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 白骨二十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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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瑶暗暗惊异,走上前去仔细一看,只见上头有十六个字:“妙毒无影,附骨反噬,无以得解,化骨扬灰,然则解玲,以毒之毒”。这二十四个字并非笔墨写成,也非利器刻画,就好似自然生成一样。由于字迹隐秘性好,若非光亮映照只怕绝难发现。由此可见,这二十四个字显然并不是凶手将七少爷变成骷髅后再行弄将上去的,而应该是七少爷自己不知用什么方法弄上去的。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七少爷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萧瑶不禁对七少爷更为佩服,无疑这个七少爷是耐人寻味的。只是他在自己的骨头上留下这二十四个字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自己要死了,是在向谁暗示什么?想到这里,萧瑶不觉面色一变,喃喃道:“是了,金鬲轩不是说七少爷要送什么东西给大哥吗?定然是他这一举动被凶手发觉以致惨遭毒手,只是他在临死前,可能意识到危险,便想方设法在自己肋骨上留下了这二十四个字,可是……”她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可是……就算七少爷再聪明,他又怎么可能知道自己会变成一个骷髅呢?就算他知道自己将会被变成骷髅,可他又怎么知道会被装在箱子里送给大哥呢?唯一的解释是,七少爷根本就知道自己有可能会变成人骨骷髅,更知道自己的骷髅会被送给大哥,所以他才会在自己的肋骨上留下这二十四个字,便是要告诉大哥一些事情。”

  萧瑶想着心头一亮,暗暗道:“一定是这样的,只是他要告诉大哥什么呢?妙音无影,这无影二字显然是说妙音鸟之毒不但变幻无常看不见,而且还有夺命无常之意。那附骨反噬又指的是什么?附骨……反噬……化骨扬灰……”

  她忽地面色一变,就这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些事来。七少爷能把人吹成骷髅,他在柳家庄外的树林里通过笛声就是要告诉萧瑶,这并不是笛声如何诡异,而是因为笛子里面已暗藏了一种极其厉害的,能够化血肉于无形的毒药,他通过深厚的内力,借笛声将毒药吹送到对方身上,从而不知不觉将对方的血肉一瞬间消溶,在外人看来,自然只以为他笛声是如何邪恶诡异。那么这种毒药无疑也是妙音鸟之毒的其中之一种。

  萧瑶愈想愈疑,如果七少爷要告诉的就是这些,当日在柳家庄外的树林里就可以假借任何方式透露出来,又何必如此神神秘秘甚至大费周章?显然七少爷要说的肯定还有另外一种意思,那就是最后一句,然则解铃,以毒之毒。可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她想了一会,终是无法猜透,便又在七少爷的骷髅上仔细察看,借着阳光从各个角度审视,看了半天也不见有什么疑处,只好无奈将箱子合上。

  她回身望了一眼韩慕和耶律芳,不觉暗暗叹了口气。他们夫妻自受太后赐婚,算不得男欢女爱,彼此之间也有闹过不少别扭,就好像爱情的花朵总要经受风雨的洗礼,才会更为新鲜灿烂。如今他们好不容易消除彼此之间的隔阂,正是幸福日子的开始,却不料因为帮助唐德又突然生出这等变故,要是真的不可得解,岂不令人惋惜?她又深深叹了口气,想到七少爷那二十四个字,其中“化骨扬灰”四字更是有如大山一般压在她心头。是啊,如果真的无法救醒他们,难道他们真的就要落得化骨扬灰?

