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 两宗罪

  阿里将军这时已率兵围拢了过来,见宝鉴法王半死不活的样子,大为诧异,寻思着谁人有这等大本事竟把他伤成如此大快人心的惨样,便问那百夫长道:“怎么回事?法王怎么这样啦?”百夫长还没有回答,宝鉴法王挣扎着指了萧瑶叫道:“快快抓住她,抓住她我为你们向太后请赏。”

  双面法王是萧太后眼里的红人,那是众所周知的,他说的话定然有上得桌面的分量。阿里将军顿时大喜,心想:“太后早有密旨要留下瑶姑娘,如今她单独一个人在这里,这可是天赐良机呢。”想着一挥手,十来名辽兵便挥刀攻了上来。那百夫长地位低微,自然不甘落后,喝道:“阿里将军,这妖女给法王大人下了毒,咱们当齐心协力拿住她,也好逼问解药。”阿里将军又一挥手,冲旁边众辽兵道:“大伙儿轮流着上,留心着别让瑶姑娘逃脱了。”他心想,要拿瑶姑娘不容易,得想法儿耗着她,这么多人和她游斗,待她筋疲力尽时再拿不迟。

  萧瑶也不急着逃离,冷笑道:“你们想要拿住我,怕是没那么容易。”望了宝鉴法王又道:“法王,你不是想要解药吗?”

  宝鉴法王这时腹痛稍减,挤了上来,怒道:“瑶姑娘,你还是乖乖拿来解药,否则佛爷定要你生不如死。”萧瑶冷笑道:“谁要谁生不如死还不知道呢?我劝你还是识相卖乖点的好。”宝鉴法王哈哈笑道:“瑶姑娘啊瑶姑娘,你都不看看,你这处境你觉得你逃得出去吗?”萧瑶扫了旁人一眼,叹道:“看来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要不就试试看?”

  宝鉴法王怒道:“臭娘们,佛爷有心疼惜你,你倒瞪眼上鼻子了?好,阿里将军,快将她给我拿下,看佛爷怎么收拾你!”阿里将军应答一声,便伙同百夫长率兵领头冲了上去。

  萧瑶冷冷一笑,也不动手,只待四面辽兵距离自己丈来远时,突地移行换步,身影一晃,使出凌波微步,便从包围圈里窜了出去。出得圈外,她才说道:“怎么样?还要试试看吗?”阿里将军等辽兵都是一惊,也不知她是如何脱出包围圈的,竟然看都没有看清楚。宝鉴法王暗吸口冷气,心道:“她这步法果然是有些诡异。要真抓她不到,若是惹恼了她,她死活不给解药咋办?”他这么一想,便有些犹豫了。

  萧瑶傲然一笑,道:“看来你们是不服的。好吧,我再来让你们见识一下。”跟着又使出凌波微步,从众辽兵身边穿来绕去,其身法之快,令得众辽兵眼花缭乱,头晕目眩。待得眼清神明之时,萧瑶早已站在一旁,笑吟吟的望着他们。而在她脚边地上则摆着几把不同的腰刀。萧瑶道:“这几把刀是谁的都拿了去吧!”阿里将军和百夫长赫然变色,一摸腰间,只有空刀鞘却没有刀,显然是刚才萧瑶顺手从他们腰间取了去。几名手中失了兵刃的辽兵惊叫道:“我……我的刀……”萧瑶望着神色哀败的宝鉴法王道:“法王,你觉得他们抓不抓得住我?”

  宝鉴法王心头发冷,挠了挠头,心道:“她这身法他奶奶的真是神出鬼没,我就是没有中毒,只怕也难以抓得住她,如今就这些辽兵的身手更是办不到了。”他想着更加颓废之极,怯了语气,道:“瑶姑娘,你……你到底想要怎样?”他问这话时心中已是发惴,自知当年行事卑鄙龌龊,萧瑶不恨他恨得要死那才是怪事。

  但此时处境艰危,萧瑶寻思着,要他死固然容易,可若是能胁迫他为己所用,显然是最好的打算。她权衡再三,便道:“我不是说过吗?你若是想要解药,就得保证我的安全。”她这话无疑是说,我若死了,这解药当然也就没有了。再遐想一点,便是你若逼得紧了,我无路可走就自杀身亡,看你怎么办?

