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王爷……你醒醒……”

  沈宜善已唤了数声。

  燕璟趴在她裙摆上,只能看见小半边侧脸,他的下颚线轮廓十分清晰俊挺,一只手掌握着沈宜善的膝盖,昏睡不省人事。

  沈宜善嗓音沙哑。

  她不知道需要等待多久,才能等到燕璟醒来。

  这里无人能够帮她,又是那种求助无门的无措感,让人觉得绝望和窒息。

  她坐在脚踏上,就那么一直等着,一条腿缓缓屈起,下巴搭在膝头,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像下了一场无声的雨。

  屋内最后一盏火烛熄灭时,她意识到今晚可能走不了了,就那么趴在自己的一只膝盖上,纹丝不动。

  大抵是累了。

  畏惧淡去,她在这无边寂静中逐渐睡了过去。

  翌日。

  卯时三刻。

  燕璟几乎是瞬间睁开眼,他先是微微动了动手掌,入眼是女子的雪色百褶裙,他的脸感觉到了自己正枕着一条纤细的腿。

  燕璟提起头来,见沈宜善正酣睡,她双眸紧闭,碟翅般的睫毛宛若水洗过,还有些湿意,似是不久之前哭过。

  昨夜记忆纷至沓来,燕璟鲜少如此大醉,他支起身站起来,直接怀疑沈宜善的一条腿被他压坏了。

  他就那么看着坐在脚踏上的女子,她的肤色是清透的陶瓷白,泪痕斑驳,瞧着有些可怜,如雨后栀子,处处透着凄楚美。

  去又让人莫名想要狠狠折磨。

  燕璟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毫无温度的唇角往一边斜斜一扬:“怂包。”

  男人晨起的嗓音格外沙哑,惺忪的幽眸之中仿佛暗藏危机。

  他的目光在沈宜善脖颈上略过,似是思量稍许,但并未做什么,转身迈出卧房。

  庭院月门处,两位心腹早已等候多时。

  燕璟素来卯时起榻,风雨无阻。

  左狼与王景见自家王爷身上还穿着昨日的衣袍,两人当下更是好奇不已。

  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王爷他到底有没有摆脱处男的尴尬身份?

  燕璟军纪严明,他的军中无妓,无论是他,亦或是他的身边人,多数皆从未碰过女人。

  时日一久,燕璟与他的一众心腹,都习惯了当和尚。

  而今回到了这京城花花世界,属于男子的本能天性蠢蠢欲动。

  这不,就等着燕璟先破例了。

  “咳咳……王爷,昨夜可安寝?那沈姑娘她如何了?”作为一个郎中,王景当然要关心一下自家王爷的药引子。

  这么些年,他一直寻不到根治王爷体内寒毒的法子,沈宜善的存在,也给他解决了困扰数年的难题。

  左狼眸光发亮,也试图在燕璟身上察觉到一星半点的蛛丝马迹。

  燕璟眸光淡淡扫了这二人一眼,“昨夜,你们听见了什么?说!”

  王爷一声低喝,整个王府抖三抖。

  左狼和王景知道燕璟的为人,不敢隐瞒。

  左狼憨笑两声,“也没听见什么,无非是沈姑娘大叫了两声。”

  王景察觉到自家王爷气息甚是平稳,往年像昨天那样的日子,王爷是会发疯的。

  看来,女子对男子而言,当真是极好的滋养。

  燕璟眸光生寒,“滚开。”

  他迈腿走开,刚走出几步,又道:“去,给她送些当归,让她回去。”

  “她”无疑指的是沈宜善。

  当归是补血之物,王景一下就明白了自家王爷的意思。

  王景不禁纳罕,“……”王爷昨夜究竟是做了过分之事?沈姑娘这都需要用当归补血了?

