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她的生命即将结束,

  第十一章她的生命即将结束,

  而上海的夜晚精彩依旧

  爱上一个人也许很容易,可忘掉一个人却很难。

  慕容碧浪做了最大努力,依然不能将白兰度从记忆中清除出去。当初对他产生爱意,只不过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如今,她拼命地提醒自己“忘掉他!忘掉他!”可他的笑脸,依然浮现在她每一个凝神的瞬间。

  自己心爱的恋人竟然是一个同性恋者,如此残酷的现实将她的玫瑰梦击得粉碎。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此时,她也分不清自己恋恋不舍的究竟是一个白兰度,还是自己已经付出的情感。

  既然还有些留恋,那就需要弄清楚白兰度能否断绝自己的同性恋倾向,如果他能做到这一点,她的怀抱依然可以容纳他。

  她决定找心理医生咨询一下这个问题。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在医院心理门诊遇到的心理医生竟然是白兰度的同性恋人——红雨。

  两人都以吃惊的目光相对。

  “你不是叫红雨吗?怎么又变成林教授了?”她问道,她今天特意挂了心理门诊的专家号。

  “我姓林,我的名字叫林红雨,是医学院的副教授。”

  心理医生、同性恋者,慕容碧浪怎么都不能相信这两个角色可以由一个人扮演。

  “请坐下好吗?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呢?”林教授率先从惊愕中醒来,从容而温和地说道。

  也许是因为受到他的感染,慕容碧浪很快也放松下来,她笑了笑,坐了下来。

  身穿白大褂的林教授面孔愈发显得白皙,镇定而从容的神色,仿佛波澜不兴的湖面,却给人一种沉静的力量。

  那天在雪花号游艇上,白兰度将他拉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有点紧张地对他说:“不好了,慕容碧浪可能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了!”

  “不会吧?”当时他说。

  “她说她做了个梦,梦见两条龙在**,这不是很明显了吗?”

  “喔,看样子她确实是知道了。”

  “嗨,你呀!非要装病留下我陪你,来日方长,你怎么这么在乎这一夜呢?”白兰度扬眉瞪眼、爱恨交加地说。

  “虽然来日方长,可这海上明月夜可能不会有第二个了,我就是想跟你一起度过这个美妙的夜晚嘛,难道你不想吗?”

  “我当然也想,可事到如今,可怎么办呢?”白兰度有点焦急地说。

  “不必担心,即便她知道了,她也不至于做伤害我们的事。”

  ……

  而此时坐在他面前的慕容碧浪,于光彩照人之外,显出几分憔悴。

  “我可以向你咨询一下有关同性恋的问题吗?”她有些迟疑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当然可以。”他的态度诚恳而亲切,让慕容碧浪打消了心中的顾虑。

  “同性恋是怎么一回事呢?”

  “简单地说,它是相同性别的人之间的恋爱行为。”

  “它好象不是一种正常的感情和行为吧?”

  林教授微微一笑,说:“好象不可以做出这样的定论。就像生活中有人喜欢右手、有人喜欢左手一样,我们不能说左撇子就不正常。”

  见慕容碧浪沉默不语,林教授接着说:“世界上绝大多数蝴蝶都喜欢留恋花丛,可是也可能有少数的蝴蝶更喜欢在蓝天翩翩起舞。蝶不恋花恋蓝天,这是蝴蝶自己的选择,虽然与众不同,但我们不好说哪些正常哪些不正常。”

  “可是世人并不都这样看。”

  “是的,同性恋在历史上曾遭受过种种不公正的对待,比如被视为罪恶,被当作病态。好在随着文明的进步,这种不公正已经日益减少。一些国家甚至认可了同性恋婚姻的合法性。”

  “那么,同性恋与异性恋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吗?尤其在感情方面。”

  “除了恋爱对象不一样,其余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一个同性恋者可不可以通过治疗而转化成一个异性恋者呢?”