  宝鉴法王如何不知她意味深长深藏意味,呆立着也不知说什么好,若是答应了她,在这么多人面前,他这面子就是八寸厚也丢没了。若是不答应的话,那这萧瑶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这解药一旦没了,那岂止是面子,就是命只怕也没了。关于御医博古鲁之死,他不久之前已听百夫长说了,连博古鲁都死了,他还有什么指望?看来这见鬼的“五天十夜婴儿笑”的毒那是非得萧瑶的解药不可了。是以萧瑶这会一显露本事,他自知奈何不了她,便也不敢做声。萧瑶摸出一粒解药,抛给宝鉴法王道:“你先吃一颗解药,可减去你暂时的痛苦。”宝鉴法王虽怒而不敢言,只得接住药丸,心知这次她也不会骗自己了,便毫不犹豫的吞了下去。

  萧瑶也不再理他,问阿里将军道:“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杀死了萧鲁南?”阿里将军见宝鉴法王也不敢拿她怎样,再说萧瑶刚才那一手也吓住了他,便只好回答道:“听说就是来天牢营救你们的那个叫武琼花的南朝汉人。”萧瑶惊疑道:“这到底怎么回事?”阿里将军道:“详细情况我也不大清楚,只知道早上时,萧鲁南大人在上朝的时候被武琼花杀死了。”萧瑶暗暗诧异,心道:“奇怪,大哥为什么要杀死萧鲁南呢?难道他想着要为我家人报仇便去杀了他?”她也不作多深想,拔腿就走。

  阿里将军道:“瑶姑娘……”萧瑶回身道:“怎么?”阿里将军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再说。

  萧瑶担着武琼花的安危,也无暇多问,她知道萧鲁南的府邸所在,急行之下便使出凌波微步,一路如疾风掠影,实是快极,转瞬已没入街肆之中。

  宝鉴法王吃了一粒解药,腹痛也好了。他见萧瑶离去,心想:“在找不到擅解毒药的人之前,还是先跟着她再说吧,要是万一她真有什么意外,那可是糟糕了。”他武功虽好,但这轻功步法与萧瑶的凌波微步比起来还是差之一截。所以也只好拼力追赶,但一想起萧瑶说什么这“五天十夜婴儿笑”的毒药不可动用内力,便心头发怵。何况后来又中了她几枚银针,还不知有什么见鬼的毒药,便更加忐忑不安谨慎谨防。

  萧瑶行得一阵,所遇到的官兵愈发增多,各个主要街口都有重兵把守,而且首将级别也愈高。她避道而行,也不与他们照面,但心中却更为焦急。以这样的态势来看,他们无疑又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危境。心道:“这样下去,也不知到哪里去寻找大哥。”她往四下里瞧了瞧,见前方不远有一座略微高点的木楼,心知站得高望得远,还是上去看看再说。要找到武琼花,显然哪个地方的动静越大,他便是在哪里。

  那座木楼比之断腕楼,缺少气势,但在上京城里多处可见,属普通建筑,楼型多仿宋制风格,略带着契丹色彩,颇为韵致。

  萧瑶纵身掠上,宛如一阵风似的,衬着她白衣飘飘,更若仙姿。她掠上楼顶阁居,便见一人端坐其中,说道:“瑶姑娘,你总算来了。”萧瑶识得是耶律芳的丈夫韩慕,也不惊讶,坦然道:“怎么,你在这里等我?”韩慕道:“那也不是,但我看到姑娘往这边来时,便知你定然会上来的。”萧瑶道:“那真是巧得很。”韩慕轻巧的笑了笑,道:“那也不算巧,这样的地方,都会有一个像我这样的人坐在那里等候着你们。”萧瑶叹了口气,道:“看来太后还是不会放过我们?”韩慕道:“太后对你向来都是疼爱有加,否则也就不会诏告全国,封你为‘昭月公主’了。”

  萧瑶神色一变,却没有说。韩慕又道:“但你的义兄太后爱屋及乌,原也不想为难于他的,可是他偏生不好,不但昨晚去‘断腕楼’捣乱,而且早上还敢刺杀萧鲁南大人。这两项罪无论哪一项,足以以死谢罪了,何况两项。所以你要说太后还是不放过他,那实是不应该的。”萧瑶冷笑道:“不过很可惜的是,这两项大罪,全都是我做的。”韩慕摇头道:“瑶姑娘,你也不必替你义兄顶罪。这一切,我们可是查得清清楚楚的,全是你义兄一人所为。”萧瑶道:“那可真是好笑了。我与太后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杀不了她,便去捣坏‘断腕楼’出出气,你说这是不是合情合理?”

  韩慕道:“是!”他说着话,始终都没有离开萧瑶的目光终于往楼下移去。萧瑶道:“我家被人诬陷,使得我家破人亡,而诬陷我家的人正是萧鲁南,你说,我有没有理由去杀了萧鲁南?”韩慕收回目光,道:“有理由。”顿了一下,接着道:“可惜的是,这一切都有人亲眼所见,就算你有这些理由,也仅仅是理由而已,而武琼花却全做到了。一个人的思想不会有罪,但一个人的行为却会有罪。所以太后这才下令重新抓捕他。我想,就是青牛大师也不会有什么话说了。”