  萧瑶想想都不寒而栗,心中暗暗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想法救醒他们。可是这妙音鸟之毒到底该如何救治,她却是一筹莫展。她思量片刻,想着还是先离开这里,只待一个人静一静,或许灵台若现便有法子了也说不定。

  她轻轻打开门走了出去,韩德让和金鬲轩一直都没有离开,正候得心浮气燥,一见萧瑶出来,连忙上来问道:“瑶姑娘,怎么样?”萧瑶望了二人一眼,黯然摇头道:“怕是有些难。不过我会想办法的。”

  韩德让道:“那就拜托瑶姑娘了。”萧瑶便不再说,只是一个人默默的走出了太医局。有辽兵要上前跟随,他们随韩德让来名义上是保护萧瑶,实际上是怕她跑脱。韩德让挥手阻止他们,望着萧瑶的背影,喊道:“瑶姑娘,你的瑶琴在太后那儿,你要是需要可随时去取。”萧瑶也不知是没有听见还是正在想事情,也不回应,只垂头默默而行。

  金鬲轩去房内提了木箱子出来,跟着萧瑶走去,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问韩德让笑道:“韩大人,听说你最近收了一个干女儿,可有此事?”韩德让微微一怔,随即面上浮出一丝慈爱的笑容,并没回答。

  金鬲轩暗喜,心道:“这妞儿果然会攀,靠着这老贼的确没人敢动她。不过有我金鬲轩在,你也休想逃脱。”

  他面色窃喜,快步赶上萧瑶,道:“瑶姑娘,你这是要去哪里?”萧瑶只是沉默不语。金鬲轩便不再问,跟着她后面走,时不时瞟她两眼。

  此时街道上行人渐多,萧瑶只顾前行,也不知走了多远,大约转了好几处街道,渐渐进入一条巷道,萧瑶突然停了下来,抬眼往巷道深处望去,只见一座沉寂的府第呈现眼前,刷着红漆的大门紧闭,门上贴了两道封条,其中一道封条剥落半截,垂吊着在冷风中轻轻飘荡。萧瑶心头酸痛,泪水不觉涌了上来,她往大门上头瞧去,那往日辉煌的牌匾依然还在,但就萧府两字说不得有多没落。萧瑶怔怔的呆立良久,泪水终于无声的滴落下来。

  金鬲轩见她流泪,也不明白怎么回事,问道:“瑶姑娘,你……你怎么啦?”

  萧瑶淡然道:“你等我一会。”说着便往前走去,走到大门前凝注一会,便想去侧院从墙上翻入,但忽然又想道:“这是我的家,我要进入当正大光明的进去,又何须偷偷摸摸的翻墙呢?如今我家遭受这莫白之冤,爹娘和哥哥惨死,我若不能洗刷冤屈,又回去干什么?”她想着心头酸苦,便掉头就走。

  金鬲轩瞧得莫名其妙,又跟上去叫道:“瑶姑娘,你……这又去哪里?”萧瑶冷冷道:“天雄寺!”金鬲轩神色一动,心里又想起那尊观音大佛像。

  二人来到天雄寺,已是傍晚时分,在天黑的沉浸下,天雄寺孤寂中带着些许阴邪的气氛。天气是干冷的,夜晚的寒风在院墙上呜咽。

  萧瑶从莫名的悲痛中抬起头来,望着天雄寺上的夜空,那里曾是青牛大师不惜以生命召唤妙音鸟的空间,青牛大师言道:“青牛白马飞,妙音始复回。”看来一切都有天数。卫魔道不知道召唤妙音鸟回归的唯一方法,就是断腕楼的白马石雕粉碎青牛大师化土尘埃之时,禁锢在妙音鸟身上的魔咒就会消失。如果他知道的话,就绝不会用唐德和唐经天吸引武琼花等人前来断腕楼,也更不会生生打碎白马石雕,居心叵测的去阴谋袭击青牛大师。或许那时便又是一个变故了。

  萧瑶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想道:“青牛大师以牺牲自己的生命召唤回了妙音鸟,那么妙音鸟又会去了哪里呢?”