  “这要因人而异。如果其个人有这种强烈的渴望,那么这种转化是可能的。”

  “那么哪些人是无法转化的呢?”

  “纯粹的同性恋者是不可能转化的,因为本能的力量坚如磐石。面队这种百分之百的同性恋者,连弗洛伊德都束手无策。”

  “哦,不知道白兰度会不会就是这种百分之百的……”她自言自语地说。

  只见林教授的双眼闪动了一下,她自觉失言,慌忙道歉:“对不起,我好像不应该在你面前提到这个名字。”

  “没关系,虽然我们俩不希望别人知道我们的事,可从来都不认为我们的爱情见不得阳光。只是迫于世俗的压力,我们才选择了谨慎和低调的态度。”林教授坦然说道,既然她已经知道这件事,与其刻意掩饰、不如坦然面对。

  这让慕容碧浪深感意外,他原以为他会面露不悦或者勃然大怒,没想到他如此轻松磊落。这种轻松和磊落强烈地冲击着她原来对同性恋的概念。

  她印象中的同性恋,是那中说话女里女气,动作妞妞捏捏的人,可现在看来,这种印象未必准确。因为无论是白兰度,还是眼前的这位林教授,都是很男人的男人。

  “你好象、很……喜欢白兰度?”她斟酌了半天,还是选用了“喜欢”这个词

  “不是喜欢,是爱。对我来说,他就是整个世界。”

  “你对他来说,也是整个世界吗?”

  “我希望是这样,可也不能十分确定。我只知道,他和我在一起时很开心、很快乐,但我并不是他的唯一。”

  “噢,除你之外,他还有别的男友吗?”

  “那到没有。可是总有很多女孩子对他表达爱慕。”

  “这也难怪,白兰度确实非常出众。”

  “我也经常被许多漂亮女孩子追求,可我要么视而不见,要么冷面相对,不像他,总是态度暧昧,模棱两可。”

  “哈哈,真是无‘醋’不成爱啊。”

  “最让我不能接受的,是他与别人的肌肤之亲。”

  “是他告诉你的吗?”

  “是我自己发现的。我在他的肩膀上看到了女人留下的齿痕。”

  慕容碧浪心头一动,她记得那次跟白兰度海边激情时,她在他肩膀上深深地咬了一口。

  “我当时很生气,追问他这是怎么回事。他支吾地说,可能是家里养的小狗咬的。我当然不信,一气之下,对着他的另一个肩膀下了口,咬得他哇哇乱叫。”

  慕容碧浪心里一乐,看来白兰度在说慌方面太没有创意了,当她质问他肩膀上的齿痕时,他也推说是小狗咬的。好在小狗不会说话,无法为自己遭受的一次又一次冤屈辩白。

  “这么说,那个带有两只小虎牙的齿痕是你留下的。”

  “是的,而且我也知道,第一个牙印是你的杰作。”

  “你下口可不轻呐!”

  “只有这样他才会印象深刻。”

  慕容碧浪禁不住心中暗叹,没想到同性之间的爱情也这么执著而深刻。

  “你们相识很久了吗?”

  “刚过三年。前不久我们刚刚在‘最初的亚当’酒吧庆贺了我们相识三周年,我们就是在那里第一次相遇的。当我们目光相交的刹那,我感到我遇上了自己的真命天子。”

  “你知不知道,白兰度也是我深爱的人。”

  “我已经感觉到了。”

  “如果他离开你走向我,你会不会很伤心?”

  “如果他这样选择,我自然会很伤心。但我依然会含笑祝福你们。三个人之中,一个伤心两个幸福,也算一种不错的结局。能为他的幸福流泪,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幸福。”

  慕容碧浪对面前这个俊美、从容而执著的年轻男子,陡生一种真诚的敬意。

  自从兰晶住院后,慕容碧波打给哥哥的电话明显多了起来。几乎每天都要打一个电话。他好象突然变得非常谦虚,他的电话大多是向哥哥请教一些商务中遇到的问题,请教之后,总要随口问一句:兰晶怎么样了?

