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阿月
雨夜，一幢居民楼前，少年垂着头，手里握着一把水果刀。
他叫阿月，江州市一中的高三学生。
一道霹雳闪过，他回头，瞥了一眼四楼窗户的两个人影，人影似乎感应到了阿月的目光，冲他挥了挥手，关切地看着，似乎是不放心孩子第一次去上学的家长。
可是，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哪需要去上学？
雨打湿了刘海，阿月却一点都不在乎，他冲着人影也挥了挥手，然后反握水果刀，将刀身藏到了袖口，只露出一点木质的刀柄。
然后他出发了，沿着黑暗的小路，避开了大多数监控设备，他到了小区门口。
“喂，是阿月啊，怎么这么晚了还出门？”
小区保安室的大爷从锅炉室接了一瓶热水，刚往他的老干部茶杯里倒了一点，看见阿月出来了，放下保温瓶，探出头来。
阿月猛然停住了，然后下意识地想将背后的连衣帽戴上，但忍住了。
不提他已经被看到，就算没看到，大晚上戴着连衣帽的也属于最可疑的那类人。
于是他侧过脸，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李大爷，没什么事，家里少了点纸，想去全日营业的超市买一些。”
“那怎么不打伞，冻着了怎么办，我这有几包卫生纸，你拿回去用吧。”
看着李大爷皱了皱眉，阿月心头一跳，但还是保持了冷静。
“那多不好意思，便利店就在街尾，我走过去很快的。”
没等李大爷回应，他便埋着头一溜烟跑了。
“唉，也是苦命的孩子，小小年纪死了爸妈，平日里得多照顾一下。”
大爷摇了摇头，倒了杯茶，抿了一口，想起人在异乡的儿子，叹了口气。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人世间，苦啊——”
从保安大爷那里脱身后，阿月放缓了步伐，他今天晚上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必须节约体力。
他不走大路，专挑小路走，再因为正在下雨，所以溅得裤腿上都是泥点，但阿月并不在意，反而感受到了一股异样的安宁。
是赴刑场的死囚亦或是倾家荡产的赌徒，越是濒临绝望，越是一无所有，便越能保持冷静，这是阿月的天赋。
这种心境也被称为“红莲”，如梦如幻的名字，据说是引用佛教里面的典籍，专门用于描述这种超凡入胜的心理。
“或许，我很适合当一名赌徒。”
阿月曾不止一次幻想过自己未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是律师还是医生，他的爸妈倒是很希望他能从事这样的职业，稳定而且具有较高的社会地位，但他不是很喜欢。
不一般的心性，使得他更喜欢从事一些充满刺激与挑战性的项目，像是押上所有的赌徒或者赌上性命的武士。
可是，
这些只是幻想，现实永远会将梦拉扯到地上，然后疯狂地撕个粉碎。
“你，
只是一名杀人犯。”
一道声音从心里响起，阿月握着水果刀的手微微颤抖。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杀人，这种超脱了现实的维度，就连判断人是否为人都显得有些困难。
鬼，算人吗？
杀鬼，算杀人吗？
阿月沉默着，将心里多余的念头全都扫了出去，他的眼球开始充血，一种暴虐的情绪冲上心头。
是他们，
是他们杀了我的父母！
然后三个自杀，一个自杀未遂，让他连复仇的机会都不复存在！
心在发痛，家里父母的笑容，已经统统化作了过往云烟……
阿月咬着牙，心里呐喊着：
“不，我还有机会！”
他有阴阳眼，属于极具天赋的修炼奇才，小时候就有一位茅山派的长老来到自己家，询问过他的父母，要不要让他上山修行，但是被他的父母拒绝了。
“他们终究不会想到，替他们复仇的却是这双纠缠了我一生的眼睛。”
定了定神，阿月发觉自己已经来到了目的地，一座高级住宅区里的废墟。
崩塌的墙壁，烧得起边了的墙纸，地毯也全是灰蒙蒙的，阿月闭上眼，似乎耳边响起了哭声、喊声、警笛声，一切嘈杂的声响在这场大火里被扭曲，一切罪恶在这场大火里被掩盖，人们的恐惧感，紧张感被无限放大，黑暗里燃起的红光如同死神的召唤信号。
大厅里，一名女人给自己和孩子们服下昏睡的安眠药，然后如同中世纪的女巫，疯狂地笑着，扭曲的面孔充满病态，四周的火焰越来越盛，她也终于笑哑了嗓子，瘫倒在地上，搂着自己的孩子充满幸福地小声说着：
“我们马上就能和爸爸团聚了呢。”
“找到了！”
汗水从脑门滑落，阿月睁开眼，眼前仍然是废墟，仿佛之前的都是幻象。
这是通灵，能够依靠现在的痕迹来复原过去的景象，阿月三岁的时候就无师自通了。
穿过已经化为乌有的玄关，阿月保持着平衡，从废墟上的着脚点跳到下一个着脚点，终于到了记忆中的熊熊燃烧的大厅。
“那里应该还剩下两个鬼魂。”
愤怒愈烧愈烈，阿月的外表却越来越冷冽，这种内热外冷的感觉不但没有得到中和，反而互相促进，变得更加剧烈起来。
他没有考虑对方可能只是两个孩子，就算是，在父母双双毙命的情况下，他也照杀不误！
阿月深吸了一口气，四处张望，寻找着鬼魂的下落。
没有，一点鬼魂的痕迹都没有发现。
“难道是已经入轮回了，不可能……不可能这么快！”
父母死后，他们的灵魂也还在屋里飘荡了好几天！
阿月发疯地抓起脚下的石头，不顾手掌会擦伤，拼命地往下挖……
“咔嚓。”
搬了几块石头后，一枚绿边白底的筹码掉在地上。
筹码？
听说这家的男主人是个赌鬼，所以家里有筹码也不是那么出人意料。
不过阿月还是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皱了皱眉头，他感觉这枚筹码似乎有些不一样，于是他拿起一边的水果刀，狠狠地扎到正中心。
“砰！”
看着刀尖微微弯曲，而筹码正中央连一点白点都没有时，阿月愣住了。
他的水果刀并不锋利，但绝大多数赌场的筹码都是塑胶做的，少数是陶瓷，可就算是陶瓷也不能说毫发无伤吧。
于是阿月动用了阴阳眼，仅仅看了一下，他就差点就把筹码丢了出去。
在他眼里，小小的筹码边缘上围绕了无数的怨气杀气，但更为重要的是，他看见筹码正中央的位置，几十只仅有头部的微小鬼魂冲着自己愤怒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