  金鬲轩偷偷斜视着萧瑶悲沉的神色,脸上竟然还带着不该有的笑容道:“我发觉你好多心事,你又在想什么?”萧瑶道:“我什么也没有想。哦,对了,刚才好像听你说,韩大人最近收了一个干女儿,这事你怎么知道的?”金鬲轩愣了愣,便笑道:“你昏睡了半个月,我天天在这皇城里转,我自然听说了。”萧瑶微微道:“哦,是这样。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寺内就来。”金鬲轩呵呵道:“等人好痛苦,你还是让我跟着你吧?等找到武琼花完成了任务,我第一个就逃离这里,再也不来了。”

  萧瑶本想说,既然如此,你只须将箱子给我转交我大哥岂不就成了,又何须跟着我一路辗转?想到这一点,她心头猛然一动,这金鬲轩到底是什么来历?他接近大哥难道是有什么目的?

  金鬲轩见她沉思不语,便道:“那也成吧,我就在这黑暗中等你就是了。”萧瑶却道:“夜黑风冷,还是随我进去吧!”

  这回她进入天雄寺并不拍门,直接越墙而入。金鬲轩呆立半晌,搜肠刮肚才想出一词:“红杏出墙,不,应该是入墙。”随后也跳了过去,身法竟然显得极为僵硬,他甚至在落地的一瞬间,“咚”的发出一声大响。

  天雄寺内本来安静得出奇,这一声“咚”响,就是地壳虫只怕也要被吓出尿来。

  萧瑶简直难以置信,就这么一个身负奇功的人难道连轻功也不会?未必是他有意要惊动天雄寺里的人还是……?不容她多想,便听得黑暗中有人喝问道:“谁?什么人?”跟着有火光亮起,阿难大师和几个寺僧先后赶来。

  金鬲轩狼狈不堪,笑道:“不小心摔了进来,大师们不要怕。”萧瑶忍住笑,这种话他也说得出口,不觉往他望去,借着火光却见金鬲轩提箱子的手腕上戴着一个小方形盒子。萧瑶也不识得是什么东西,便也不以为意。

  阿难认出萧瑶,微微诧愕道:“瑶姑娘,你怎么……”萧瑶道:“大师,冒昧打搅了!”她本来想不声不响进来,就是要查看一下阿难有什么可疑之处,如今被金鬲轩这一“咚”响闹得左右为难,只得说道:“大师,由于韩慕和耶律芳至今昏迷不醒,我无法救治,就只好来找您求助了。”阿难叹气道:“我老朽无能,又如何帮得了你?”萧瑶道:“大师难道真不记得青牛大师圆寂时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阿难沉疑了一下,茫然的摇了摇头,道:“我不记得发生过什么,大师西登极乐,乃是修成正果,又能发生什么?”

  萧瑶瞧他神色坦然,也不似有瞒人之象,虽不明白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竟至让他丧失了那部分记忆,便只好不再说,正在失望的转身离去,忽听金鬲轩道:“既然来了,何不进入看看?”萧瑶不觉望了他一眼,心想他这话倒是提醒了我,回身又对阿难道:“大师,我想去青牛大师的房里看看,可以吗?青牛大师已入仙界,前日托梦于我,说我颇具佛缘,要我来他房内陶冶佛性。”阿难怪憎的望了她,显得神色愕然,道:“哦,是这样吗?那我带你去吧。”说着前头引路。他对青牛大师从来只有尊敬,甚至服从,虽然明知道她说的是假话,但还是恭恭敬敬的前头带路。

  青牛大师的僧房在寺院后靠西面一个角落,相对于其他寺僧来说,他更偏于简陋孤僻。虽然如此,但他的修为却在这种沉静淡然中得到更好的滋养和永生。

  阿难轻轻推开门,神色间显得异常的平淡。对于青牛大师的圆寂,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已无记忆。在他不经意间回头望去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少了一个人,这个人当然就是金鬲轩。阿难眉头一皱,对萧瑶说了一句“姑娘请自便吧”,便急忙向前院走去。

  来到前院,抬眼便可见到那座观音大佛在夜色下微散光芒。而金鬲轩正提着他那只大木箱子围着大佛围转,还不时用手去抚摸佛像,就好像这尊大佛身上藏有什么很能吸引他的宝贝。不过事实上这尊观音大佛像平日里看起来一片金光灿灿,足以耀人眼目。

  阿难不声不响的走近前,冷冷道:“你在干什么?”金鬲轩正对大佛贴身侧耳细听,陡闻阿难声音,也不惊动,抬起头来笑道:“这座大佛是金子做的的吗?”阿难道:“不是,是用石头雕刻的。”金鬲轩道:“哦,是这样,石头也会发光。”阿难冷笑道:“岂不闻佛光普照?”