  慕容碧泓总是如实相告,也许他根本就不会想到,自己的弟弟会对即将成为他的嫂子的人情有独钟。

  自从未婚妻住院以来,慕容碧泓表现得格外出色,悉心照料之外,更有温言相慰。他送的红玫瑰和康乃馨几乎摆满了整个病室。连同病室的病友都得以分享到鲜花的美丽与芬芳。

  本来慕容碧泓是要她往高级病房的,可兰晶说什么也不同意,因此才住了这种四床一室的普通病房。

  这一天,慕容碧波打开手机,刚想给哥哥打电话,却突然停下来,而且收起了手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连续四天都给哥哥打电话了,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如果今天再打电话,会不会引起哥哥的怀疑呢?

  思来想去,他决定到医院向外科主任了解一下兰晶的病情和治疗意见。

  来到医院,他见到的外科赵主任是一为白白胖胖的中年人,无论言谈还是举止都很斯文。

  他告诉赵主任,自己是兰晶的表兄,想了解一下兰晶的情况。

  赵主任告诉他,经过一系列的检查,确诊病人患的是胆结石。这次疼痛就是因为胆结石阻塞胆管而引起的,医学上称之为胆绞痛。至于治疗,我们打算采用体外碎石加中药排石的复合疗法。

  “这种治疗方法对病人来说会不会很痛苦呢?”碧波关切地问。

  “会有一些不适,但不会太痛苦。”

  “那,效果怎么样呢?”

  “虽然不敢打包票,但成功的几率还是非常高的。”

  碧波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连声对赵主任说“谢谢你,拜托啦!”

  当慕容碧波不由自主地走进兰晶所住的病房时,兰晶正背靠在床头看杂志,苍白的面容显出淡雅的韵致,让他的心为之一动。

  兰晶感觉到有人来了,她抬起头来,四目交接的刹那,不啻于电闪雷鸣。

  “就你、一个人吗?”尽管心中凝聚着万语千言,可他脱口而出的竟然是这么一句话。

  “碧泓刚走,我妈一会儿就过来。”兰晶淡淡地说。

  “我……来的匆忙,忘了、给你、带礼物。”他喃喃地说道。

  兰晶轻轻一笑,说:“你的问候就是最好的礼物。”

  慕容碧波心中一阵宽慰,两人默然相对,好象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还没有谢谢你呢,那天,你用直升飞机把我送到医院来。”还是兰晶打破了沉默。

  “小事一桩,用不着道谢。”慕容碧波嘴角轻扬地说。

  又是一阵沉默。

  “你快……好起来吧!”

  “嗯……”

  “我得走了。”

  “好吧。”

  慕容碧波挺拔的身影从病房门口消失了。

  兰晶重新拿起杂志看了起来。

  她似乎看得很专注,连母亲走进来她都没有察觉。

  “晶晶,你怎么把书拿倒了?”

  她猛然醒过神来,可不是吗?自己竟然把杂志给拿倒了。

  这已经是白兰度第三次邀她吃饭的电话了,前两次,都被慕容碧浪找理由推掉了,这一次,她决定赴约。

  她驱车来到“明月几时有”酒吧,一下车,便看到白兰度已经等候在门口。

  依然是那张独具特色的灿烂笑容,依然是那副风采照人的得体装扮。

  令慕容碧浪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一见到白兰度,自己的心仍然不由自主地漾起些些的波澜。

  难道感情的力量真的这样强大吗?

  两人面对面坐了下来。

  虽然近在咫尺,却好象远隔天涯。

  面对慕容碧浪追问似的目光,白兰度显得有些慌乱,他的目光在极力地躲闪着。

  酒菜上来了,白兰度为慕容碧浪和自己斟满了一杯啤酒,他轻轻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然后举杯说:“谢谢你的光临,我这次邀你来,是想当面向你道歉的。请先干了这杯好吗?”