  要知道,所谓药引,每回发病稍取些许的活血即可。

  王景:“是,王爷。”

  沈宜善是被男子轻柔的嗓音唤醒的。

  “沈姑娘、沈姑娘……”

  沈宜善睁开眼,入眼是一张儒雅清隽的脸,相较之燕璟的阴沉锐利,此人面带笑意,更像是一位儒生。

  沈宜善回过神,大吃一惊。

  她正要站起身,却发觉昨夜被燕璟压过的那条腿,酸痛不已。她面露警惕之色。

  王景明白她的顾虑,他笑起来如沐春风,让人难以相信此人是战神罗刹的心腹,笑道:“沈姑娘莫怕,在下乃王爷身边近臣,王府无婢女,故此,只能由在下来见姑娘了。王爷让在下给姑娘送来了当归。”

  沈宜善勉强站起身。

  王景的脸极具有欺骗性,他笑起来给人人畜无害之感。

  沈宜善对他稍稍放松戒备,没有接过当归,恳求道:“不知王爷此刻在何处?我想见他。”

  昨夜事发突然,事情完全不受她控制。

  此刻,恐惧散去,理智让她清楚,她必须尽快求燕王出手救治兄长。

  王景原本不该去叨扰燕璟,然而,考虑到沈宜善是自家王爷第一个愿意挨近的女子,王景眸光一转,道:“那沈姑娘且随在下去见王爷,对了,这当归,姑娘还是得收下,是王爷对姑娘的一片心意,姑娘莫要辜负了。”

  沈宜善:“……”

  她无奈,只能接过包着当归的油纸纸包。

  走出卧房,沈宜善的左小腿有些不适,王景注意到了这一点,故意放慢了脚步。

  走在千步廊下,王景絮絮叨叨。

  “沈姑娘,你别看王爷不苟言笑,其实并非如外界传言那般。”

  “若非是王爷,在下根本活不到今日,王爷是个大善人呐。”

  沈宜善:“……”

  何为黄婆卖瓜自夸自瓜,她算是见识到了。

  她相信谁是好人,也不会认为燕王是大善人。

  在她的梦里,那个□□,弑父杀兄的谋逆之人,正是燕王。

  她梦见那个雷雨夜,到处血流成河,燕王捏着她的手腕,让她目睹半城尸海,附在她耳边,“你看,这就是不服从本王的下场。”

  蓦的,沈宜善打了一个寒颤,强行让自己打起精神,违心说,“王爷的确是个大善人。”

  王景诧异,“……”这沈姑娘好歹也是名门闺秀,当真好骗呐。

  片刻后,王景止步于王府校场,道:“沈姑娘,我家王爷每日晨起都有习武的习惯,甚是自律,你且去见他吧,在下就不叨扰了。”

  沈宜善双手抱着当归,总觉得这位男子煞是古怪,可对方一直笑脸迎人,她亦不便多说什么。

  何况,她的目的,是求燕王救兄长。

  旁的事,一概不重要。

  沈宜善点头致谢,“多谢。”

  王府校场偌大,路过小径,还要饶过一片紫竹林。

  沈宜善正打着腹稿,迎面突然走来一人,此人腿长步子大,步履如风,最关键的是,他上身不着寸缕,腰带下面是一条黑色亵裤,腰带只系到肚脐的位置,那修韧结实的八块腹部肌理一清二楚。

  身上肤色白皙,疤痕交错。

  沈宜善虽梦见过诸如此类的画面,但那也只是梦,从未真正如此真切的印入眼底。

  她愣是呆了。

  两个呼吸后,沈宜善出于十六岁少女的本能“啊——”大叫了一声。

  此时,王景还没走远,闻声,他望向了校场的方向,连连摇头叹气。

  又来了……

  王爷啊王爷,他何曾懂过怜香惜玉。

  这厢,沈宜善知道自己失态,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哪怕此刻燕璟衣不遮体,她也一鼓作气,道:“王、王爷!民女恳请王爷救治民女兄长!民女实在没有法子了,京城已无郎中肯上门给民女兄长诊治。”

  说着,沈宜善眼眶微红。

  家人就是她的弱点。

  她目不斜视,盯着燕璟的脸,可他赤裸裸的上半身还是惹眼极了,让人无法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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