为力气不够的原因,提了几次,都没有将水桶从地上提起。

  而旁边除了赌客,没有一人上去帮助,似乎对此习以为常。

  少女的忍耐到达了一个极限,她指着那个脸色比自己还要黑上三分的女孩。

  咬牙道:“我怎么不知道,我大唐军律之中,何时允许军中出现女人?更何况这还竟是个女童?”

  那引路的兵卒尴尬了起来,轻伏着低声解释道:“那女孩儿名叫桑桑,便是宁缺的侍女。

  前些年河北道大旱,不足十岁的宁缺,前来渭城投军,带着饿的只剩皮包骨头的桑桑。

  没要给的饷钱,唯一的条件就是允许他带着桑桑,大家都知道这不允,但总不能看着桑桑饿死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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