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和闺蜜 5

  小色姐劝她:“你呀,也别老是这么强,该跌软时要跌软。”柳栀口气硬硬地说:“软?男人就是欠揍,他要来硬的,我就更硬,我就要让他软回去,像过去那样乖乖地听话。……他妈才好笑呢,结婚之前就跟我说他儿子邋遢,要有个能干的媳妇照顾,意思是给我吹吹风,让我有心理准备,服侍他儿子,我来当保姆。我一个外地人,又是女的,在人生地不熟的城市,你们不来照顾我,反倒让我来照顾你儿子,你说像话吗?”“嗯,这个嘛……钱晓星好像确实有些邋遢,结婚了照顾男人不也是正常的嘛,再说了,哪个妈妈没有私心,想让儿子过得跟儿皇帝一样的?”“现在是什么时代了?”柳栀又向嘴里扔了颗话梅,继续倒苦水:“那是过去时了,现在是什么时代了?还搞男主外女主内那一套吗?还搞贤妻良母、三纲五常那一套吗?现在一看到他就嫌烦,有时很厌恶,他看我坐沙发看电视,他也看时我就离开去另外房间。他应当感觉到了,不知道他看见我时是不是也厌恶。反正我们俩在各自的房间里玩手机。离就离,我也不怕的,这都什么年代了,女人又不是离不开男人,我看你不是活得蛮好的嘛……”听柳栀提到自己,小色姐抖擞精神说:“对头!咱们女人要自强。没听过一句话嘛,叫现代女人的三从四德:三从是从不温柔、从不体贴、从不讲理,四德是说不得、打不得、骂不得、惹不得……哇靠,不说这些了,我给你看样东西……”

  她从包里取出一个长方体的盒子,在眼前晃了晃,诡异地笑。原来她在网上买的一款性玩具。取出那玩意,小巧,粉红色。拿手上,手感很好,心里直跳。安装配套的app,登陆,通过微信选择一个男人,他可能就在隔壁,也可能在几千公里之外,就可以模拟做爱。

  “你不缺男人,怎么还买这些东西?我看你是彻底学坏了。”柳栀涨红了脸,心仍狂跳着。小色姐很少见到她红脸,因她不是那种白里透红的肤色。“男人都不行,”小色姐倒是淡定自若,将那货递给柳栀,“我想尝试一下,找一个替代男人的东西,将来不结婚也无所谓。你试试。”柳栀故作惊讶地问说:“真的假的?你老是说,我以为说着玩玩,你还当真啊?江湖上流传着小色姐的传说,小色姐果然名不虚传。”“你的婚姻如此,那我不如不结。”小色姐半真半假地说。柳栀哑了一下,咬着嘴唇,脸部微僵地接过那货。

  “不想结婚。结不结无所谓。”柳栀早先劝她早定方针,这个闺蜜不止一次说,“我好像看透了,男人就那回事。自己挣钱养活自己,我又不靠哪个男人吃饭,挣的还没有我多呢。所以我想跟哪个男人,那是我的自由。相处不好就分手。我才不会像有些女孩,被男人甩了,要死要活的要自杀。”闺蜜每每泡在一起时,男人是永恒话题。柳栀总说,那是因为你没有遇到自己的rright,遇到了你也会要死要活的。她是希望小色姐不要对爱情灰心失望。小色姐会说,世上能有几个钱晓星啊,或者又前后矛盾反问她,你遇到了吗?柳栀也会前后矛盾地说,绝大多数人遇到的,都是冤家对头。

  柳栀手里盘着那玩意,躲开婚姻话题说:“你的也太强了吧?难怪脸上长这么多痘痘。”小色姐正色道:“我强?为什么往自己身上找原因呢?现在的男人,都是头脑好使,身体不行啊,哇靠!”柳栀将那玩意扔回给小色姐:“我对这些东西没感觉,也比较反感。我相信天地造化,男女几百万年的进化,决非临时起意的一事一物可以代替。”小色姐嘻嘻笑,向她推销:“你试试看呢,我教你,你用用看,舒服着呢。”“你还是教我其他东西吧,比如炒房,”柳栀连连摆手,“我肯定不试的,万一像吸毒一样上瘾就不好了,最后不喜欢真的男人,得了厌男症了。”“何止上瘾啊,简直是芬太尼!”小色姐撇着嘴笑她,“偶尔玩玩,当真把它当男人呀。原来教你跳舞,教你化妆,觉得你接受新事物,现在发现你变保守了。”

  二人打闹说笑一番,分头玩手机,偶尔搭一两句话。屋里安静下来,白色的光向外溢着,外面的车声溢进来。在这个单身女人的家里,柳栀说有四个男人的气味,或许真有遗留,但真没有留下男人的明显物件,如领带、剃须刀或男皮鞋。不同男人给小色姐买的衣服、日用品,同处一室,和平共处。这是此房最奇妙之处。房子装修得舒服,粉色窗帘,宽沙发,大液晶电视,豪华浴缸,松软有弹性的席梦思,还有小色姐搔首弄姿的巨幅艺术照,散发一点点调情与挑逗的意味。柳栀几番想借闺蜜房子小住几天,或许此宝地能将过去的激情重新还给她和钱晓星,或许借此宝地能生个可爱的宝宝。

