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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具尸体在转眼之间,就化为乌有……这一带海域,鲨鱼十分多,看鲨鱼噬嚼尸体,实在是一种很惊心动魄的情景。

  可是山虎上校并不让林文义闲着,他又在房舱之中传出大声的呼喝声:“把他们八个人放财宝的箱子,全都搬过来!”

  那些箱子,每一个都沉重无比,当林文义好不容易,把八只箱子搬到了山虎上校的房舱之外时,林文义简直已筋疲力尽了。

  房舱门打开,山虎上校全身**,一手握着酒瓶,一手抓住了阿英的头发……阿英是跪着跟着他膝行而出的。山虎上校挺立着,一面喝着酒,一面令阿英取悦他。他全身肌肉盘虬,眼中射出暗红色的光芒,看起来,实实在在是一个妖魔,而不是人!

  他的目光停在那八只箱子上,想起所有的财产,全归他一人所有,忍不住发出了一阵嚎叫声!

  那种叫声,在寂静的黑夜中听来,就像是地面裂开了一条无比的深渊,直达地狱,自地狱中冒出了这种可怕的声音来一样。

  林文义低头站着,山虎上校手中的酒瓶,扬了一扬,狞笑着:“看到没有?这些日子,阿英已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

  林文义没有看,这时阿英的行动,林文义一点也没有看。即使没有看,他已经全身紧缩得不能再紧了。

  山虎上校喝:“滚开!”

  林文义木然转过身,走了开去,回到了自己的那个小空间中。

  他虽然疲倦欲死,可是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他睁大了眼,蜷缩在那个小空间之中。四周围静到了极点,所以,在天快亮的时候,有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虽然很轻,他也可以听得见。

  他立时知道,那不是山虎上校的脚步声……山虎上校每踏出一步,踏在甲板上,整艘炮艇都像是会震动一样。而这时,传来的脚步声,却是轻轻的,即使是在脚步声中,也充满了恐惧!

  那是谁?谁正在向他走过来?林文义心头不禁狂跳了起来。

  炮艇上只有三个人,他自己在这里没有动,传来的又不是山虎上校的脚步声,那自然只有一个可能……来的是阿英!

  一想到这一点,林文义几乎窒息了,而脚步声,这时也停在他藏身的那个小空间之外。他想问一声:“阿英,是你吗?”可是张大了口,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就在这时候,小空间的门打开,微弱的曙光透进来。林文义看到门外是一个苗条的人影,正是阿英!

  林文义陡地跳了起来,头“咚”地一声撞在顶上,他也不觉得疼痛。门外的阿英一闪而入,那小空间是如此之小,阿英一进来,就紧*在林文义的身上,林文义也立即将她紧拥住。

  两个人的身子都在剧烈地发着抖。由于他们相互拥抱得如此之紧,两个人的身子简直已变成了一个人一样,所以他们颤抖的韵律,也是一致的!

  (这就是这个故事一开始时,就写述到的情形。)

  (在故事一开始时,只是一对男女在一个小空间之中紧拥着,似乎极之普通。但现在,在知道了一切经过的来龙去脉之后,就变得极不寻常了!)

  在经历了这样的劫难之后,他们紧拥在一起,如果是小说中的情节,他们一定会有说不完的话,互诉思念之情。男的可能会发出许多安慰的言词,女的甚至会说出“我已经不再配你了”这类话。

  可是,实际上发生的事,和小说或电影,是大不相同的。事实上是,像他们这样的男女,在这样的劫难之后,又可以拥在一起,是根本不必说任何语言的。

  他们相互之间,还有什么不能了解的?还需要通过语言来互相沟通?根本不需要!他们的心灵,由生到死,由死到生,生生死死全都经历过,语言在这时候,完全是多余的!