  慕容碧浪一言不发地饮干了杯中的啤酒,她知道无论是苦是甜,她都必须一饮而尽。

  白兰度也一气喝干了自己杯中的酒。然后再次将两只杯子斟满。

  “也许,我无意中伤害到了你,如果这样的话,我现在想对你说声对不起,你能接受吗?”

  “这好象不是接受不接受的问题。我不能理解的是,既然你爱的是与自己性别相同的人,为什么还要欺骗我?”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你的风采让我心生涟漪,当时我曾想,也许因为你我会改变自己的**取向。为此,我尽到了自己能尽的最大努力,可是最后我还是失败了。”

  两只萤火虫在慕容碧浪的眼睛里最后扑闪了一下,随即便消失了。

  “我真的没有想到我的本能是那样的顽固。”白兰度的双眼蓄满无可奈何的歉意。

  “你是说你和你的男友在一起的时候,比跟我在一起时要快乐的多?”

  “是的。”

  “你不必多说什么了,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那是你的自由。我尊重你的选择,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当那天我看到林教授,噢,还是叫他红雨吧,当我看到红雨束着那条我刚送给你的翡翠腰带时,我就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当时,我心里还真有点不是滋味呢!”

  “实在对不起,红雨一见那条腰带,就喜欢得不得了,我又不能说那条腰带是你送给我的。所以……没想到还是让你看到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都已经过去了,你不必再自责了。我在医院见过红雨了。你和他都是非常优秀的男人。他告诉我你是他的整个世界,希望你好好的珍惜。我,祝你们、幸福!来,干了这杯。”慕容碧浪慨然说道。

  “谢谢你的祝福,我相信你也会找到自己的幸福的。”

  “是的,我也有这种信心。”

  “你送我的礼物,我会一一奉还的。”

  “哈哈,连感情都已覆水难收,还提那些小玩意儿干什么!”

  “还有,我觉得自己不适合再做你的碧浪系列的形象代言人了。”

  “为什么?”

  “因为……我怕我会让你产生不愉快的记忆。”

  “爱情不成买卖在。你做的不是很出色吗?你可不能过分低估我的心胸呦!”

  痊愈出院的兰晶回到了家里。

  住院的这些天,慕容碧泓表现得相当出色,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人心都是肉长的,对这些殷勤照料,她不可能无动于衷。

  她的心中泛起阵阵不安的涟漪,看得出来,他是爱她的。这使得她对那个既定的目标产生了动摇。

  可是,当她拿出姐姐的那本日记时,这种动摇便消失了,她的意志恢复了坚定。

  她翻开日记本,阅读着那些血泪交织的文字:

  今天,我发现自己又怀孕了。这是我第三次怀孕。

  这个发现让我喜忧参半,记得上一次在医院做人工流产时,妇产科医生对我说:“如果你再做这种手术,你就可能做不成母亲了。”

  所以这一次,我决定把孩子生下来。

  我知道慕容碧泓不会同意要这个孩子,所以,在腹部还没有明显隆起前,我先瞒住他。

  ……

  我渐渐隆起的肚子终于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是不是又怀孕了?”他质问道。

  “是的。”我知道瞒不住了,只好如实回答。

  “做了它!”他漠然地说。

  记得第一次怀孕时,当我把消息告诉他的时候,他的双眼一亮,沉吟了一会儿,然后一边用手指在我肚子上画圈,一边喃喃自语地说:“宝贝,你来得好象早了点。”这让我很感动,第二天便按照他的意愿到医院做了人流。做人流的痛苦一言难尽,我发誓再不受这份苦,遭这份罪。所以,当慕容碧泓再次向我求欢时,我拿出了一打男用安全套,并调皮地对他说:“给你们的小弟弟穿上雨衣好吗?”他说:“我不喜欢穿,穿上它,就像穿着袜子洗脚,一点都不爽。”我坚持着不让他近身,他央求道:“好宝贝,求你了,就让我舒舒服服地爽一回吧!”听着他的甜言蜜语,看着他那副**高涨的俊俏面孔,我的心一软,精心布置的防线全面崩溃。

