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蛮荒商会
周漠原带赵武向灵堂赶去，他的情绪在赵武强硬的态度下渐渐收敛起来，开始说起瀚海大沙漠当日发生的事情。
原来在地外文明信息发布的时候，瀚海大沙漠的气象就开始出现变化了，原本澄澈的天空日渐晦暗起来，蓝天消失，大团大团的乌云如堆积起的棉花一般层层攒聚，厚厚的挤压在天际线，不断扩展在瀚海大沙漠的上空。
昔日酷热的太阳不再出现，这里整日里昏暗乌光，变化最甚的乃是风。
过往这里风季是固定的，一般在农历的腊月正月和七月，可现在才是五月份，大型风暴就已经开始出现，好在通常只有半个多小时就会消失。
那巨大的风柱卷起沙粒，形成赤黄色的风暴，如同龙吸水一般，扭动着，散发出摧毁一切的气势。
宋越那时候已经开始不安了，这些年来通过赵武提出的利益整合方案，整个瀚海大沙漠的蛮荒人形成了蛮荒商会，通过共同集体采购与分配，来平抑此地的物价，不使各方因此产生利益纠纷。
开始时因为这个方案的整体价格低于当下瀚海大沙漠的价格，所有的蛮荒人又各自有小团体，也没人买单。
宋越五个人便开始了利益联合的游说之路。
赵武听到这儿点了点头，道：“我当时早就看出这样的恶性竞争于长远来说危害很大，而且当时已经有三方蛮荒人团体因为价格原因起了冲突，刚开始还是价格战，但后来竟然变成了暴力冲突，直至最后一方因为价格最低，货物出量最大，得利最厚，而遭遇其中一方暗杀，导致灭门，三方团体崩溃，方才结束。”
“小叔那时候才十五岁吧，大局观已经远胜我们了。”周漠原感慨道，“虽说蛮荒人都是瀚海大沙漠旧地的原住民，但那片地域那么大，彼此不合也是正常，大家都想着自己干自己的，没有想过联合，以致于走的走，散的散，名声也彻底坏了。”
“我哪有什么大局观，无非是多读了几而已，也幸好我年纪小，否则没人会理会我。”
赵武侃侃而谈，一旦年龄大了起来，谈及联合之类的事情，那就是利益问题，可没人会担心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总之，游说联合之后，出货量及收入都大幅增加，名声也渐渐好了，其余人见此，也只得加入进来，利益均沾。”周漠原继续说道，“这是个好兆头，意味着我们能在这里长远的发展下去，可也因为这样，没人愿意提前撤离此地。”
“大风暴这么多年都是固定时间到来，我父亲他们隐约觉得这风暴要提前来临了，所以要求大家提前撤离，可为了这几个月的些许利益，竟然没人愿意离开，并且酒池会的人放话说要是我们提前撤离，就要被驱除在蛮荒人商会之外。”
“这就是利益！”赵武闻言不动声色，心里却像火灼一般，主管商会能获得一部分抽成，引来觊觎是迟早的事情，宋越等人论阴谋是比不过别人的，“后面呢？”
周漠原愤怒不已，咬牙切齿的说道：“酒池会联合了六成人，先是威胁，然后又拿共同利益之类的话来讲理，所以最终我父亲等人没有撤离，也就是这时候雷暴和大风愈加的频繁了，虽说我们不计较利益，但蛮荒人这一身份已被刻在了骨子里，何况这联盟的事又是我们发起，若是离开真被驱逐，那是无法接受的。”
“中间又召集大家开了几次会，但以酒池会为首的一帮人死活不撤，剩余的人也有一部分倒戈，起初还以为真是大家留恋此地，毕竟这季节的生意并不如何好，最近才发现，原来这帮人已经和另一帮人搭上了线，背弃了蛮荒人，说到底还是利益问题。”
“三天前，天气骤变，百道风柱蟒蛇一般直通天际，迅疾无比的扭摆着扑来，天空上雷暴横生，闪电如森冷树冠炸开，和风柱交击在一起，同时瀚海大沙漠稳定的沙丘开始震动，像河流一般迅速移动，三类交错在一起，封死了我们的退路，将我等掩埋在其中，我们十不存一……”
赵武听得心惊胆战，虽然周漠原描述的较为简洁，但其中的波云诡谲，以及互相试探谈判，肯定极为复杂凶险，只可惜一切都敌不过天地伟力，突如其来的天气骤变，轻松夺去了那么多人性命。
“活下来了多少人？”赵武语气沉重的问道，蛮荒人团体虽多，但以宋越为首的一派与他关系匪浅。
“我与钱森叔活了下来，要按派系说的话，还有赵赤虎、屠九刀、薛天将三个，酒池会一系……”周漠原此刻更加气愤，气喘如牛。
赵武沉静的看着他，等其心情平复，只听他说道：“酒池会一系三百九十一人，只有三十多个人淹没在了流沙中死去。”
“什么！”这个情况超出了赵武的认知，他咬牙切齿，两颊肌肉鼓起，太阳穴筋脉凸起跳动，双手握在车座扶手，骨节都发白了，“他们怎么损失这么小？”
“酒池会这帮人和一个叫做瀚海商会的人合作，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早已将大部分人转移了出去，他们……他们……竟然是要故意致我们于死地！”
周漠原气愤不已，狠狠的将车甩在路边，眼泪吧嗒吧嗒的滴落下来。
