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 打狗棒法

  不通和尚甚是不耐,瞪眼道:“好一个婆娘,自己性命都在我们手里,还这么强硬。”萧太后神色凛然,道:“哀家落入你们手中,又何须多说废话。但你们若是想挟持哀家脱身,那却是休想。”不通和尚冷笑道:“你说休想就休想么?嘿嘿,此时可由不得你了。”

  萧太后知道这和尚不伦不类,虽然对他甚是气恼,此时却也不敢接驳,怕万一惹怒他说不得做出什么嫌恶的事来也是自找羞辱。

  申公图因三年来卧底上京,深知萧太后虽然视杨家为敌人,但也心怀敬重,所以心中也对萧太后很是感激和佩服,便上前说道:“和尚,萧太后乃女中豪杰,咱们也不必责难于她,我看还是先离开这里再作打算。”不通和尚眼一瞪,怒道:“你说什么?你这什么意思?”申公图微微一笑,道:“和尚无需动怒,且听我一言。”接着就将自己这三年来潜伏在上京对萧太后的所见所闻一一说了出来。众人听得又惊又奇,不觉对萧太后的行为肃然起敬。

  萧太后也是暗暗惊骇,没想到自己这三年中,无一日不在别人的监视之下,那情形有如背后蛇咝,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心中好生惶恐,想道:“若是这乞丐要刺杀我,我又焉有命在?唉,看来南朝果然多义士豪杰,幸好他们的君主昏庸,否则我朝危矣。”慨叹之余,目光往萧瑶望去,只见萧瑶兀自悲泣,不由微微一叹。

  武琼花这时也对萧太后少了些恶感,问申公图道:“申帮主,眼下我们该当如何?”申公图道:“这里有一地道,咱们从这里出去再说。”武琼花一诧,道:“什么地道?”

  众人让开身去,地面上一个洞口呈现眼前。只见一个长脸汉子上前说道:“大家快随我走吧!”武琼花并不认得此人,又望了一眼洞口,道:“这到底怎么回事?”方天道:“刚才你隐身出去的时候,这位兄台忽然从这地洞里窜了出来,说是挖地洞来营救萧延宗的。”那人叹道:“只可惜我们来得迟了,终致萧爷含冤而死,未免可惜。既然众位好汉被困此地,不妨一同从地道出去吧,到了街坊瓦肆里,要脱身那就容易多了。”他说着话,见众人面有疑色,又道:“各位好汉放心就是,我也是汉人,是决不会来坑害大家的。”

  方天道:“那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不对我们说,难不成说了我们还要害你?”那人望了一眼萧太后,道:“小人敬重萧爷是一位好汉,不忍他含冤枉死,出于义愤,所以才挖掘地道前来营救。”众人明知他是推脱之意,便也不好再多问。

  申公图道:“那我们相信你就是,咱们快走吧!”那人扫了众人一眼,道:“各位快随我来。”说着从洞口跳了下去。众人就算有所犹疑,这时也别无选择,都跟着跳下洞口。洞口下面不算太大,刚好容得两人,但往前去,愈发窄小,仅能匍匐而行。

  申玉明道:“这萧太后怎么办?”不通和尚道:“当然是带上再说,万一遇到危险也好来吓吓人。”

  那人望了望萧太后,似乎有些不愿,但见众人坚持,便也没多说。待众人一一进入地道,他躬身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块木板举上,从底下将洞口封住,然后又用旁边堆好的土石垒在木板下面。再往前行得一阵,又以多余的土石填塞,大约填了两丈来远方才罢手。这样一来,牢房内的洞口就算被辽兵发觉,因为洞口封闭,下面又堵了土石,辽兵自然无法掘洞而沿着地道追踪。

  众人都是心下疑惑,虽然明知道这人定然是受人指使,但却无法猜透要他们挖掘地道救人的是何人,不过就这份心思,显然也是谋划了良久,否则就这样一条地道,若不花上十几两十天的时间,又岂可挖成?申公图一边爬行,一边暗暗自言自语道:“难道是他?难道是他?”