  当他知道我第二次怀孕的时候,冽嘴笑道:“嗬!没想到你的土地还蛮肥沃的嘛!”我当即回敬道:“不是我的土地肥沃,而是你的种子太野蛮。别说是滴到地上,就是喷到石头上都能开花结果。”他得意地笑了一会儿,随即又哄又劝的说:“宝贝,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不能要这个孩子。”我不高兴地说:“你说的倒轻巧,可你知道做人流的滋味有多难受吗?”他说:“我知道做人流很痛苦,可是为了我们天长地久的爱情,你就再忍受一次,求你了。”听了他的话,我虽然不是太情愿,但还是到医院做了人工流产。

  但这一次,我决定不顾一切地把孩子生下来。所以,当他漠然地说出“做了它”时,我对他说:“不。我要把孩子生下来,医生说,如果我再做人流的话,我可能就永远也做不了母亲了。”

  “医生的话你就全信呀?你总得考虑考虑我们慕容家的面子吧?”

  “我管不了那么多,我不能再失去这个肚子里的孩子。”

  “算我求你了,好不好?”他温言相劝。

  我将头扭向一旁。

  他扑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我心里一动,但还是一副不肯妥协的样子。

  “求你再答应我一次吧,我们总不能挺着大肚子举行婚礼吧?”他苦苦哀求。

  我咬着牙不予理睬。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跪在这儿永远不起来!”

  我坚冰似的心开始一点一点地融化。过了良久,我问他:“要是我做了这次人流,永远都不能做母亲了,你还会跟我结婚吗?”

  “那当然啦!我依然娶你、爱你!”他把胸脯拍得山响。

  “你要是背叛我呢?”

  “那就让我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

  尽管我有一些思想准备,但当医生叹着气告诉我再也不能成为一个母亲的时候,我还是感到了那种五雷轰顶般的绝望和痛苦。

  一个不能做母亲的女人,就像一片不长庄稼的盐碱地,除了荒芜还是荒芜。

  现在,我感到自己的世界已经不再宽广,而是缩小到窄窄的一线。唯一支撑我的,只有慕容碧泓郑重的承诺了。

  ……

  自从在医院做完人流,他把我送回住处之后,他一次也没来看过我。一个多星期以来,我过的是以泪洗面的日子。

  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我。

  我决定到他的办公室找他。

  他一看见我,立即沉下脸来问:“你怎么来了?”

  我的心一惊,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孔一下子变得陌生起来。

  “你说我怎么来了?你一不去看我,二不接我的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面对我的质问,他缓和了一下脸色说:“这儿说话不方便,咱们换个地方说好吗?”

  我和他坐在了一家咖啡馆里。

  “这几天我忙得要命,也没能去看你,你身体恢复好了吗?”他问道。

  尽管这句问候来得太迟,我还是感到心里浮起一股温暖。

  “其实有件事在我上次找你的时候就想跟你谈的,可是没想到你又怀孕了,所以,我就忍住没说。”

  他喝了口咖啡,接着说道:“你不觉得我们的缘份已经走到尽头了吗?”

  “什么?你说什么?!”我顿时惊呆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他口里说出来的。

  “你一定听说过‘审美疲劳’这个词吧?尽管你还是那么美丽,可是我对你已经没有激情了,我们还是心平气和地分手吧。”

  “你……你前几天不是还跪在我面前,发誓要娶我吗?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男人的话是当不了真的。再说,我当时也是迫不得已,我要不那样说,你会去医院做人流吗?”

  “你这个骗子!”

  “你愿意骂就骂吧。我也知道我这么对你有点不公平。所以,我愿意拿出一笔钱来补偿你的损失,要多少,你开个价。”

  “我不要你的钱,我只要你覆行诺言!”