赵武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了，悲愤充塞心田，仰头靠在座椅上，轻轻呼吸着，心脏跳动的极为迅速。
“没想到地外文明还没有降临，已经有人盘算起江湖时代了。”赵武在纷乱的情绪中保留一分清醒，深刻的认识到这就是一个布局，有人已经认为地外文明会引发大灾难，而那时候政府将应付更大的麻烦，从而忽略这些相较之下不痛不痒的事情来了。
任何时代，总有野心家出没，混乱降临时，就是他们的机会。
“但瀚海大沙漠并没有什么可图的，除非是有……”赵武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资源，从来资源都是根本。
回头看向一千年前，石油、金属矿藏、稀土等资源，都可以成为立国之本。
当下新能源虽然广泛应用，但混乱降临，灾难爆发，新能源也将面临着崩溃，这也是为什么世界各国都将旧能源当做战略储备的原因，因为光能、风能都需要在安稳的环境中运行，这包括社会环境。
“他们难道探知到了？”赵武心里思索着，抬头望着蛇鳞一样细密的车顶材料，“但我有什么本事和他们对抗？”
赵武深深的吸了口气，坐直了身体，冷静道：“走，拜祭完他们，你和钱森老哥他们四个随我去西都。”
周漠原猛然回头看向他，睁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道：“难道我们不报仇吗？我不服，酒池会那帮人是故意坑死我们的！”
赵武面无表情，伸手拍拍周漠原肩膀，安抚他道：“仇要报，但不是现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的资本全部损毁，现在需要一个机会重新积攒，否则就是自寻死路。”
周漠原如狼一般，恶狠狠的说道：“不，我等不了那么久！”
赵武冷哼一声，抬手一巴掌打在周漠原脸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道：“好，你去送死！”
周漠原脸上的巴掌印迅速肿了起来，盯着赵武的眼神难以置信，仿佛不相信他打了自己，良久才收回眼神，冷冷说道：“小叔，我信你。”
赵武一字一顿道：“信我就带我去灵堂，拜祭完他们，随同我的家人一起去西都。”
车很快到了灵堂，这是一座传统建筑，飞檐挂角，西北的一些小城市还保留着千年前的古建筑风格，没有被高科技淹没。
走进正屋，凄凉冷清，只有一块牌位，鎏金字写着“故四城蛮荒人之神位”，这意味着酒池会等人不再被蛮荒人承认，尽管他们人数极多。
底下跪着三个人，都是二十五六年纪，为赵赤虎、屠九刀、薛天将三人，钱森胖大的身躯沉默的站在一侧，双眼看不出是冷酷还是麻木。
赵武走进去上香，一言不发的站在桌子前面，锐利的盯着牌位，这张牌位，代表了九十八条人命。
屋内的气氛沉重而肃穆，半刻钟过去，门外忽然传来了齐刷刷的脚步声，屠九刀三人回过头看去，就见是酒池会为首的一众人。
其中领头的叫做蒋雪寒，是酒池会中的第三权力人。
任何组织发展到一定阶段，必然会依据一些规则分出执掌权力大小的人，在公司是董事长经理这样的架构，在商会则只是简单的分列。
陪在他身边的都是其余各系的年轻一辈，只有一个人例外。
钱森还是那样站着，动也不动，若非还在呼吸心跳，旁人怕会当他为雕塑。
周漠原被赵武扇了一巴掌，所以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赵赤虎身材魁梧，只留着三毫米的短发，起身后一股煞气扑面而来，身子微躬，真如恶虎一般，喝骂道：“杂碎，哪来的脸到这里来！”
蒋雪寒背后走出一个年轻人，中等身材，颇为瘦弱，盯着赵赤虎冷笑道：“赵赤虎，嘴巴放干净，宋越叔叔等人的遭遇我们也很悲伤，但他们执意滞留在瀚海大沙漠，我们虽然痛心，却也无能为力！”
屠九刀中等身材，面相憨厚，站起来冷漠至极，道：“我们并没有说什么，叶前，不要这么着急辩白。”
叶前神情骤变，讷讷退到后面。
蒋雪寒不以为意，悲伤的叹了口气，走到桌子跟前去上香，薛天将拦住了想要阻拦的赵赤虎与周漠原。
上完香，蒋雪寒对一直沉默站着的赵武说道：“赵武小弟，没想到你千里迢迢也赶来了，这件事……唉，总之瀚海大沙漠始终是我们蛮荒人的栖身之所，我会妥善安顿九刀他们的。”
赵武压抑住心里的怒火，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这群人的对手，不要轻易撕破脸皮，好一会才说道：“多谢你的好意了，他们几个自小跟着宋二哥长大，如今他们意外亡故，瀚海大沙漠也只是悲伤之地，不适宜回去了，这事我来安排就行了。”
蒋雪寒点了点头，道：“蛮荒人商会是在你的提议下组建的，这恩情我们永不会忘记，会里当时自主给了你百分之五的股份，它永远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