  行了也不知多远,忽然眼前一亮,却是到了另一座民房内。众人爬出地道,只见三个衣衫沾满泥土的壮汉站在门前张望,不时还用袖子揩额头上的汗水,这时听到响动回头望见地道有人爬出,连忙迎了上来,望见的却是陌生面孔,不免微微一愣。跟着有男有女有和尚有叫花子相继钻了出来。三个汉子吃了一惊,不约而同的往后退出几步,戒备道:“你们是谁?”待瞧着武琼花手里抱着一人,却是识得的,不由惊道:“呀,这……这不是萧爷么?”起先进入天牢牢房的那人爬了出来,说道:“萧爷死了。幸好瑶姑娘没事!”那三个汉字道:“咱们去迟了?”先前那人道:“岂止是迟了,而是非常迟了。”接着将众人营救萧延宗的事说了,三人又是敬佩又是唏嘘。

  萧瑶伤心不已,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先前那人别开话题,道:“瑶姑娘,此地不可久留,我们还是先寻个安全地方再说。”萧瑶只得道:“有劳了。”

  那三个汉子道:“既然各位是萧爷的朋友,想来也是自己人了……”还未说完,先前那人一拉其中方脸汉字,微声道:“乔福,你来一下。”那叫乔福的瞧着有异,走开一边,悄声道:“李哥,如何?”这人原来姓李,望了萧太后一眼,压低声音说道:“事情有变,萧太后被他们抓来了。”乔福“啊”的一声,脸色大变,张大了嘴巴,半天才说:“咋办?可不能带他们去四公子那儿了,否则四公子的身份暴露可就不得了。”李哥道:“要不你先带他们去找个避身之所,我回去禀报四公子。”乔福点点头道:“好,就这样。”

  二人商议出来,李哥道:“各位好汉,待会辽兵一定搜查得紧,你们得赶快离开。小人有事就先走了。乔福,你们三人就带众位好汉去吧!”说着冲众人一抱拳,推开窗子跳了出去。乔福道:“外堂上堆满了挖地道的土石,无法进出,大家就从窗户上出去吧!”

  众人一想,便知他们连日来挖掘地道,因为泥土不便运出,故此都堆在堂屋和各个房间里,只有这间房才是空的。当下依言都从窗户上跳了出去。

  萧太后由萧瑶带着,萧瑶吃了耶律芳的“胡香酥骨散”解药,功力早已恢复。萧太后道:“瑶姑娘,你当劝劝他们才是,要想逃离上京,没有哀家的准许,那是根本没有可能的。”萧瑶冷冷道:“我劝他们什么?劝他们将你放了回去?”萧太后知她心恨自己,叹道:“哀家知道你心中怨恨,可你爹娘的事,哀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应该体会哀家的难处……”萧瑶气苦道:“什么难处?我爹为了大辽,可谓忠心耿耿,你难道不知道么?别人就这么诬陷,你……你就信了……”说到这里,眼泪忍不住又流落下来。萧太后叹道:“若是诬陷,哀家怎能不查?可这一切都是证据确凿,哀家起先不也是不信么,派人去你家一查,宋制金碇,官碟文书,哪一样不是死罪?哀家为一国之主,你说能不秉公执办吗?”萧瑶眼里泪珠只是不停的淌,恨恨的道:“那是萧鲁南陷害我爹的。”萧太后冷笑,道:“你说是陷害,那又有什么证据?”

  申公图忽然插口道:“太后,似乎你是忽略了一点。”萧太后道:“忽略了什么?”申公图道:“萧楚衣若是勾结外敌,他留着宋制金碇干什么,难道等着你们来查?就是官碟文书这等重要东西,若不是烧毁也得一定密藏,又岂能让你们搜到?”萧太后一想倒也有理,不禁心生疑惑,不过内心上还是不相信自己是错了的。