  几年前,他们在杂货铺的货仓中,紧紧相拥之际,他们或许会以为自己很懂得爱情,有着诉说不完的绵绵情话。现在,他们又紧拥在一起,才知道真正的爱情是怎么一回事。

  真正的爱情,是和生死结合在一起的!绝不是花前月下的温馨,或是灯前酒后的絮语。真正的爱情就是生命,没有其它!

  他们之间一句话也没有讲,互相自对方的心跳中,自对方的气息中,已经完全知道对方的心意,完全了解对方的痛苦。也完全沉浸在这一剎那,几乎和永恒相等的紧拥之中!

  苦难或许是有尽头的,真正的尽头,就是知道爱情在生命中的存在!

  他们自然也无法知道互相相拥了多久……再久,在他们来说,也不过是一剎间。然后,在突然之间,他们的眼前陡然一亮,小空间的门被打开,朝阳耀目的光芒,恰好在这个方向照射了进来。尽管有一个高大之极的身形,遮住了大部分阳光,但阳光仍然是那么灿烂地照在他们身上。

  林文义和阿英两人,直到这时,才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眩目的阳光,使他们的视力不是很能适应,所以在他们眼中看出来,对方的脸容,只是模糊的一团。但是那没有关系,眼中看出来对方是怎样的,一点也不重要,心灵之中感到对方是怎样的才重要。

  他们自然知道打开了门的是什么人!那个遮住了大半阳光的身形,已说明了这一点。

  他们一点没有害怕,早在阿英第一次被抓上炮艇时,他们两人心中,都已认定自己已经死亡了。而居然还有刚才那永恒一般的紧拥,对他们来说,已是生命历程中的意外之喜,还有什么可以害怕的呢?

  他们也甚至没有分开来,仍然紧拥着,连看也不向山虎上校看一眼。

  山虎上校的呼吸之中,喷出浓重的酒味,他胸膛中的怒火,几乎可以把喷出来的气息,燃点成为火焰!他忘了怒吼,只是在喉际发出了一阵难听之极的咕噜的声响,他不能相信自己看到的是事实!

  一个他认为完全在自己的威势之下,驯服得像一条狗一样的男人,居然和他有生以来,认为最美丽的一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已完全属于他的……紧拥在一起!

  而且,在朝阳灿烂的光芒之下,那女人的美丽,是他从来也未曾发现过的!

  山虎上校终于发出了怒吼声,双手一起伸出,抓住了他们的肩头,将两个人一起提了出来。然后,重重地摔在甲板之上。

  可是,林文义和阿英仍然紧拥在一起……在下一个一秒钟,他们会被逼分开,但是在这一个一秒钟之内,还能相拥,就是好的!

  一秒钟,多么短暂的时间!但千万不要小觑一秒钟。一个人,即使能活到八十岁,一生之中也不过二十五亿秒左右!

  一秒钟,就代表了生命的二十五亿分之一!生命是无价的,生命的值是无穷大,无穷大的二十五亿分之一,也是无穷大!一秒钟如一生,是等值的!

  山虎上校强壮有力的手臂,向旁一分,林文义和阿英就分了开来。山虎上校一伸脚,把林文义的身子挑得转了一个身,脸向下伏着,立时踏住了他的背,使得林文义一动也不能动。

  同时,他已用手扯住阿英的头发,把阿英抓了起来,恶狠狠地盯着她。眼中射出来的凶焰,他知道足以令任何人颤栗。

  可是,在他那么凶狠的注视之下,阿英却一点也没有害怕的神色。她脸容十分平静,半闭着眼睛,口角甚至有一丝平静的微笑,完全把山虎上校当成了不存在一样!

  山虎上校自阿英上了炮艇,第一次被他摧残之后,一直在阿英的脸上所看到的,都是痛苦无比的神情……这种神情,使他得到变态的满足而兽性大炽。现在,阿英忽然现出了这种神情来,倒使得山虎上校在一剎那之间,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但却也只是极短的时间……他用力一沉手臂,令阿英的身子,做几乎不可能的角度弯曲,然后,他用尽了气力吼叫:“你们想怎么死?”

