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蜃气楼

  “你中毒了!”看见高大青年背后的巨大伤痕,小草儿惊呼起来。

  她现在像是一袋大米,被那个高大青年扛在肩上飞奔,这人身高腿长,跑起来一路火花带闪电,两个山头嗖的一下就狂奔而过,颠得小草儿眼泪鼻涕都流了下来。

  她费劲地扯过救命恩人肩上的衣物,毫无愧疚之心地擦了擦脸,再仔细看了看,叫道:“别跑了,你中毒啦!”

  高大青年无视了肩上的小家伙,继续飞奔,直到又翻过两座山岭,方才一屁股坐下,小草儿“哎哟”一声,滚出去一丈远。

  小家伙没有抱怨,她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杂草,跑到高大青年背后,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伤口发黑,周围皮肤出现水泡,有些水泡已经结痂硬化,伤口周围的皮肤有青蓝色,青蓝色之外的皮肤变成淡红色。”

  她跑到高大青年面前,看着那张满是汗水的脸,眼睛里都是担忧:“你的伤口一定不痛吧?”

  “是啊。”高大青年的上唇扯动了一下,像是要笑,但是却变成了一个狰狞的咧嘴的表情,“鞭子打到我的时候挺痛的,后来就不痛了。”

  “糟糕了糟糕了。”小草儿捶着手掌心,在原地转来转去。“你中了蓝环冰蟒的毒。”

  蓝环冰蟒是大莽山雪线上才有的毒蛇,浑身雪白,有浅蓝色环形斑纹。这种大蛇极为长寿,如果没有被狰吃掉或者因为其他原因夭折,它们能活数百年,身体长到水桶粗细。

  除了庞大的身躯,这种冰蟒还有恐怖的毒牙,它的毒液会迅速麻痹目标的身体,并造成肌体和内脏衰败死亡。虽然不是见血封喉的顶级剧毒,但是成年冰蟒撕咬一下注射出的毒液量,呛都可能呛死人啊!

  小草儿虽然有些急得团团转,脑子里却已经开始理清思路,一心一意地为救命恩人考虑起来:“冰蟒毒性虽然强,但是你显然体质特殊,到现在毒液还没有完全侵入内脏。”

  她猛地站定,大大的眼睛直视高大青年的脸,“我要帮你放血,可以吗?”

  高大青年看着她的脸,久久无语,小草儿发现这人须发其实很是浓密,他把胡子刮干净了,但是鬓角的头发如同杂草一样向上支起,使得他给人的第一印象显得凶恶。

  而且他笑起来一点也不好看,只有右边的嘴角会动,当他的嘴角咧开,就会露出比常人更大更显眼的犬齿,不笑的时候他只是显得凶恶,笑起来的时候简直像是一头猛兽对着自己的猎物亮出獠牙,看得人后脖颈都凉飕飕的。

  不过这人的眼睛却很奇妙,瞳孔比常人大,而且清澈透亮,在黑色中有一丝丝碧绿的光,像是阳光下温暖的水面,在面相凶狠的同时,眼睛里却常常还是好奇和孩子气的样子。

  看着他的眼睛,小草儿的信心又足了几分,略带一点霸道的说道:“你伤口很大,而且你刚才又带着我跑了那么远,毒气应该散发开了,所以我除了要切掉你伤口的腐肉,还要多放一点血。放心吧,处理伤口我很熟练的!”

  高大青年咳嗽了两声,笑道:“我又没说不行,刚才我是太累了,不想说话。”

  “……”小草儿鼓起了腮帮子。“有刀吗?”

  高大青年在腰侧摸了摸,掏出一把一尺多长的连鞘小刀丢到她手上,说道:“这里不好生火,你直接动手吧。”

  小草儿收起刀,说道:“伤口会很大,如果不生火的话,我要先找点草药。”

  高大青年砰的一声趴下,有气无力的叫道:“你快点啊,不然我死在这里,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小草儿气得一把抓紧了刀柄,恨不得给他一下。她气愤愤地拔出小刀,在身前胡乱挥舞,一边仔细寻找一种止血效果超群的植物块茎。

  猛然,她的身体僵硬了,在那把小刀的刀首环中,幽泉大君的脸反射着黄铜独有的温和光线。

  “柳仲文道长!”庄园主楼前,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人皮笑肉不笑地向着中年道人拱手做礼。“不知柳道长携众深夜闯入我家主人的庄园,意欲何为?”

