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芙这句话,让所有人都呆了。</p>
她,似乎是在承认,她就是转世的末日之裔红菲。</p>
莫非她不但恢复了末日之裔的力量,也恢复了末日之裔前世的记忆?</p>
她想起自己和独孤家的夙仇,也想起和独孤兄弟的种种恩孽纠缠。</p>
但是谁也不明白,宝芙为什么,会要独孤明杀死她。</p>
这座石室里,此刻不知什么缘故,竟没有一丝风,空气变得异常澳热沉闷。让每个人的呼吸,都变得压抑和沉重。</p>
独孤明和阿灭,那两张仿佛永冻冰壁的脸,这时分不出谁更苍白一些。</p>
他们遽黑的眼睛,都凝视着宝芙。</p>
似乎想要看穿她,看透她。</p>
这姣美的面庞后,到底隐藏着谁?</p>
“宝芙,不值得为他们这样做！”一个急切的女声,突然响起,“独孤明和独孤灭,是没有人性的野兽！”</p>
说话的,是被雷赤乌搀扶起来的戈君。</p>
在这之前,雷赤乌已经默默的,咬破自己的手腕,将自己的血喂入戈君口中。僵尸的血含有巨大能量,对人类来说,不啻于十全大补。</p>
戈君一睁眼,就看到宝芙走向独孤兄弟,并要独孤明杀死她的情景。</p>
至于之前,小妖告诉宝芙的,关于阿灭生身母亲的秘密。作为戈家的首领巫女,戈君早已经知晓。</p>
她猜宝芙一定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p>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宝芙那种单纯执拗的一根筋儿性格。</p>
她不知道,宝芙爱阿灭,已经爱得有多深。但是从宝芙的种种行为,她知道宝芙已经陷入独孤兄弟这两道魔障中,无法自拔。</p>
如果宝芙真是阿灭轮回中的母亲,那么她和阿灭,从某种道理上来说,结合是有悖人类血伦的。虽然对于僵尸界,这算不上什么太大的问题,但对于一直循规蹈矩的宝芙,还有在人类社会中,曾经以人类的身份度过数年,思想和情感,都已经烙上人类痕迹的阿灭来说,显然都是一个刺激。</p>
宝芙一定已经思维混乱。</p>
戈君认为,所以她才会说出那种话,竟然要独孤明杀死她。</p>
不管宝芙那副躯壳里,是否潜藏着另一个老奸巨猾的女人,但她毕竟还是一个没有太多人生历练的十八岁少女。</p>
没有哪个女孩子,能受得了这种狗血桥段式的打击。</p>
“闭嘴！”</p>
戈君的话音刚落,就看到宝芙蓦然回头,对她低喝一声。</p>
那双乌黑眼眸中,两道明亮的目光,令戈君心头一凛。</p>
她立刻就明白。</p>
宝芙,不再是从前的宝芙。</p>
那个站在众人眼前,黑发垂肩,看上去柔弱可欺的少女,已经变了。</p>
宝芙扭过头,两道明亮的目光,继续从独孤明和阿灭脸上,缓缓扫过。</p>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的端详这两个男人,到底有什么不同。</p>
都是相同的,冰雪晶莹,透着寒气的脸色。</p>
黑比墨深的眼。</p>
难以分出,谁更俊,谁更美。</p>
但是却不一样。</p>
即使那同样强健的胸膛里,心跳的节奏,同在一拍。</p>
他们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人。</p>
“我能够,分得清你们……”宝芙听到自己微带着嘶哑的声音,缓缓地在低诉,“……本来我以为,我会犯傻,我会分不清对你们的感受……”</p>
独孤明和阿灭的脸色都在微变。</p>
因为他们都看到宝芙眼中,某种黯然。</p>
像刺一样。</p>
凉凉的。</p>
“可我……还是够蠢！”宝芙略略低下头,好让眼泪顺利的通过鼻腔,而不是眼眶,一股辛辣的酸,呛得她微微噎了口气,“……我居然,傻到真的相信,我会找到……”她抬起头,顿了顿,让自己平静下来,“……那个真正属于我的人……”</p>
独孤明和阿灭,谁都没有开口。</p>
宝芙似乎早已预料到,他们在这个时候,都会选择缄默。</p>
她感到脸颊上,又有两行湿热的东西,咸咸淌进嘴角。</p>
“可惜……”她微微扬起唇角,笑了笑,“……那个人,他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我是谁呢?”</p>
说最后这句话时,宝芙谁也没有看,却缓缓阖上双眼。</p>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p>