  不通和尚却不跟申公图一般对萧太后客客气气,冷嘲热讽的道:“要我是萧楚衣,这等官碟文书,就是不藏在地下十八层,也得踩在脚板底下让你们找不到吧!”他这么一说,只以为萧太后起码气得发抖,哪知萧太后冷笑着说道:“你说的不错,萧楚衣当时的确是把文书藏在了鞋子里,而且还被我们抓了个正着。”不通和尚一噎,抓了抓头,道:“不会这么巧吧!”众人都觉得这事情奇怪之极,若以萧太后所言,这萧楚衣难道真的是勾结外敌?否则又怎么会把文书藏在脚底?一时谁也无法想得明白,但以萧太后的身份,自然不会说假。

  说话之间,他们东拐西弯,穿过数幢楼舍,径往东南面而行。幸好辽兵还没有搜查过来,只远远听到有军马踏踏的声音,似乎杂乱得很。

  就在这时,转过一条巷道,忽然一对夫妇模样的人迎面走来,那对夫妇抬头望了过来,顿时一喜,道:“原来他们在这里!”男的说着又打了个尖锐的呼哨,哨声沿着巷子远远传了开去。女的从身后抽出佩剑,拦在路中,叫道:“武琼花,萧延宗在哪里?”

  众人都是一诧,不明白这对夫妇意欲何为,但能认识武琼花,显是所为而来。武琼花却不识得对方,走上前说道:“你们是什么人?”女的道:“别说废话,我们只找萧延宗。”武琼花道:“找我二弟干什么?”男的道:“你二弟?萧延宗是你二弟?”武琼花心中酸楚,道:“不错,你们找我二弟有什么事?”

  那夫妇二人对望一眼,嘴角露出一个会心而狡诈的笑容,道:“据说青城大会后,你将‘碧玉七星刀’交由萧延宗带来上京,看来你小子是个大大的ai国zei,我劝你快把宝刀交出来吧,否则我们就不客气了。”

  众人这才明白对方是为宝刀而来,但“碧玉七星刀”被未来人李无方盗走,而绝非萧延宗带来辽国。这个中情形除了不通和尚知道外,就是武琼花也毫不知情。这夫妇二人这么一说,方天心中暗想:“难道武琼花真的将宝刀交给了萧延宗?老大哥留言我前来上京搭救萧延宗。我曾暗中劝说过他几次,要他逃离上京,可惜这人跟他父亲一样愚忠,只以为以死报表忠心,别人就能明白他的心意,岂知就这么白白的死了,谁还能多说一句好?唉,当日ta在青城‘卖刀大会上’,明明使得老大哥的‘破山穿云掌’,但他却说是契丹青牛大师的武功,如果他不是老大哥的弟子,那么老大哥又如何留言我前来上京呢?他与老大哥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么多年,老大哥怎么从来也不对我说呢?”他愈想心中愈发一片迷茫,不觉黯然一叹,又想道:“自去年老大哥答应将‘碧玉七星刀’托给左少庄主拍卖筹款后,他原本说到时要去青城见一见武琼花的,可是奇怪的时,他却为什么没有去呢?而且还到现在都没有个消息,也不知他现在去了哪里?那么他是遇到了什么事还是……”

  忽然听得“当”的一响,却是他这一思索间,那对夫妇已动起手来。那女的一剑刺出,直取武琼花。武琼花还未出手,眼前人影一闪,申公图绿竹棒投递一点,正好迎上了那女的长剑。男的赫然一惊,喝道:“这不是丐帮帮主的打狗棒吗?怎么会在你这老叫花子的手里?”申公图三年来躲藏在辽国天牢里,极少剃发,是以他须发又长又乱的蓬在脸上,那男的没能认出人反倒认出了他的打狗棒。

  申公图哈哈笑道:“打狗棒怎么就不能在老夫手里?哈哈,鼎鼎大名的燕赵双飞怎么会来做这打劫的勾当了?”