  中年道人柳仲文认得这个人,他居然是红叶郡大红人郑镜先身边的管事,名字叫做刘春。

  红叶大公爵十八年前妻子去世,一年后娶了中原名门郑氏的嫡女为正妻。这位郑夫人也堪称名门贵妇的楷模,将方家的后院管理的井井有条,在郡里声望很高。

  而郑镜先则是郑夫人幼弟,此人继承家族无望,又与大姐交好,于是一年中倒有八九个月在温暖的红叶郡待着,成了红叶城里有名的纨绔,红叶郡有身份的人,无不以结识郑先生为荣。

  郑镜先在红叶郡待着没事,就在南方和中原之间来回倒腾特产,借着姐姐姐夫的名头,做着不交税的买卖,听说郑夫人经常为此事训斥他,但是红叶大公爵对此倒是不以为意。

  而刘春则是郑镜先手下最为得力的几个管事之一。此人原本是净了身的阉人,从小在郑家当成家奴养大,又经过郑家的刻意栽培,对于经商一道颇有见地,为人也是八面玲珑,在红叶郡很是吃得开,就连柳仲文的兄长柳伯圭跟他也略有交情。

  “柳道长,我家主人半年前偶然得到这颗蜃珠,未免此宝置于城中给百姓街坊带来不便,所以命在下带来别院安置。”刘春脸色不渝,口气也变得生硬起来。

  “如果道长对蜃珠有意,只要知会在下,在下必然扫榻相迎。虽然不敢做主赠予道长,但是道长想在别院住多久,就可以住多久,蜃珠自然可以随意赏玩。”

  “但是道长夤夜到此,还带着一群恶客,打伤我别院诸多下人,是否欠妥?”说到这里,刘春的口气越来越不客气,细长的眼中也露出一丝丝意味不明的精光。

  柳仲文是玄天道中的地师,出身太辰宗,精于水镜之术,却不料遇上了幻术的老祖宗蜃珠,水镜之术窥视侄女柳阅微的行踪,得到的信息全都是蜃珠反窥视他的心灵之后捏造出来的幻术,而他还带着家族中的精锐,白白奔波了一天,还在明面上得罪了红叶郡炙手可热的郑镜先。

  好在柳仲文也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他平复心绪,稽首施礼,“贫道身为地师,感应到此处天地元气有变。只道是有妖邪作祟,却不知是郑先生收藏蜃珠之处。多有得罪,还请多多海涵。旬日内,贫道必定当面向郑先生请罪。”

  开什么玩笑,既然蜃珠扭曲了水镜的窥视,那么侄女很可能不在这里,不抓紧时间去找人,在这里跟人磨什么嘴皮子?

  刘春皮笑肉不笑地嘿嘿了两声,“玄天道天下正宗,柳道长也是一片好意,我家主人必然不会见怪。”

  “既然来了,哪有让客人连夜回去的道理呀?不如柳道长在鄙庄暂住一夜,天亮再走无妨。何况蜃珠在月下有更多神异,远胜白日,柳道长可随意观赏。”

  来了还想走?当我家郑先生的别院是公共那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山庄主楼檐下的阴影中,一双碧蓝色的眼睛悄然睁开,死死盯在柳仲文的脸上。

  柳仲文忽然觉得置身于海底,四肢百骸甚至神识思维都变得迟钝起来。恍惚中,周围的家族精英们一个个翻身倒地,双手抓着自己的喉咙,发出“嗬嗬”的窒息声,之后一个个沉寂下去。

  柳仲文运转真气,却发现自己体内原本生生不息的真气却是消失一空,经脉窍穴也像是被土石塞满,一点点运转真气的空隙也无。

  无法运转真气,便施展不出术法,柳仲文手指翻转,一片莹白如玉的符箓出现在右手,他手腕抖动,夹在指尖的符箓便在空中划出道道玄奥的轨迹。

  这是玉潮符,在水汽充沛的地方,足以吸纳到形成海潮的水汽,用以防御和攻敌。

  瞬息之间,玉潮符便在空中画出了一个完美无缺的玄水咒。

  天地一片寂静,并没有任何水汽凝聚成形。在柳仲文的眼里,对面阴影中那双蓝色的眼睛里,似乎出现了嘲弄的笑意。

  柳仲文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深吸一口气,白玉小碗不知从何处出现,悬浮在他面前,滴溜溜转个不停,盛了小半碗的水发出剧烈的白光。

  “北方玄武,滴水成真……”咒语念到一半,忽然小腿一紧,柳仲文低头一看,却是一名灰衣家仆伸手握住了他的小腿,家仆满脸青黑,双眼反白,满口的牙齿都变成了尖锐的獠牙,他张开大嘴,一口咬在柳仲文的腿上!

  柳仲文浑身一抖,白玉小碗中的白光消散,叮当一声落地,打了两个滚之后,变得黯淡无光。

  柳仲文忍着剧痛向四周看去,原本倒地的家仆们都站了起来,青黑的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向着他蹒跚而来。

  “我命休矣!”柳仲文腿被抱住,真气一丝也提不起来,被这群活尸一般的家仆围在中间,不由得万念俱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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