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还未升起，天色仍是一片黑暗。</p>
吕妈妈垂着头，默默地走着。</p>
林姨太太刚睡下，却也不知到底是真的睡着了，还是连讲话都觉得乏力了。</p>
夜里，林姨太太在她的劝说下用了一些膳食，可是刚入口便又吐了出来。</p>
吕妈妈吓的六神无主，差点又哭了出来。</p>
哀莫大于心死。</p>
林姨太太怕是撑不了多久了。</p>
吕妈妈抬头看了这一方小院，院子里摆放的花草在白日里姹紫嫣红，可是这些花草却不是竹子，不是林姨太太喜欢的东西。</p>
不是喜欢的东西，再好再漂亮又有什么用。</p>
“唉……”吕妈妈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她这一辈子都在林姨太太身边度过，幼年的时候是奴婢，老了仍是奴婢。</p>
她这一生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中间的几十年，仿若一梦。</p>
吕妈妈推开自己屋子的门，将油灯点燃，然后倒了一杯茶水，然后无奈的笑了笑。</p>
凉的。</p>
周围的人不敢这样对林姨太太，毕竟夏阮会在意林姨太太的吃穿，而她？她又什么算什么东西。</p>
吕妈妈将茶杯放在桌上，也懒得去打热水来洗面，只是坐在了梳妆台边上。</p>
昔日，清澈灵动的双眼，如今已经浑浊。如白瓷一般细腻的肌肤，也已经枯槁。怕是没有人看的出她这个老妈子尚不足四十，更没有会记得她曾经差点成为了林家的姨娘。</p>
在她很小的时候，便被买到了林家，买她的少年说，她的眼睛长的好，清澈又干净。</p>
她比其他丫头的运气好，一进府就给安排到小姐的院子里。</p>
然后就这样，过了许多年，许多年。</p>
吕妈妈将手指放在眼角上，她的眉梢已经长了不少细纹，如林姨太太说的那般，她们都老了。</p>
可是，林家还没倒下，她们就不能倒下。</p>
想起林姨太太今日哭泣的神色，吕妈妈将怀里的银票拿了出来，然后微微一怔。她知道这是林姨太太身上最后一笔银子，也是林姨太太最不想动的钱，但是现在林姨太太动了这笔银子，是表示林姨太太已经力不从心了。</p>
力不从心，所以活不了太长的时日。</p>
外面的人皆以为林姨太太锦衣玉食，过的无忧无虑。连林家的人也认为，林姨太太是萧九的生母，怎么可能如此的凄惨？</p>
可是这些人忘记了，他们贪婪的嘴脸下面，其实是羡慕林姨太太这样的生活。所以，才会一而再的逼迫她，才会将林姨太太逼上绝路。</p>
而林姨太太自己，也太过于在乎所谓的面子，对林家的人有求必应，才会落得现在的场面。</p>
吕妈妈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将银票藏好，便上了榻上歇息。</p>
夜里，她又梦见小时候了……</p>
那个时候林姨太太年纪小，闲下来的时候总是喜欢放风筝。每次这个时候，她便在一旁跟着。久而久之，她倒是成了放风筝的好手，拉着线迎着风一路奔跑，风筝便会越飞越高，越飞越稳。</p>
那个时候的天空是蓝色的，风筝漂浮在空中，慢慢地上升，像是一辈子都不会掉下来一样。</p>
后来，因为她跑的太快，就撞到了这一辈子都不该撞到的人。</p>
……</p>
清晨的阳光洒满房屋的每一个角落的时候，吕妈妈已经将药煎好，准备给林姨太太送去。</p>
厨房里的小丫头们叽叽喳喳的吵闹的厉害，有人在说：“你们知道璎珞吗？她昨日因为撞见了侯爷，今日一早便给夫人给卖出去了。”</p>
“是真的吗？就因为撞见了侯爷，就被卖出去了？”另一个小丫头接了话，“她没做什么事情？”</p>
那个人摇头：“没做什么事情，就是撞见了。连璎珞的母亲，也被赶出了侯府。”</p>
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吕妈妈把药罐里的药倒进了碗里，然后转身离开。</p>
等吕妈妈一走，刚才说话的小丫头看着吕妈妈的身影，又叹了一口气：“璎珞什么都没做错，错就错在她的母亲，从前是林家的老人。你们瞧瞧吕妈妈，她是那么温婉的一个人，如今却……命苦，不该是林家从来的老人。”</p>
“你这个死丫头，还不快闭嘴。”在一边烧热水的婆子赶紧跳了起来，“你母亲从前也是林家送来的老人，可是咱们能和吕妈妈比吗？赶紧闭嘴，若是让夫人知道了，没准将你也卖出去。”</p>
小丫头吓的双手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p>
她可不想像那个倒霉的璎珞一样，只是因为撞见了侯爷，便被善妒的夫人卖了出去。</p>
这件事情，很快便传到了杜若的耳里。</p>
杜若气的早上没用早膳，脸色也有些难看。</p>