  小色姐握着手机,又砍又剁,手机里发出嚓嚓之声。她在使用“摇一摇”功能,寻找可能结交的男人。她一向认为中国女人普遍性压抑,最近将这观点进一步发展,认为婚姻家庭增强了这种压抑,而性可以解放女人,让女人自信、愉悦、光彩照人。

  柳栀则玩了一会漂流瓶。小色姐不用看,也能猜到她在玩。因为除了看微信,其他游戏都会发出声音。柳栀面沉如水,食指偶尔触摸一下屏幕。她触一次,捡了一个瓶,看到一个匿名瓶友的心里话:“一个字最能代表我此刻的心情,困。字如其人,我就像这个字,四四方方的边界线把我困在里面,怎么挣扎都出不来。这个现状还要维持多久?想说给他听,可又说不出,心里熬煎、难受,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总是这样短短的几句话,让她看好久。她也不回应,重新扔回大海。又捡一个瓶,里面的陌生人这样说:“其实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们就像陌生人一样,每天面对面生活着!”她又看了良久,扔回去。

  “你们两口子还真有意思啊,你不打电话给他,他也不打电话给你。”小色姐一边嚓,一边大声嘀咕,“他不来接你,不怕你遇上坏人啊?要不我来打电话给他?”柳栀头也不抬,“不要打。打了反而不好。”“为什么?”“不为什么,”柳栀挪了下屁股,坐久了皮肤粘在沙发真皮上,仿佛大腿内侧有液体流下来。她向小色姐靠近一点说:“你不懂。他还以为我让你打的。”小色姐停下嚓嚓,想了一下,明白了她的处境,便笑说:“你们啊,都不相互退一步。你就不能示个弱、撒个娇吗?撒个娇你会死啊?!不是我说你,你真要改改。我还是让他来接吧。”柳栀坚定地说:“我让你别打就别打!——我说真的,我是认真的。有一天我让你跟他怎么说你再联系他。你听我的。”小色姐退让了一步:“电话不打,给他发个信息总可以吧?说你和我在一起,马上就回,让他放心。”柳栀冷笑一声说:“让他放心?他如果为我担心,那更不要联系,折磨折磨他。他如果不担心,你岂不是多此一举自作多情?”她向小色姐身边挪了下屁股,靠近她说:“你一定要按我说的做。是真闺蜜,就全力配合我,把他收拾得服服贴贴的。你不要好心办坏事。”小色姐摇着头说:“好吧,我听你的——你们啊,真搞不懂你们。”她又低头嚓嚓,征求问柳栀:“要不你就不要回去了,晚上我们同居?”柳栀触着屏幕,答说:“不了,回还是要回的。不出差还不回家,我还像个良家妇女吗?”小色姐呵呵笑了两声,说:“你这么说,那我不敢留你了。”柳栀也没理她。其实下班前,她已短信过了,告诉钱晓星她不回家吃晚饭,但没说和小色姐在一起。钱晓星这次回了,只三个字,“知道了”。纯文字,无色彩,听不出语气,显得淡定放心。柳栀感觉到的,是他的冷淡、无所谓。

  十多分钟后,又是小色姐打破了平静:“我看你晚上不要走了,和我睡算了。”柳栀头也不抬说:“马上走。”等了一会,小色姐放下手机,提醒柳栀说:“到底回不回?时间不早了。”柳栀抬头答:“回,肯定要回的。”小色姐立起身说:“确定要回的话,那我不留客了。早点回去休息。”柳栀偏赖着不走:“别催我啊,再坐一会。这么晚了,难道有男人来?要是有,我就走。”小色姐重新坐下,说:“哪有的事,你真把我当成老司机了。我是替你着想。”

  两人抱着手机,打着哈欠。小色姐再次开腔:“走吧,我送你下楼。”柳栀赖了几屁股,磨蹭了一分钟。小色姐来拉她,她终于欲留还走地起身,拎包,换鞋。出门前,小色姐忽然歉意地说:“陪我这么一大晚,你再回去,钱晓星会不会对我有意见?”柳栀回头一笑说:“管他呢。他可能不知道我们在一起,还以为我加班呢。让他一个人呆着,让他明白没有我们女人,家是个什么样子。”说完拉开门去电梯。小色姐跟在后面说:“你路上注意安全。钱晓星要是生气,你不要跟他吵。他要是要,你就给他,一日夫妻百日恩,啊——”

  电梯载着柳栀一人,垂直下行,如通向十八层地狱。夜已半,外面有了凉意。大街上行人寥落,骑车的人悄无声息地掠过,如三维动画的影子,倏而消逝,让人怀疑这世界是否真实。路边的植物在这初夏之夜,暗暗发情,吐露满肚子的芬芳情话。那些高楼的灯火明暗相间,半梦半醒。路灯间隔均匀地静立着,照着移动的人,将影子如薄薄的皮贴在地上,忽长忽短,忽前忽后,又忽将影子拉扯上墙,无声无息地变着形。一座尖顶大教堂矗立左前方,十字架高高在上,黑影斜拉得老长。

  柳栀一走三回头。后面总有两个男子跟着,影子不时斜伸过来。她回头,他们也回头。她将包捂紧了一些。这时,后面来了辆出租车。她驻足,后面两男的也不走了。她招手,出租车停在两米开外,两男人挥着手,抢先上了车。柳栀没争,继续边走边回首。没隔几分钟,她又拦了辆出租车。

  花柳医院方向传来消防车的长鸣声。警察叔叔可能又去抓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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