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 沧海剑法

  陆芳华见他棍势雄浑,也不敢撄其锋芒,连忙从侧边闪过,斜身搭剑挽出一圈剑波,就象刚才斗其他辽将一样,自然而然的就使出本门“沧海剑法”的第一招来。

  这一招名为“沧海一粟”,指非常渺小之意。所以她一剑刺出,小小的剑尖在剑波之中,不但显得平平无奇,而且毫不起眼。

  那奴撼刚才在一旁早已瞧清了陆芳华的剑式,自知他虽然只会六招,但剑法精妙,自不可小觑。不过他的熟铜棍与陆芳华的剑一接触,也不觉得她内力如何强大,仿佛一磕便能磕飞一般。他心想,这剑法看似精妙,也没怎么觉得霸道啊?难不成大家都错意夸大其词了?

  他暗中振臂一抖,一股力道沿着铜棍源源而出,便想一把震飞陆芳华的剑,也好在众人面前显露一下他排名契丹第五的本事。哪知这股力道沿着铜棍而上,一挨上陆芳华的长剑,剑身便自往外退去,也不见如何的“飞”,那剑就象荡秋千一般,又水水柔柔的往铜棍上粘来。

  那奴撼暗暗惊异,又将内力增强三成,一棍磕出,却还是如同打在水里,那剑荡了个圈又刺了回来,就好像他这ba九成内力也不过如此而已。他这番才觉得这丫头的剑法果然有些门道,额头都激热起来,连忙将手法急变,这熟铜棍便打得雷响雨大。

  想他能在契丹排名第五,向以猛烈浑重的棍法见长,自有其独到之处。他鼓起劲儿,这一把棍法打得满天飞雨,完全把陆芳华罩得严严实实。

  萧挞凛等人瞧得甚为满意,心想这那奴撼真不愧我契丹勇士,武功果然不同凡响,只须他将这丫头擒来我儿子就有保证了。

  萧贵眼见那奴撼愈战愈勇,全场只见他的铜棍翻腾,而陆芳华已完全被笼罩在对方的棍影下,宛似大海里一粒细小的沙子,没有依靠没有寄托。他揩了把冷汗,心中紧张之极,连呼吸也紧促起来,恨不得冲上前去助陆芳华一臂之力,但回头望去,只见武琼花正在为萧延宗疗伤,显然也正是紧要关头。

  这时,那奴撼忽地一声大喝,双脚在地上一蹬,整个人腾空而起,手中熟铜棍已然脱出自己的棍影,泰山压顶般就往陆芳华头上砸落。

  他这一招虽看似“泰山压顶”,实际上是使了一个非常奸险的变式。也就是说,他以非常周密的棍法将陆芳华罩得严严密密,自己却突然从棍影中脱身出来,以第三人的身份来“偷袭”攻击被棍影缠绕得晕头转向的陆芳华,这就好比有两个那奴撼一同斗陆芳华一般。

  这一招叫做“金蝉脱壳”,也正是那奴撼棍法中的精妙之处,不知多少敌人曾丧命在这招棍法之下。

  陆芳华正值应接不暇,哪里料到那奴撼已脱身“圈外”,百忙之下,一招“沧海横流”施展出来,一股深厚的内力早已化成江水一般,从她剑上奔泄而出。

  所谓沧海横流,处处不安也,出自《晋书王尼传》。这招沧海剑法精要之处便在“处处不安”四字。

  所以她一招“沧海横流”使出,正好那奴撼一棍砸来,棍身入流,自然水分两面。那奴撼只觉铜棍上的巨力仿佛融入深水之中,不觉赫然一惊,紧接着一股波涛汹涌迎面袭来。他顿觉胸口猛恶窒闷,发肤扯裂,这才感觉到处处不安起来。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萧贵脚旁的台面忽然爆裂,一人从台板底下飞掠而出,横刀一斩,往萧贵拦腰斩去。

  事发陡然,又是脚边台面裂开,萧贵惊动,身子一斜,眼见刀光劈来,只得将手中弓弩横扫,随着弹指拂去,那弓弦颤动,正好迎上刀光。“嘣”的一声,弓弦应响而断,萧贵飘身后退,已脱出险境。举目望去,只见这人早已带着萧懂古掠出台外,正要往萧挞凛奔去。