  这又是任何人听了都要发抖的威吓,可是,死亡的威吓,对两个认定自己已经死了的人来说,自然不会再起什么作用。一向顺从似狗的林文义,在这时候,甚至笑了起来。他并没有出声,可是心中却自然而然想到:死就是死,怎么死法,又有什么不同?

  山虎上校拉着阿英,后退了几步。林文义慢慢笑了起来,身子缩成一团,坐在甲板上。

  山虎上校的面肉抽动着,突然间又发出了一下怒吼声:“好,看看你们是爱对方,还是爱自己!”

  他一面说,一面挥着手:“你们两人之中,只有一个人还能活着,我说得出做得到,两人之中的一个一定可以活着,而且,可以获得自由!”

  林文义和阿英对他的吼叫,一点反应也没有。在力量上,他们虽然无法和山虎上校对抗,可是在意念上,他们完全当山虎上校不存在。他们连互望一眼的机会也没有,但是都知道,双方的意念是一致的。

  山虎上校在对方的沉默之中,先是发怒如狂,但是随即,他也冷静了下来……却是一种凶狠之极的冷静。他先把林文义和阿英两人的双手绑了起来,又把他们各自绑在一根铁棍子上。

  然后,他支起了一个支架,伸出船舷之外。支架上有一个滑轮,他用一根绳子,穿过了滑轮。

  当他布置完毕之后,就形成了这样的一个情形:林文义和阿英两人,都被吊在这支架上。他们的双手被绑着吊起来,双手伸向上,当然**上蒙受着极度的痛苦。

  在阿英的身上,又被加上了一些重物,使她的体重和林文义相若……山虎上校兴致勃勃地布置这一切,犹如猫儿在玩弄两只到手的老鼠一样,表现得很神气。

  林文义和阿英被吊在滑轮的两边,高度相等。但滑轮是可以活动的,所以,他们两人,任何一方如果出力,可以使自己的身子下沉,对方的身子上升。相反的,如果两人中的任何一个,牵动手上结在支架上的绳子,也可以令自己的身子上升,对方的身子下沉。

  他们都被吊在船舷之外,脚离海面不到三十公分。海中,噬人的鲨鱼群开始游弋,背鳍划破水面,现出一道又一道象征死亡的水痕。

  山虎上校对自己的布置,显然十分满意。他后退了几步,欣赏着,嘿嘿地笑:“潮水在涨,到中午,是最**,你们脚下的鲨鱼,只要一抬头,就可以咬中你们。自然,身子若能升高,就可以避开去,所以……”

  他只讲到这里,就陡然住了口!

  因为在那一剎间,他发现他的布置,一点也不能满足他的虐待心理……林文义和阿英两人,就在这时,已各自在努力令自己的身子向下沉!

  正由于两人都在作同样的努力,所以他们仍然维持着平衡。山虎上校感到了自己的失败,这两人根本都没有把自己的生命当作一回事!

  但是,他又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他要等着看自己的布置发生作用……没有人是不想活下去的,这两个人,应该也不能例外!

  这种处置的方法,当然不是山虎上校自己想出来的。在听过的故事或是看过的电影中,他知道有这样一种考验人性的方法,那给他十分深刻的印象,认为是最有效的方法,所以就在这时候使用了出来。

  自然,把两个人吊在有滑轮的绳子上,让鲨鱼来决定生死,这是他的创造。

  他口中发出骇人的冷笑声。虽然阿英和林文义两人,这时正各自在争取向下沉,但他十分有信心,等潮水渐渐上涨时,情形就会恰好相反了!

  他从来也不相信人可以分类,分成什么好人坏人、义人罪人。他只相信:只要是人,全是一样的,每一个人都只为自己打算,为了自己的利益,会去做任何事!不去做,是由于他不能做,没有条件做,而不是不想做!

  像他自己那样,有着可以为所欲为的条件,自然就可以有权,而且也必然不择手段地去做任何事,只要这件事是对他有利的。即使牺牲一个人的生命,去平息他自己的怒意,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就像他对付林文义和阿英那样!