  原来这对夫妇是江湖上盛名卓著的“燕赵双飞”柯震雄和妻子木宛兰。他夫妇二人练就了一套厉害无比的“燕赵双飞”的剑法,成名江湖多年。“青城卖刀”大会上,他夫妇二人也曾去过,所以认得武琼花。

  柯震雄和木宛兰见这邋遢的老乞丐认出了自己,不禁一诧,随即甚为骄傲,心想自己毕竟是成名人物,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有人认识的。只是这老乞丐到底是谁,二人盯了半天却也不识得,便双剑交叉,又要攻来。

  申公图嘻嘻一笑,手中绿竹棒斜递而出,便又粘上了燕赵双飞的剑。二人用力一带,企图将对方的绿竹棒挑开,岂知两柄剑尖一抖,竟未能将绿竹棒带开。

  柯震雄脸色一变,心道:“这不是打狗棒法的粘字诀吗?五年前我夫妇受仇人围攻,险些遭了毒手,所幸当时申帮主出手相助,使的正是打狗棒法的粘字诀,将对方十七八件兵器粘在一块儿,象荡秋千似的。只可惜后来据说申帮主无故失踪,有人说他是死了。这丐帮的打狗棒法向来只有帮主会用,这老儿又怎么会使得?”他想着疑窦丛生,连忙撤剑退开,喝道:“你这老儿到底是谁?”申公图一拂额前长发,笑道:“怎么,贤夫妇连老叫花子也不认得了吗?”柯震雄木宛兰仔细一看,不由又惊又骇,失声道:“申帮主,你……你不是……不是死了吗?”申公图眼一瞪,道:“谁说老夫死了,这不是活的好好吗?”柯木二人对望一眼,心中愈发吃惊,暗想怕是这中间大有蹊跷。连忙上前拜见,道:“申老帮主,不是我夫妇二人咒你死了,而是江湖上的确是这么传的。而且丐帮今年初都重新选了新帮主,叫什么来着?”拍着脑袋想了想,又道:“听说是叫什么‘铁头’贾仁德的。”

  申公图不听则已,一听就又惊又怒,连声道:“胡说,怎么可能呢?”转头问儿子申玉明道:“玉明,他们说的是真的?”

  申玉明眼眶一红,险些哭了出来,点头道:“爹,都是真的。”申公图怒道:“真是反了天。男子汉哭什么哭?快说,到底怎么回事?”申玉明也不敢哭了,说道:“爹三年来不见踪影,江湖上便纷纷传言,说是爹爹已经死了。后来帮中兄弟都说,咱们丐帮乃天下第一大帮,老帮主三年不见,咱们又久寻不到,说不得是他老人家已经仙逝驾鹤西归了。咱们如此大帮,岂能一日无主?这么一来,帮中兄弟便分成两派,其中以执法传功两长老为一派,他们都是极力维护爹爹的,说道爹虽然三年不见,但谁能肯定他老人家是死了?要选帮主也得再等两年再说。”申公图“哼”了一声,道:“嗯,执法和传功两位长老所言不错。那卢长老徐长老又如何?”申玉明道:“卢长老和徐长老又结成一派,执意要选举帮主。后来传功长老也不知如何,竟和卢徐两长老合在一起,这样一来帮中执意选帮主的一边便占了上风。”申公图眉头紧锁,道:“于是那什么铁头的做了帮主?”申玉明道:“这铁头贾仁德也不知徐长老从哪里找来的,居以九袋弟子之身,武功十分了得,而且一手新打狗棒法竟是无人能敌,所以才让他做了帮主。孩儿原本也是不服,结果险些被他打死,所幸执法长老相助,孩儿才得以逃脱,但也因此被他们逐出了丐帮……”申公图气恼道:“慢慢慢,你说什么,什么新打狗棒法?”申玉明道:“这‘铁头’贾仁德也不知哪里搞来一根打狗棒,使得一套神出鬼没的棒法,极是厉害,我和执法长老都不是他的对手,后来帮中兄弟颇有微词,贾仁德便说爹的打狗棒法已经过时,他就自创了这套新打狗棒法,将来帮主传承就传这套新打狗棒法,以前的……以前的就就作废了……”申公图愈听愈怒,须发皆张,喝道:“山上无老虎,猴子做大王,真是气死我了。玉明,出了这等大事,刚才你怎么不说?”申玉明见父亲发怒,有些胆怯,微声道:“孩儿原本是想找个合适机会与爹爹说的……”申公图双眼精芒四射,一把拉了申玉明的手,大声道:“走,咱父子这就回信阳去,看看那什么狗屁贾仁德到底有多大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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