  “你最好别这么冲动,我不可能娶你的。”

  “你!……”

  “退一万步说,即便我能接受你,我们慕容家也不可能接受一个不能传宗接代的女人。”

  我疯了似的扑向这个衣冠禽兽……

  ……

  天塌了,地陷了。

  面前的世界一片宁静,对我来说,这是最后的宁静。

  此时此刻,我才发现,所有的美梦,都是一只绚丽而脆弱的肥皂泡,当它破碎的时候,剩下的只有悲哀和绝望。

  我的人生彻底地失败了,而所有的失败都是自己造成的。自己酿造的苦酒,只能自己一个人喝,再苦再涩也得咽下去。

  如果当初自己不那么贪慕虚荣,不企求什么豪门富贵,那就不会在慕容碧泓的甜言蜜语和诱惑面前失去自己。走上这条悲惨的不归路。

  悔不该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豪门贵妇梦,而放弃自己心爱的模特职业,以至于今天无路可走。在这个世界上,女人的尊严和权利必须建立在自立的基础上,再尊贵、再受宠的寄生虫终究是寄生虫,寄生虫是没有能力把握自己命运的,它只能是一个任人宰割的生物。

  慕容碧泓这个衣冠禽兽的翻脸无情,让我深切体会到,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轻信的便是男人的诺言、男人的眼泪和男人的心。男人的诺言可以轻易地说出,更可以轻易地烟消云散;男人的眼泪就像鳄鱼的眼泪,不过是他们达到自己某种贪欲的手段,以及他们表演慈悲的天然道具;而男人的心更是变幻莫测,软起来比奶油还软,而硬起来比顽石还硬。

  可惜我的觉悟来得太迟了,我已身陷绝境,既没有颜面面对亲朋好友,更没有勇气自立于社会。除了用自己的生命为自己的错误买单之外,我已别无选择。

  此刻,我感到对不起妈妈,妈妈将我养育成人,我却没尽到什么孝心,就要永远地离开她了。妈妈腿脚不好,妹妹还小,我本不该这样狠心地离开她们,可是我实在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这些年我多少还有点积蓄,留给你们,就算是做女儿的最后一次孝心吧。妈妈,女儿不孝,你的养育之恩我只有来世再报了。

  当然,我最对不起的还是我的恋人——秋水寒。他是我的初恋,我们的恋爱时光纯真而美好。可是,我却无情地背叛了他,而投入到慕容碧泓的怀抱。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曾有一个男人真心爱过我的话,那么这个人就是秋水寒了。在我移情别恋时,他曾含泪对我说:“豪门带给你的生活,我无法带给你。除了这颗爱你的心,我一无所有。如果你确定那里有你想要的幸福,你就去追寻你的幸福好了。也许有一天,你会发现我才是这个世界上真正爱你的男人,那就回来吧,我的怀抱永远为你敞开。”当时,春风得意的我根本就没有在意他的这番话,现在重新想起,才体味到他对我的爱有多深,他的胸怀有多宽广。

  谢谢了,我今生唯一的爱,有你这番话,我今生就知足了。只是,即便你敞开胸怀接纳我,我又有何颜面以残花败柳之身承受你的爱情?

  在告别这个世界之前,我只想再看你一眼,用眼睛、用心灵,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然后,就让黄浦江的波涛覆盖我的生命。

  如果有来生,如果来生我还能与你相遇,我一定不再虚荣、不再被荣华富贵所迷惑,我一定与你简简单单地相爱、快快乐乐地生活,让你牵着我的手,任岁月一点一点漂白我们的头发,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

  兰晶合上姐姐的日记本,泪水挂满了脸庞。

  每一次读到这儿,她都是泪水满面。

  她能够感觉到,姐姐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所遭受的屈辱与悔恨、痛苦与煎熬。

  她甚至想象得出,姐姐告别这个世界的那个夜晚,是怎样的一种场景。

  一袭长裙的姐姐站在黄浦江畔,夜风将她的裙裾吹成一朵轻盈的云,她的身后是绚丽耀眼的霓虹,她的生命即将结束,而上海的夜晚精彩依旧。那个人面兽心的慕容碧泓,或许正在灯红酒绿中寻欢作乐。他抬头望望天,星光微弱得像一群奄奄一息的孩子。今天,是农历七月七日,是牛郎和织女相会的日子。可是,她跟秋水寒,只能来生相会了。回头最后看一眼上海的万家灯火,她猜想此时此刻,不知秋水寒是在歌厅里唱歌,还是在全神贯注地创作一首新歌?