  哪知就在这当口,突地只见半空中一条人影暴闪,却是那奴撼被陆芳华的剑气震荡,不由自主的撞了过去。那人救得萧懂古,正满以为得享大功,想破脑袋也没料到凭空竟撞出一个人来,而这个人正是契丹排名第五的那奴撼。猝不及防,又不能出刀阻击,只得拼力躲闪。可惜他又哪里躲得开去,那奴撼飞起的身子立时撞在他和萧懂古二人身上。他手臂一痛,自然松开手来,萧懂古便又被撞回了台边。

  站在台边护卫的萧府武士岂敢错过,连忙上前抓人。

  萧挞凛一声大喝,早已张弓一箭射来。与此同时,王洛丹双脚一蹬,从马背上飞掠而起,一阵风般往台上扑到。

  陆芳华也不顾情势危急,急忙挺剑迎上。王洛丹势如猛虎,双掌齐挥,往陆芳华扫去。陆芳华一招“沧海一粟”,顿时化大为小,王洛丹的武功修为远较陆芳华为高,掌力自然强悍,不过陆芳华的“沧海剑法”贵于运力化力,有时内力高低与精要剑法相比,却也不如,所以王洛丹这一掌也就无法伤到陆芳华,不过陆芳华还是被强大的内力震得退了回去。

  陆芳华一退,王洛丹又是双掌狂扫,将两名想要阻挡的萧府武士震开,直扑台上。他的目标是武琼花,自然只求一击而中,所以去势极是猛恶,势要狂澜尽扫,满目苍夷。

  武琼花这时为萧延宗疗伤完毕,正在运转周天调息,王洛丹一掌拍下,他已然无法还击,就连闪避也是无法做到。因为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是他防御最为薄弱的时候,只须他内息一旦岔乱,便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萧父萧母赫然大惊,就是旁边无法抢救的其他萧府武士也无不赫然变色。唯有萧瑶神色不惊,眼中反倒闪出一丝绝境逢生的希望。

  王洛丹望着武琼花,双眼发红,狂哞一声,内心里数日来积郁的丧子之痛立刻随着他的胸血激喷,大喝道:“你杀我儿,今日老夫便要杀你!”言毕,一掌便往武琼花天灵盖拍下。

  哪知他一掌还未拍落,垂坐在地的萧延宗忽然迎身直起,稳稳当当的一指点出,正中王洛丹胸口。

  王洛丹死也未想到中了“胡香酥骨散”的萧延宗忽然会腾身出指,饶是他武艺高超也无法忍受,顿觉胸口一阵刺痛,浑身血液忽然象是要静止凝滞一般。但他灵台清明,深知穴道受制,便会落入对方手中,这样一来,无疑就让他在萧太后眼中的形象大打折扣,因为毕竟他是为了报私仇才落下这种受擒的局面的。所以想到这点,他急忙运转丹田之气,也不顾后果如何,以全身之力来冲击萧延宗这一指。

  果然,内力到处,他刚刚被点的穴道立时被冲开,胸口的窒闷感觉也随之退去。但萧延宗指力的强劲也让他吃了一个大亏。毕竟是强力冲穴,所有的力道一股脑儿凝聚一处,他穴道所在的血管如何承受得住?血管立时爆裂,一口鲜血直往喉头上涌,他连忙又强力压制,同时奋力飘身退开,但步法已极为震颤虚浮,脸色忽红忽白,古怪之极,有些难以置信的呼道:“竟然是燕南飞的‘高阳指’!”

  萧延宗受力反挫,支持不住一跤坐倒,胸口箭创又裂开,鲜血直喷。

  萧挞凛一箭射死那名萧府武士,同时飞身扑上,想要来抢夺儿子萧懂古。

  萧贵连忙挺刀赶上。那名中箭的萧府武士临死前抓住萧懂古,拼力一摔,竟将萧懂古掷了起来,扔向不远的陆芳华。

  萧挞凛受了萧贵一阻,自然误了先声夺人之势,眼见儿子萧懂古又落入陆芳华手中,满腔愤恨便全在萧贵身上发泄出来,咆哮着一连打出几掌,将萧贵打得口吐鲜血滚开一边。

  陆芳华将剑压在萧懂古的脖子上,叫道:“谁也不要动,否则我杀了他!”

  萧挞凛一震,立时停下手来,又见王洛丹脸色苍白,显是受伤不轻,只得忍住,走上前道:“王大人,怎么,你受伤了?”王洛丹体内翻江倒海般难受,而且头晕目眩,但还是拼命忍住,装得若无其事的道:“没什么,一点小伤。只不过没想到这萧延宗竟然学会了燕南飞的武功,看来他果然和汉人有勾结!”满眼恨恨的往萧延宗瞧去,只见萧延宗神色苍痕,显然也是受了他的反震之伤。

  萧挞凛面色一变,对于燕南飞的威名,当年与契丹青牛大师齐名,他自然听说过,肃然道:“你是说他会是燕南飞的弟子?”王洛丹道:“十有ba九!”

