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疼痛
林家良返回到医院去，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手术早已经完成，李月娥已经被推出手术室，正在病房里休息。
当然，她跟进手术室那会儿活蹦乱跳完全不一样了。她躺在床上，打着吊针，戴着氧气罩，人处在半睡半醒之间。或者说，处在半死半活、半地府半人间之中。
医生告诉林家良，手术本身非常成功，达到预期目标。不过，术后反应还有待观察，最怕的是癌细胞转移没有发现。
换句话说，病人的危险并未因手术完全解除。所以，接下来，对病人还是要细心照料，不能放松警惕。
从医生那里出来，林家良走到妻子床边。也用多年行医的经验，仔细观察一下妻子的精神状态，判断妻子的手术效果。
李月娥的麻醉还没有完全退去，人昏沉而迷糊。她转动眼珠看向丈夫，只能看见丈夫模糊的影子。
她想和丈夫说一句话，但是浑身无力，氧气罩又盖在脸上，说不出来。
林家良似乎看懂她心思，伸手摸一摸她额头，示意她保持安静，不用说话。
李月娥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晚上，才开始好转。护士取掉了她的氧气罩，她可以进食、说话。
“今天几号了，我在手术室呆了几天？”李月娥问丈夫。她刚刚清醒，就有一种跨越几个世纪的时空错觉。
“你上午进去的，这才晚上。”
“象做了一场梦一样。我身上的东西被割走了，是吗？我怎么没有一点儿感觉。”
“不要说话了，先休息吧。”
林家良也想向妻子倾诉一下，自己去医学院送检的辛苦经历。可妻子这个样子，他又说不出来了。
两个人还没说上几句话，护士就来催林家良离开。天色已晚，病房要清人，林家良只好先回去旅馆。
李月娥又舍不得丈夫走，但她知道留不住。只是可怜巴巴的看着丈夫走向门外：“明天早点过来，家良。”
也怪不得她这个样子，离开丈夫一分钟，就惊慌失措。跟丈夫结婚十几年，夫妻俩一直同床同枕的生活，即使吵架特别厉害，两个人仍然是在一张床上。
除了丈夫有事出差，她很少一个人单独睡觉。如今她正遭受着人生劫难，最需要丈夫寸步不离的陪伴，却不得不跟丈夫分开，一个人孤单单睡在这陌生的房间里。
林家良今天一天也很疲累。他回到旅馆，洗了澡，一躺到床上，就沉沉熟睡了。
这一觉睡得很舒服，到早上睁开眼睛，还不想起床。他闭上眼又睡一会儿，就这一会儿，竟然做了一个噩梦。
他梦见自己来到医院，却被告知，李月娥已经去世了。
他冲到李月娥病房，果然李月娥直挺挺躺在床上，白布盖住了脑袋。护士进来，把李月娥推去停尸房。
他看着空荡荡的病床，情绪一下崩溃，竟然跪倒床边，嚎啕大哭。
他突然惊醒，自己躺在旅馆床上，脸上还挂着泪珠。
他不禁自嘲一笑，就算没人看见，也太难堪了。堂堂大丈夫，怎么会哭成那样。
他不敢怠慢了，赶紧起床，匆匆跑去医院。路上，心里忐忑的想着，不会恶梦成真吧。
他急急跑进病房，还好，一切都是虚惊。李月娥好好躺在床上，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窗外。
一扭头看见丈夫进门，满是惊喜之色：“家良，你终于来了。”“终于”两个字，表明她一直在盼着丈夫。
“现在感觉怎么样？”林家良走到她床边，习惯性用医生对待患者的举止，看一看妻子的眼珠和舌苔。
“还好吧。就是晚上伤口痛了两次，痛得睡不觉。”
“这是正常情况，术后伤口会痛上几天的，要忍住。”
“好吧。”
“想吃点什么，我去买。但是只能吃清淡流汁食品。”
“不想吃东西，没一点胃口。你陪着我就好了。”
两个人聊了没过十分钟，李月娥的伤口疼痛又开始发作。这种疼痛是从弱到强的，一阵比一阵更厉害。
李月娥一开始还是在坚强忍耐，她怕丈夫不高兴。因为林家良很讨厌别人喊苦喊痛的表现，不喜欢别人在身边发出嗡嗡嗯嗯的呻吟。
但是到了后面，当伤口那儿就象放在火上慢慢烤一样，她真的忍不住了，她痛到床上打滚，脑袋撞墙，一声一声叫喊着：“家良，救我，求你帮帮我。”
林家良不得不叫护士给她打了止痛吗啡。
吗啡也不能多打，所以多数时候，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她被疼痛苦苦折磨。
这样时轻时重的疼痛一直持续了三天，她就象从行刑室拖出来一样。她吃不下、睡不好，变得形容清瘦，精神颓靡，手术之前精心养护的身体，前功尽失。
到第三天，疼痛缓解一些，她多吃了几口饭，好不开心。
医生也来看过了，表示伤口愈合得很好，整体情况向好的方向发展。她宫颈癌的症状也已经消失，证明手术非常成功，效果不错。
医生离开后，李月娥激动的对丈夫说：“病终于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出院？”
“急什么，可以出院的时候，医生自会通知。”
“我想早点出院，多住一天，太花钱了。”
“该花的还是要花，你别操心钱的事了，先养伤吧。”
“到现在花掉多少钱了？带的钱够吗？”李月娥说。她为自己一场病一下花掉那么多钱，深感不安，那些钱，都是一家人好不容易攒下来的。
“叫你不要多想，现在考虑钱干什么？你看看人家，砸锅卖铁还在治病呢。”
李月娥剥着一棵桔子，扔一瓣桔子到嘴里说：“家良，你看到没有，人家医院真的会挣钱啊。做一个手术，只在我身上割一下，就是几千上万块到手。咱们要是能做手术就好了，哪里还愁买房子？多贵的房子都买得起。”
“什么割一下，人家做手术也有成本的。”
“能有多少成本啊，一点麻醉药水，能值多少钱？”
“嫉妒人家这个有什么用，反正我们也做不了手术。”
“我就是说，咱们也该想点办法，不能光靠卖中药挣钱。你看别人挣钱，都比我们家快。你天天想这想那，考虑那么多事情，就是从不考虑挣钱的事。”
一句话就点中了林家良的弱点，还真是，林家良号称“才子”，样样能干，偏偏就是挣钱的本事不行。人家没读多少书的卖肉佬都比他挣钱快。
大家都知道，开诊所是最好赠钱的行业。可是人家每天几千几万的进帐还嫌少，他每天进帐几百块，就窃窃欢喜，很容易满足。
最不能理解的是，他只有在省自己钱上面特别下功夫，却从不在赚别人钱上面花心思、耍手段。他梦想着自己和孩子们都成为“高贵之人”，但似乎不包含“有钱人”。真说不好，这是他的优点，还是缺点。
林家良一听妻子有批评他不会挣钱的倾向，立即不高兴了。在他的观念里，挖空心思去挣钱，不算真本事；挖空心思把工作干好，把事情做好，才是真本事。
他脸色一沉说：“你想多挣钱，自己去想办法啊，只知道跟我讲。”
一看丈夫不高兴，李月娥不敢继续说下去。
过一会儿，李月娥转换话题说：“我想女儿了，什么时候去告诉林敏，让林敏过来。”
“等你这里稳定再说吧，我会去找她。她学校离这里没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