  一丝欣慰的笑容浮现在她苍白的面孔上,在她短短的二十四个春秋,能遇到一个痴情的男子,为她倾注柔情,用全部心血为她写歌、用深沉的声音为她歌唱,也足以令她死而无憾了。

  她一步一步走向江边。

  然后便是那毅然决然的一跃。

  一个二十四岁的美丽的生命,便永远地消失在黄浦江的波涛之中。

  “晶晶,咱们就把结婚日期定在8月8号,好吗?”慕容碧泓深情款款地征求她的意见。他的语气很温柔,面容也很俊雅,可在兰晶看来,那是一张丑恶的面孔。她的胃一阵翻腾,像吞了只苍蝇似的。

  “为什么呢?”她努力抑制住恶心的感觉,尽量平静地问。

  “因为8就是发,8月8号就是一发再发,多吉利呀!”

  “我觉的还是8月22日好。”

  “为什么选这个日子?”

  “因为,这一天是农历的七月七日,是天上牛郎会织女的日子。”兰晶说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他的脸。

  “嗯,这个日子也不错,就这么定了。”慕容碧泓喜笑颜开地说。

  兰晶原以为慕容碧泓听到这个日期,脸上会有所反应的,或者黯然神伤,或者默然不语,再不就是断然拒绝这个日子,至少脸上会掠过一丝内疚或不安。然而没有,他甚至都没有沉吟一下,便爽口答应了这个日期。

  看来姐姐的死,并没有在他的记忆中留下任何印迹。

  对于一个因自己而死的年轻生命,他竟然表现得如此无动于衷,兔死尚有狐悲,这种残酷和漠然,简直连禽兽都不如!

  兰晶双眼的失望和悲愤,渐渐地凝结成两粒火种、熊熊地燃烧着。

  慕容碧波从网上查到了哥哥所要的有关宝石鉴赏的资料,打印好之后,本来派个人送来就行了,可他想到兄弟俩好久没单独聚一聚了,于是便亲自开车送了过来,他想顺便请哥哥去喝一杯。

  谁知他推开哥哥办公室的门,却看到哥哥正在跟一个坐在他腿上的年轻女人亲昵调笑。那年轻女子发现有人突然进来,慌忙站了起来。

  “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慕容碧泓不悦地问道。

  “哥,你马上就要结婚了,怎么还……”他本来想说“怎么还这么花心”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那年轻女子正往外走,听了他的话,在原地站住了。

  “我的事不用你管!”慕容碧泓摆出了一副兄长的派头。

  “可你这么做,对得起兰晶吗?”他脱口问道。

  “对得起怎样?对不起又怎样?”他索性用上了痞子腔。

  “你?!”慕容碧波怒火中烧,他猛然攥紧了拳头,可最终还是慢慢的松开了。这一拳要是下去,哥哥那张脸非开花不可。

  他怒不可遏地将手中的材料朝慕容碧泓面前一摔,扭头便走。

  慕容碧泓悻悻地自言自语:“竟然教训起我来了,真是无法无天!”

  “好啊,慕容碧泓,你说,你要跟谁结婚?!”那年轻女子杏眼怒睁,用手指着他的鼻子喝问道。

  “梦柔宝贝,你听我给你解释,我……”

  “我不听什么解释,你老实跟我说你要跟谁结婚?是不是刚才说的那个什么兰晶?”

  “……是的。可是……”他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啪!啪!”两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慕容碧泓的脸上。

  “你这个骗子!”周梦柔从牙齿间挤出这句话,愤然走了出去。<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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