  这时那名藏身台底抢救萧懂古的汉子脸色灰白的走上前来,冲王洛丹颓声道:“堡主,属下无能,坏了你的大事!”王洛丹瞪了他一眼,气愤的道:“你……很……了不起,竟敢违令,这便是死罪!”

  原来他办事甚为周密,便事先让这名属下藏身在斩刑台下,以免事情发生不利于己的突变也好紧急补救。但在他的计划里,不得自己指令,这名属下绝不可以破台而出。可是这人在台底下听到萧挞凛的儿子萧懂古被擒,以为立功的机会到了,便不顾违令打破台板冲了出来要营救萧懂古,结果没想得还是鬼使神差的功亏一篑。

  萧挞凛暗吸一口凉气,心道:“原来这人藏身台内,是王洛丹事先安排的,好王洛丹,果然想得周到。难怪他说自有妙计,只可惜若不是那奴撼那一撞,我儿自然也就脱险了。这事成败如何也是怪他不得!”他瞧着王洛丹神色不善,正要为这汉子说情,只听这汉子道:“应龙受堡主厚恩,今违令在先,败事在后,死而无憾!”

  王洛丹冷哼一声,道:“好,那就怪不得我了!”咬牙一掌打出,重重的打在应龙胸口。应龙的身子顿时好似断了线的风筝般往陆芳华的脚边摔去。王洛丹身子晃了两晃,眼中冷酷无情得令人发指。

  应龙滚倒在陆芳华身边,“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陆芳华也未料到王洛丹竟然如此冷酷无情,一愣之间,瞧着应龙吐血不止,不觉生出可怜之心,正要相问,应龙忽地窜地而起,一刀磕开陆芳华的剑,顺手一带便将萧懂古拉了过去。

  萧挞凛一瞧萧懂古脱离险境,本来早已恨心之极,这时当机立断,喝道:“弓箭手,放箭!”顿时只见四面箭如飞雨,往台上射到。

  武琼花赫然变色,一跃而起,连忙运转飞天神功,鼓劲一震,身上天龙八部的真气立时爆发,往四面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形气场,将来剑尽数反射回去。

  这等神威,天下罕见。萧挞凛王洛丹等人无不凛然,竟是惊得呆了一呆。就这一呆,只见己方射出的弩箭尽数反射回来,饶是他们武功高强,也是吓得惶然惊色,急忙舞动兵器抵御,总算将射来的弩箭磕飞。他们武功高强,反应神速,固然能避开飞箭,但他手下一众辽兵,可就没那么幸运了,纷纷中箭倒地。

  一时场中惨叫声不断,辽军阵中乱成一团。

  王洛丹吸了口冷气,强忍身上伤痛,心道:“武琼花这厮果然好内力!”萧挞凛扫了一眼己方人马,只见手下兵士中箭者无数,没中箭的也是脸无人色,不觉骇然。但他久经沙场,自然临险不乱,很快沉着下来,呼道:“第二队箭手准备,盾牌手趋前防护!”辽兵阵中走马换将,弓箭手和盾牌手纷纷准备就绪。

  萧挞凛对王洛丹道:“王大人,法场已入我们控制之下,一切还请王大人决断!”毕竟法场上王洛丹是主官,何况刚才自己的儿子能够脱险,也全靠他出得好计,是以他自不好越殂代庖,语气上客气很多。

  王洛丹微微颔首,表示对他的感谢,转过头去,只见监牢外往南面天空一团映红,显然是起了一场大火,说道:“城中只怕还有乱党。咱们也当速战速决!”萧挞凛道:“如此甚好!”王洛丹道:“行军布阵,是萧将军的强项,如今虽不及两军对垒,但一切还承将军全权指挥!”他自知身上伤重,也不宜过分劳神,索性全推在萧挞凛身上,自个也好一旁暗自疗伤。

  萧挞凛精神一振,昂扬道:“那萧某恭敬不如从命了!”萧懂古连忙上前说道:“爹爹,对方已是瓮中之瘪,孩儿要一雪适才失手之耻!”萧挞凛沉声道:“如何?”萧懂古指了陆芳华道:“孩儿要将那南朝女子擒来做奴隶!”眼中望着陆芳华似要喷出火来。萧挞凛如何不知儿子之意,哼了一声,却不答他,转头对身后一名副将道:“萧唐嘎,准备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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