  阳光十分猛烈,映得海面上起了一片闪光。双手被绑着,吊在绳子上的阿英,本来就是全裸的,她的**在阳光之下闪耀着。不知道是由于海水溅了上去,还是自她身中流出来的汗,使她的身上起了一层薄薄的盐花。细小的盐粒结晶,又反射着阳光,闪着一种微弱的、呻吟也似的微光。

  山虎上校一面大口喝着酒,粗大的手掌抹着自口角边淌下来的酒,又顺手在宽厚坟突的胸膛上将手抹干。在烈日下,他也在淌着汗,强烈的阳光使他的双眼瞇成了一道缝,但是自他眼缝中迸出来的凶光,看来更是骇人。

  他盯着阿英的身体,那是应该完全属于他的身体。自从十四岁那年,粗壮如成人的他,占有了邻家一个少女的身体之后,他简直如同疯狂一样地,把女人的身体,当作发泄他过盛精力的对象。

  他的身体是那么精壮,有一些女人在汗水淋漓之际,还不忘赞美他:你整个人,就像是从石头雕出来的一样!

  山虎上校也极以此为豪,凡是他要的女人,没有一个可以逃得过去的!

  当初,他初把阿英当作其它女人一样的时候,他心情并无二致。可是在这些日子中,他却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感到阿英和别的女人不同。

  别的女人,在遭到他的蹂躏时,不是痛苦,就是曲意逢迎,只有阿英是例外。

  自从第一天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惨叫声之后,她整个人就像是死人一样。不但身体像是死人,连眼神之中,也透着冰冷的死气。

  有一次,山虎上校喝了一大口酒,又用力一起喷在阿英的身上,恨恨地道:“女人说我的身子像石头雕成的,我看你的身子,是冰雕成的……”

  阿英仍然一点反应也没有,他也几乎真的以为阿英是冰雕成的了。

  但这时,他才知道不是……被吊在绳上的阿英,由于在用力使自己向下坠,早已满脸是汗。汗水早已使得她的视线模糊,汗珠顺着她睫毛的闪动,一滴一滴向下掉着。

  可是,她的眼光,还是投向在她对面的林文义。那是灼热的,比猛烈的阳光热上几百倍,几乎可以使任何固体变成液体的眼光!

  这种眼光,使山虎上校心中狂怒,那是一种妒嫉的狂怒!使他觉得,狗一样的林文义,似乎还在他之上。

  这是绝对无法忍受的事!

  由于阿英和别的女人不同,而且她是那么美丽,所以引起了山虎上校对她的另一种兴趣……像山虎上校这样的人,自然完全不懂得什么叫爱情,他甚至连最起码的爱情都不会有。只能说在他的意念之中,或者更贴切地说,在他的欲念之中,有了一种新奇的感觉。

  这种感觉,使他在把其余所有的妇女驱走时,把阿英留了下来,他并且准备把阿英留在身边。

  可是,却发生了这样的事,眼前的情景,却又是这样!山虎上校怒吼了一声,把手中的酒瓶,向着林文义直拋了出去。

  被吊着的林文义,一直半垂着头,汗水成串地向下流,视线早就模糊了。这时,酒瓶砸了上来,在他的头上碎裂,他的额上出现了伤口,血立时和汗混在一起,向下淌来。

  自人体的头部淌出来的血,格外浓稠,在阳光下有着夺目的猩红。林文义也没有别的反应,仍然向下沉着,可是,来自阿英方面的力量,始终和他抗衡着。

  这时候,他根本什么都不想,只想自己的身子,快快沉到海水中去!在享受海水清凉的同时,身子就被鲨鱼的利齿撕成碎片!

  他一点也不怕死,只希望自己的死,可以换回阿英的生命!山虎上校是不是会遵守他的诺言,林文义已没有时间去考虑,他只想到,自己死了不要紧,要让阿英活着!