夏阮见到杜若的时候，便忍不住苦笑了起来。</p>
“这宅子里的舌头，该清理一下了。”夏阮洗了面，才转身对杜若说，“璎珞偷了侯爷的玉佩，被我抓到了。所以，我将她卖了出去，这件事情就几个人知道。你让六子去查查，到底是谁乱传出去的。”</p>
杜若见夏阮知道她为何生气，神色也有些无奈：“这些人胡说……夫人你哪里针对他们是林家人了，他们……太过分了。”</p>
夏阮抬起头，看了看屋外的天色。</p>
今日，应该不会下雨。</p>
最近天气慢慢的炎热了起来，她一早让人准备好了冰块，等天热的厉害了，便让人将冰块送到萧九的屋子中。</p>
大皇子死后，六皇子便有些按捺不住了。建广帝此时没有心思去注意六皇子，而是一心将他的时间放在了所谓的‘成仙’上面。朝堂上的大臣想见建广帝，也要等上个几日。宫内宦官当道，若不是还有安贵妃帮衬着，三舅想见建广帝，怕也要费些时日。</p>
建广帝的行为越来越荒唐，在太后去世后，他也越来越害怕死亡。</p>
若是再这样下去，六皇子怕是能控制整个朝堂了。</p>
锦衣卫那边，六皇子已经准备插手了，但是锦衣卫那边的首领是薛家的人。</p>
薛家的人处事向来古板，不会站在任何皇子中，也不会做不该做的事情。当初，建广帝让薛成来做锦衣卫统领，怕也是有这方面的考虑。</p>
这也是建广帝，做的最英明的事情。</p>
杜若瞧着夏阮的神色，然后点头：“奴婢知道了，只是这些人，太可恶了。在背后议论夫人的不是，表面上又装作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当真让人恶心。”</p>
夏阮瞥了一眼杜若，略微有些诧异。</p>
从前杜若，也不是这样浮躁的人。</p>
夏阮想了想，杜若怕是因为杜兰事情，心气浮躁了起来。连柳昌元的神色，也是带着一些疲惫。</p>
她派了不少的人出去，都没有找到杜兰和南亭的行踪。唯一能找到的，便是他们那辆被烧毁的马车。</p>
杜若当时没有急的哭了出来，而是很镇定的和父母说，杜兰没事……</p>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p>
夏阮每次想到杜兰和艾叶，心里便狠了几分。璎珞的事情，也只是个开始。</p>
璎珞的母亲是林姨太太身边的老人，但是自从林姨太太被软禁，便没有再给过她们所谓的打赏。璎珞从前大手大脚习惯了，如今母亲没了收入，她便打起了偷东西的心思。</p>
夏阮发现的时候，璎珞还嘴硬，甚至还反驳：“奴婢没有，奴婢的母亲是林家的老人，怎么会让奴婢做出这样的事情？”</p>
“林家？”夏阮当时想了想，便跟人说，“将她卖出去吧，卖的越远越好。至于她的母亲，就赶出侯府吧。”</p>
璎珞脸上的得意，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p>
“你怎么可以？夫人你怎么可以，我母亲可是林家的老人，从前是伺候过侯爷和林姨太太的。”璎珞在小厮们们的手里挣扎的厉害，“你怎么可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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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阮笑了笑，看着璎珞认真的说：“若你母亲不是林家的老人，我或许还不会卖你。不要再和我说什么，我记得林姨太太对于那些不乖巧的人，都是喜欢割掉她们的舌头，你母亲应该见过。”</p>
璎珞吓的浑身发软，脸色苍白如纸。</p>
她再也不敢说话了，就算她会被卖到外面，变成小商贾户里的小丫头，又或者……她会被送到花街上。</p>
夏阮敛了心神，然后又对着杜若道，“你和他们生什么气？总不过就是一群下人。若是用着不合适了，便换掉就好。这宅子里，多一个少一个没什么区别。你跟在我身边多年了，若是谁给你气受，你便将她卖出去就好，这些事情不用问我。”</p>
杜若一脸错愕的看着夏阮，没想到夏阮居然会给她这样大的权利。</p>
宅子里的事情，夏阮看着不怎么管，可是当夏阮一但心狠起来，她的心比谁都狠。</p>
她已经开始动林家从前的老人，而且，璎珞的母亲和璎珞是第一个，却绝对不是最后一个。</p>
杜若想了想夏阮的话，才回答了一声：“奴婢知道了。”</p>
有些人，留不得，因为他们的心，早就变黑了。</p>
杜若伺候好夏阮穿好衣裳，还未来得及说话，便瞧着六子匆忙的从屋外跑了进来。</p>
六子福着身子给夏阮行礼，眉头皱成一团：“夫人不好了，玄英上吊自尽了。”（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