  萧瑶叹了口气,她知道韩慕说这句话的意思。大闹天牢之后,他们逃到天雄寺,青牛大师的出面,使得萧太后答应不再追究他们。但这一次,捣毁断腕楼,刺杀萧鲁南,无论那一样都是死罪,足以激怒全辽国人,就是青牛大师自然亦无话可说,而萧太后要杀他们的决心显然更为强烈。本来萧瑶想要揽罪上身,只需威胁宝鉴法王做个伪证,想必以法王贪生怕死的本性,他定然也会做得了假证,可又一想,就算将罪责揽了过来,而萧太后显然也是不会放过他们的。这么一想,她便不再多说。

  韩慕望了她一眼,又扭头往楼下望去,一边说道:“太后曾对我们下旨说道,无论是谁,只要见到‘昭月公主’……”说到这里,忽然神色一变,眉目之间甚是惊异,连后面的话也不再说了。

  萧瑶也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大约距离此楼往东去七八丈远的一处院落里,正有一小队辽兵搜查,而在后院却有一人抱着一个长形包被的女子悄悄掩门而出,其动作谨慎,显是怕惊动搜查的辽兵而刻意躲避。

  萧瑶仔细一看,不觉也是一怔。原来他认出这女子正是“万香堂”堂主耶律芳,也即韩慕的妻子。她微微抬眼往韩慕望去,只见韩慕脸色阴沉,似是心中有气。但转瞬这种气色也即平静下来,转头望萧瑶道:“昭月公主,太后对你可是容情的,她派人送‘昭月之音’到天雄寺,听到你说将琴送回,太后甚是失落。所以,她是非常希望你能够回去看看她的。”说着便从窗口掠了下去。萧瑶望着他的背影,暗暗一叹,又往耶律芳望去,只见耶律芳从那家后院已转移到了旁边不远的一家柴房里,不禁想道:“耶律芳手里抱着的不知是什么东西,看她非常吃力的样子决然不轻。她有意避开辽兵,显是有什么目的。”再一想到韩慕适才的气怒神色,更觉起疑,便决定跟着去瞧个明白。

  她怕韩慕觉察到自己跟在后面,行事难免为难,便待韩慕去得远了,自己从另一边绕道,来到那家农舍柴房后面,悄悄摸近了去。只听韩慕在前面对那辽兵十夫长说道:“这里我查过了,你们去别处吧!”那十夫长见是韩慕,自无疑异,应道:“是!”便往别处去了。韩慕待辽兵走远,径直来到柴房前,伸手想要推门,但手还没触及门板便即顿住,似是犹豫了一会,才轻声唤道:“阿芳,我知道你在这里。”

  柴房内没人回答,也是片刻的沉静,才听“吱呀”一响,耶律芳走了出来,神色有些慌乱,错开韩慕的目光道:“你……你怎么来了?”韩慕眼光往柴房里挑了挑,沉着气道:“你在这里做什么?”耶律芳没好气道:“没什么。”韩慕叹了口气,道:“你何必要瞒我?我都看到了。”耶律芳抬眼盯住他的脸,道:“你……你看到什么了?”韩慕道:“我看到你抱着什么东西藏在里面了?”耶律芳神色一变,气道:“你管我藏什么?你要是没事就走吧。”韩慕见她动怒,心下更是疑心,但也不想惹她生气,声音已忍让了不少,道:“我是你丈夫,你还有什么不可以跟我说的?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都结婚几个月了,难道你就不能对我好些吗?”

  萧瑶听着他夫妇闹嘴,心中慨叹。这时又听韩慕道:“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给我说,无论怎样,我们都可以一起去面对。”耶律芳道:“我没什么不可以对你说的,又有什么不好面对的。”韩慕道:“那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刚才藏着的是什么东西?我刚才看到了,他们来搜查的时候,你从那边转过来的。”耶律芳勃然动怒,道:“你看到了又何必要问?”韩慕又叹了口气,道:“你何必对我总是这么大火气?我无非只是怕你……怕你……”耶律芳大声道:“怕我什么?怕我连累了你是不是?既然那么怕又何必要跟太后说娶我?”韩慕不觉也气,似乎实在忍得不行,气结道:“你……你……”耶律芳冷冷道:“我……我怎么了?哼哼,你不是想知道里面是什么吗?好,那你就进去看看啊?”她这么一说,韩慕反而犹豫了。

  萧瑶见他们愈吵愈烈,倒有些不便再听了,心知若是被他们发觉自己在旁偷听,那可就不好了,想着转身要走。可就在这时,一阵微风从前面吹来,风中带着一丝刺鼻的臭味。萧瑶闻了,不觉一怔,心道:“这不是毒人的臭味吗?”想到耶律芳刚才抱着那个包被,陡然一惊,脱口道:“是唐德!”韩慕和耶律芳听到屋后有人,同时一惊,道:“谁?”萧瑶已无可避,只得越墙而入,微声道:“是我!”耶律芳惊诧道:“瑶姑娘,是你?!”萧瑶道:“耶律堂主,里面是不是唐门的唐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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