  血很快地在他的脸上凝固,汗水又把血渍冲成了一条一条的斑痕。他不去看阿英,刚才和阿英紧紧相拥的一刻,已使他觉得像是过了一生。他的生命已经结束了,也没有什么再可以留恋的了。

  他知道,阿英这时的心意,是和他一样的。

  林文义猜对了,阿英的心意,的确是和他一样的。一个女性,在有了像她这样的遭遇之后,实在是不可能再有什么别的想法了。她也只求自己快快落进海中,让自己的身体在鲨鱼的利齿下消失,让自己的灵魂……她坚决相信她的灵魂是圣洁的,进入不可知的空间。在那里,她盼望没有丑恶和暴力。

  她的气力不如林文义,若是在正常的情形下,她一定无法和林文义抗衡。但是据说人的体能是可以在急需的情形下,得到无限制的发挥的。

  在两个人的体能,都得到了反常发挥的情形下,也就差不多了。所以,他们两个人,始终维持着平衡。

  在他们两人脚下的海水,却由于亘古以来的自然规律,正在渐渐向上涨着。山虎上校了解海洋,像了解他自己一样……海水在涨潮,会一分一分高起来,如果两个人仍然维持着这样的情形,在海中早已被逗得急不及待的鲨鱼,会把他们两人的身子,一截一截咬下来!

  山虎上校顺手又拿起了一瓶酒,他冒汗的、强壮的身体,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林文义的身体,在这时候陡地晃了一下。那不是他使了什么力,而是有一条鲨鱼,陡然向上窜了一下,张开了大口,两排利齿闪着死亡的光芒,陡然又合拢!

  它虽然没有咬中林文义,但是头部却在林文义的脚上碰了一下,使林文义的身子晃动了起来。他身子一晃,阿英的身子,就自然而然,向下一沉。另一条鲨鱼,在她的脚下窜了起来,也一口咬空!

  在山虎上校哈哈大笑声中,林文义咬紧牙关,使自己的身子用力向下一沉。这一次,他达到了目的,他的双脚,都碰到了海水。自海水中窜起的另一条鲨鱼,一口就把他的左小腿,几乎齐膝以下咬了下来。

  洒向海水中的鲜血,使得在海水中的鲨鱼发起狂来!在接下来的几秒钟之内,海水像是沸腾了一样!

  在接下来的几秒钟内,林文义对于四周围发生的一切事,实在都极其模糊,无法确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他先是在烈日下被吊着,已足以使得他的神智处于半昏迷的状态之中了,何况又被鲨鱼咬下了一截小腿来……要他说出在断腿之后所发生的变化来,实在是不可能的事,然而,他又的而且确地知道,有惊天动地的变化,就在那时候发生。

  张守强讲到这里,神情又是激动,又是犹豫,大口喘着气,略停了一停。

  原振侠锐利的目光,早已盯在他的左腿上,那使得他不由自主缩了一下左腿。原振侠冷笑一声:“对一个肯听你叙述事情的经过,并且愿意帮助你的人,还要吞吞吐吐,说什么那是别人告诉你的故事,难道你的心中不觉得羞愧?”

  张守强低下了头,并不说话,只是发出了一阵如同抽搐般的声音来。

  原振侠又道:“请说下去,林文义先生,你显然是奇迹般地获救了。救你的是什么人?就是你想寻找的‘爱神’?”

  张守强……他当然就是林文义……抬起了头。他脸色苍白,声音发着颤:“是,我就是林文义。张守强只是……我后来改的名字。”

  原振侠挥了挥手,他早已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他口中的那个林文义。这时他急于想知道的是,林文义在那样的情形下,实在是已无机会再生存下来的,可是他确然没有死,那么,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奇迹呢?