  金鬲轩紧紧盯着阿难,顿得片刻才冷不丁道:“大师说得是,谁记得内藏乾坤?”阿难神色微变,目光在他箱子上晃了两晃,故作糊涂道:“你这箱子能装什么乾坤?”金鬲轩笑而反问道:“大师觉得呢?”

  阿难见他卯以混赖,知道与他说上便是没完没了,就不再理他。不过这箱子平凡得有些令人奇异,他已然凡心渐渐动:“他这箱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这一瞬间,他几乎有种要一窥究竟的冲动,但这种心思一起便即压灭,暗暗惭愧道:“大师说我总是不能潜心向佛。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金鬲轩嘻嘻一笑,便提了箱子离开大佛,来到后院青牛大师舍前,看见萧瑶正掩门而出,忙问道:“美女,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萧瑶白了他一眼。金鬲轩道:“去哪里。”

  萧瑶也不回答,径自出了天雄寺。金鬲轩也搞不懂她这副脾性,跟嚷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啊?一会儿到这一会儿到那?”萧瑶一愣,立时止了步子,面色一刹那间变得苍白。

  本来她以为青牛大师凭借召唤妙音鸟的法门,说不定也有种种关于妙音鸟之毒的概述,可是适才他在青牛大师的房内细细查阅,虽然青牛大师所藏的佛教经书不少,还留有他撰写的各种札记,却只查到关于妙音鸟的寥寥数语,但对于妙音鸟之毒却毫无记载,甚至连师父佟玉梅所记述的“采之如狂”都不提及,这不免令她颇为意外,或者更多的则是失望。

  寒夜疏风,衬托得夜晚的街上更为孤冷寂寥。天上几乎连星都没有,漫黑漫黑的压在头顶,使得萧瑶更觉郁闷和压抑。

  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行走着,不时碰到巡夜的官兵,由于萧瑶的特殊身份,或者可以说是他们得到上级的明令,对萧瑶都显得毕恭毕敬。这也许是萧太后有意要营造一种尊荣的氛围,给萧瑶以更多的关怀。

  金鬲轩百无聊赖的跟在萧瑶身后,他这人控不住沉寂,本想找萧瑶说话,但又看她一副恍惚沉思的模样,也不敢惊扰。虽然这女子据说是有些矜持冷傲的,但相处几日,他把从钢铁般的脑袋里搜索来的几个冷艳的词,比如什么冷烈,冰艳,孤傲,怜芳等等一一比对,可总觉根本无法和萧瑶相映衬。也许直到此刻他才觉得,眼前这绝艳的女子根本不是自己所能深知的。他忽然想,假若让自己形容她的美,会是什么样子呢?他一时兴起,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自从他能够突破自身程序控制以来,思想上早已达到本身观念,所以他这么一想,立时几个词句便拼凑了起来,读下来却是:那一袭白衣飘柔,冉冉然然,明眉纵有悲愁苦,皓齿明月胜秋波,哪怕北夜若水惊寒,又何忍,惜绝代佳容。他自我感觉良好,琢磨两遍,似乎又觉着词不达意,脑海中电波横生,觉得佳人不可唐突,要形容当得最美妙的诗词不可。于是绞尽脑汁,最后还是从身上数据库里闪电似的过滤搜刮,一首丰富多彩的古诗词终于闪现了出来:有女妖且丽,裴回湘水湄。水湄兰杜芳,采之将寄谁。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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