好像是在表示,她把决定权,交托在独孤兄弟的手中。</p>
如果他们认定她是宋宝芙,那么她就是宋宝芙。如果他们认定她是复生的末日之裔红菲,那么她任由他们处置。</p>
无论是生是死。</p>
这顿时变成了一场,少女任性的赌博。</p>
赌博的价码,或许是宝芙的生命。或许是两个人,甚至是三个人的爱情。</p>
只有为了爱情,变得最纯粹,最疯狂的女人,才会做出这种事。也有另一种女人会做出这种事。</p>
就是那种心肠刚硬,诡计多端的女人。</p>
在场的,几乎每个人,这时脑子里都闪过怀疑的念头。</p>
此刻的宝芙,真的是宝芙本人吗?</p>
是不是,在她体内?醒的末日之裔红菲,已经悄悄占据了她的躯壳。现在所发生的事,会不会就是,末日之裔红菲的一个阴谋?</p>
“灭！”小妖这时已经喊出来,“这个女人,她就是想折磨你！”</p>
“殿下！”雷赤乌这时也出声提醒独孤明,“末日之裔对金蝉家恨入骨髓,她每一次?醒,用的伎俩也都花样翻新。”</p>
雷赤乌无法不对宝芙疑虑。</p>
片刻前,宝芙将小妖从光门中拉出时,身体里爆发的那股神秘力量,是那么强大。强大得竟将他从昏迷中撼醒。</p>
那是他从没有领略过的。</p>
虽然现在,这股力量已经从宝芙身上无法感觉到。她那娇小的身体,看上去只是个柔弱的普通女孩。</p>
而她的表情,也是那么无辜。</p>
无辜的让人忍不住心生恻隐。</p>
但往往愈是平静的水面下,就愈是隐藏着最危险的暗流。</p>
如果独孤兄弟被女人冲昏头脑,做出错误判断。那么他们,真的可能会落入,末日之裔复仇的圈套。</p>
时间的流淌,突然在这一刻停止。</p>
人们只觉得眼前有道影子,轻轻一晃。</p>
独孤明。</p>
他挟带着一股凌冽的峻冷,站在宝芙面前。</p>
而阿灭,则如一尊凝固的石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p>
似乎就在刚刚那一霎,这兄弟二人之间,再次达成了某种,旁人无法企及的默契。</p>
宝芙睁开眼,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独孤明会走过来。</p>
两人互相凝视着。</p>
周遭突然一片沉寂。有那么一秒钟,站在他们身旁的人,会产生一种恍惚的感觉:似乎,此时此刻,他们都是多余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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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外表同样年轻,看上去很般配的男人和女人的世界中,只有他们。</p>
独孤明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p>
“你是谁?”</p>
“我。”宝芙回答,“就是我,宋宝芙。”</p>
她乌黑的眼睛里,微微流露出一丝倔强。</p>
那种熟悉的,柔韧中带着坚强的眼神,让独孤明漆黑遽深,寂如冰潭的眸子,为之一动。</p>
有一种什么东西,霎时在他冰冷绷紧的身体内溃塌。</p>
他骤然伸臂,紧紧将宝芙搂在怀里,罔顾周围任何人,也罔顾任何人的眼光。</p>
戈君捂住嘴巴,发出一声低呼。</p>
从她的真心,她是极度厌恶,独孤明那样一只千年僵尸,把手放在她最好的朋友身上。但是,独孤明抱着宝芙,仿佛抱着这世上最心爱之物的那种姿态,让她的双目顿时模糊了。她突然之间,有一种胸口被一只手按住,无法呼吸的感觉。</p>
连站在她身旁的雷赤乌,都察觉到她这种异样。</p>
而同一时刻,默默站在独孤明身后的阿灭,那颀长的身影,愈发显得孤单而峭冷。</p>
几乎没有人忍心,在这个时候,把目光投到他身上。</p>
宝芙安静得如同一只乖顺的小猫,一动不动偎靠在独孤明的胸膛。</p>
她似乎是用行动,表明她的选择。</p>
就在众人错愕又震惊的目光中,她抬起头,望着独孤明那张雪白而俊美的脸。</p>
“现在,你相信我了?”</p>
“我一直都相信你。”</p>
一个温柔的微笑,在独孤明唇边绽开。</p>
“你?”宝芙愣了愣,“那么刚才你想杀我,那么做是为了……”</p>