  林文义长长吁了一口气,呼吸畅顺了些:“当时,我实在已经……几乎是实际上死了过去。所以看到的,感到的……有许多可能是幻觉……不过,我实在是获救了,那又使我感到一切经过,全是……事实。”

  原振侠道:“不要紧,你就照你当时看到的和感到的说好了……”

  林文义感激地看了原振侠一眼,又继续着他的故事。

  海水陡然沸腾了,在林文义眼中看出来,整片海水都是红的……或许是由于他断腿处流的血实在太多,或许是太阳有点偏西,也或许是由于他的眼睛大量充血。总之,他看出去,全是红色!

  这时,他一点也不感到什么疼痛,反倒心中平静之极,他所要求的就快可以实现了。在翻腾的海水之中,鲨鱼会继续咬囓他身体的其余部分,他甚至有一种想笑的感觉:真正的死亡终于来临了!

  可是,就在那一剎间,血红的、翻腾的海中,突然有洁白的一片东西冒了起来!那一片东西相当大,自海中一冒起来,就是一下轰然巨响。随着巨响,林文义还听到了山虎上校的一下怒吼声!

  接着,又是一片血红,一片比血还浓的红色,他像是进入了一大块整体都是红色的凝胶之中。

  从那一刻起,他所见和所感到的一切,都是片段的和间歇的。

  也就是说,在一个景象和一个景象之间,有着间隔。间隔或是空白,或是一片漆黑,或者是一片血红。会有这种情形出现,自然是由于他伤得太重,失血过多,使他的脑部活动出现了不规则,一下子在昏迷状态之中,什么也看不到感不到,一下子又清醒了过来,可以看到和感到之故。

  他看到和感到的片段,情形如下:

  他先是看到了一个女人,在一片血红之中,那女人极美丽,正站在海中心。那美丽的女人站在海中心,在神智不清的林文义看来,那十足是一位自海水中冒起来的海神!

  林文义也看到,那美丽的女神,是站在血红的海面一片洁白上。在那一片洁白的物体旁,仍然翻腾着血红色的、自海中冒起来的泡沫。

  那时林文义的脑子,全然无法作看到的情形之外的任何思考。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那美丽的女神,发出了一两下叫声,然后,转过身来,面向着他。

  那实在是一个令人一见之下,便再也难以忘怀的美丽的脸庞。在她的头部、脸部,甚至还有银色的光辉在闪耀着、流动着。

  林文义的心中再无疑问,他奇怪自己在那时居然可以发得出声音来,当然声音极低,而且是颤动着的。他问:“你……是什么神?”

  那美丽的少女怔了一怔,扬了扬眉,漆黑的双眼,像是有电一样的光芒射出来。

  她回答了他一句。这句话极简单,可是一直深印入林文义的脑海,使林文义这一辈子余下来的日子中,可以忘记任何东西,但是绝不会忘记她的这句话:“我是爱神!”

  “我是爱神”,那四个字如同焦雷,一下打进了林文义的耳中,令得他全身都松弛了下来。他想到的是,“爱神”自大海中冒起来,出现在他的面前,一定是为了搭救他才来的了……他可以不必成为鲨鱼的食物了,他可以被救活!

  在他还不能肯定自己应该是悲是喜之际,他想起了阿英。他想睁开眼去看阿英,可是眼前却是一片漆黑。他张大了口,叫着阿英,可是却连他自己也听不到自己的叫声。从那一刻起,他就不断在黑暗和血红的交替之中,不断地旋转翻滚,没有任何知觉。

  当他清醒时,已经是相当长时间的黑暗之后。他又有了别的知觉,首先是左腿一阵又一阵的剧痛,使他不由自主呻吟起来。

  接着,他感到了寒冷,那又使得他自然而然身子缩了一下。身子一挪动,疼痛更强烈,那也使得他自然而然睁开了眼来。

  他立即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小小的岩洞之中。岩洞显然是在一个小岛上,因为他可以听到潮声。

  他支着手臂坐了起来,看着自己的断腿。断口处裹着十分厚的纱布,略动一动,就痛彻心肺。而他的记忆,也在这时渐渐恢复了过来。<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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