“试试你身上,到底贮存了多少末日之裔的力量……”独孤明淡淡道,“如果你真的是从前的红菲,绝不会束手任我屠戮。”</p>
独孤明的话,让旁观的人们,都是一震。</p>
这时大家才明白,原来事情的发展,仍在僵尸太子独孤明的算计中。</p>
他早已经笃定宝芙不是末日之裔红菲,而他假意要杀死宝芙,不过是在试探,宝芙真正是谁。</p>
即使阿灭不从中阻止,宝芙原本也不会有性命之忧。</p>
不过正是因为阿灭不顾一切的拼命,小妖才会说出那个秘密。宝芙和阿灭之间,那怪谬而奇特的血伦关系,才会浮出水面。</p>
这样的结果,或许不是阿灭所期望的。</p>
但却已经,变成无法违抗的事实。</p>
他只能看着,他想拥抱的女孩,最终被另外一个男人拥抱。</p>
赢了的,仍是他的哥哥,独孤明。</p>
“谢谢你,相信我。”宝芙依然看着独孤明,她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这么心平气和的看着独孤明,不为他的俊美所眩惑,“……可惜,我们再也不会是朋友了。”</p>
独孤明雪白岑寂的面容上,迅速掠过一丝震动。</p>
他感到,怀中那个柔软娇小的身躯,突然有了一种,他已经无法掌握的主张。</p>
宝芙轻轻的,但是坚决果断的,挣开他的怀抱。</p>
她看着他,那双乌黑的眼眸中,第一次漾出,一种连他也无法看懂的雾霾。</p>
然后,他听到她,轻轻的说。</p>
“不管你有多卑鄙,我还是谢谢你,谢谢你把我和灭之间的那个秘密,告诉小妖。”</p>
“你,知道了。”</p>
独孤明的面容依然平静。</p>
纸终究,包不尊。</p>
的确是他,将阿灭和宝芙之间的身世之秘,告知小妖。并且是他,授意小妖在阿灭和宝芙爱得正浓时,将这个秘密透露给,本来一无所知的阿灭。</p>
如果他不这样做,阿灭绝对不会,主动离开宝芙。</p>
一切,都按部就班。</p>
他现在只有一个疑团,那就是宝芙怎么会知道,这些是他做的。</p>
宝芙退的,稍稍离独孤明远了些。</p>
大概只有五六步,但独孤明忽然有一种感觉。</p>
他和她之间,已经竖起,一道难以逾越的墙。</p>
“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虽然是一件很倒霉的事,但也能带来好处。”宝芙的脸上,略略浮起一个略带几分挪揄的苦笑,“最起码,我以后不会……”她停了停,“……不会再做错事了。”</p>
说这些时,她始终都没有,看阿灭一眼。</p>
而阿灭,也一直,默默的低着头。</p>
独孤明越来越寂冷的脸上,这时又露出淡淡的微笑。</p>
让每一个看到他笑容的人,心里都忍不住想:他大概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在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的人。</p>
“你所指的错事,是?”</p>
“我不想要这样的生活！”宝芙下定了决心,大声说,“我讨厌你们吸血,也讨厌被你们吸血！对,我就是讨厌你们这些冷冰冰的死僵尸！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只想过简单的生活,我不想被你们牵扯到你们和末日之裔的那些烂事里！所以,从今往后,拜托你们,姓独孤的僵尸,还是不姓独孤的僵尸,都离我远远的！”</p>
独孤明和阿灭,微微一震。</p>
宝芙感到,不管是独孤明还是阿灭,那四道向自己射来的目光,在一霎间都是同样的凌厉。</p>
如果那四道目光,是箭。</p>
她现在一定已经是千疮百孔。</p>
但这是必须要做的的决定,决不能动摇,更不可收回。</p>
她点点头,微微一笑。</p>
“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你们任何一个人——独孤太子……阿灭。”</p>
朝着两人,宝芙说了一句,无声的再见。</p>
随即,她躬下腰,深深地。</p>
一片寂静中,她似乎听到脚步声,又似乎没有。</p>
直到过了片刻,一双坚实温暖的大手,扶住她的肩膀,托她起来。然后,她耳中,传来司徒静虚的声音。</p>
“他们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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