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柳阅微
“告假？”怀真眉毛挑了起来，“不会是因为我训练太严格了吧？小师弟？”
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师弟啊，唐师叔只有你一个儿子，我不对你严格一点，你以后怎么继承太岁宗，在玄天道和钦天监里鹏程万里啊！”
唐羽扬满脸尴尬，自己确实有时候会觉得怀真师兄的训练有些可怕，但是表现得有这么明显？
而且谁说了要继承太岁宗啊？不是有个高冷的师姐在吗？玄天道什么的，能娶媳妇儿吗？就这么加入了以后会不会后悔啊？老爹不是都翘班了吗？
再说了，我现在跟红叶大公爵的世子交情那么好，还用去道门里混日子？在红叶郡都可以当个纨绔了好不好？
不过以怀真的情报网络，估计自己随便撒个谎是混不过去的，于是他还是把小草儿失踪的情况说了一遍。
怀真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么说，我确实听说了这个案子，丢失的少年都是同一个日子出生的。”
“那个日子可以说是阴阳交泰，大富大贵，出生的孩子照理说这一辈子都能顺顺利利。”他一边说，手指一遍不停地弹动，这是玄天道的筹指算法，唐羽扬略略知晓，并不精通。
“可能有人想偷天改运，截取这些孩子的气运，加于己身，这可是大大的邪道啊！邪道！”他啪地一下拍掌，倒把唐羽扬吓了一跳。
怀真一把按住唐羽扬肩膀，说道：“你也不用告假了，这个案子我们钦天监插手了！你先回大墩子县调查，我们去其他地方调查，有了消息我会通知你。”
“会是幽泉教徒搞的鬼？”唐羽扬问道。
怀真小小的瞳孔射出精光，嘴角露出一丝狞笑：“不管是谁，既然想弄这样的事情，就要承担后果。”
下一瞬间，狞笑消失无踪，对唐羽扬说道：“这次你先要暗地调查，地方官为了政绩，只怕会弄些欺上瞒下的手段，所以不能让他们知晓。”
“敢弄偷天改运邪术的，估计不是无能之辈，加上地方官可能在背后捅刀子，你千万注意安全。”满脸诚恳关切的表情，让唐羽扬都不觉拍案叫绝，师兄你硬是把钦天监演出了情报部门的风采啊！
经过一番乔装改扮，钦天监新晋红人唐羽扬消失无踪，一个肤色黝黑，浓眉大眼的小猎人再次出现在红叶郡的群山里。
经过一天的跋涉，回到大墩子县的唐羽扬沮丧的发现，县城里基本上没有什么线索了。寒冬腊月，在街上走动的也就是外地客商，如今这些客商也基本上都回家过年，想凭自己查到小草儿的踪迹，基本是不可能的。
打发石头回村报信之后，唐羽扬走到了县衙后面的公文巷。
公文巷是县城里少有的干净整洁的小巷子，这里住的都是世世代代在县衙做工的吏户，什么刑名钱粮师爷，捕快头子，衙役什么的。吏户职位可以世袭，虽然不可为官，但是几代人当差下来，积累的人脉能量是官员们不可或缺的助力。这些人家积累的财富也远远超过民众甚至父母官的想象。
龅牙老王是公文巷里的异类。
他爹本来也是县衙的捕头，他爷爷也是，听说祖上是将军，为大顺朝立过功流过血，到老封了个爵位，回到大莽山的老家。
大顺朝皇家一向崇尚节俭，对于臣子的爵位也不那么大方，王家老祖宗去世后，子孙承袭爵位是按削爵继承的，俸禄也代代削减。到了老王的爷爷这一代，因为家里一直没人读书出仕，更没有立下军功，已经成了平头百姓，俸禄封地早就是陈年老黄历。老王的爷爷一咬牙一跺脚，到县里当上了捕快，从此王家成了吏户。
虽说吏户一直被朝廷官员瞧不上，但是老王家还是有本事的，老王年轻时也动了出人头地的心思，他读书不行，便仗着祖上传下来的弓马兵法，跑去北边从了军。
说起来老王也是运道不济，当年正是大顺朝跟神圣帝国的蛮子因为北边一大块冻土冰湖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老王要是立了军功，光宗耀祖指日可待。不料他刚进了行伍，还没赶到前线，冬狼湖大战爆发，两个大国把狗脑子都打了出来，各自死伤惨重，于是休兵罢战，经过拉锯谈判，双方都认为战场距离本国太远，打生打死根本划不来，于是在中间的雪山和冻土上画了一条国界，然后各自收兵回朝了。
皇帝陛下和教皇都觉得这仗不值得打了，本是好事，可是老王的一腔热血却落了空，在军队蹉跎了十年后，他灰溜溜回到了南方，接过老爹的衣钵，当上了县衙捕头。
所以老王家在公文巷是个异类，不像吏户，更像军户，不像其他人家那么油滑，但是为人实诚，所以在县衙里倒还说得上话。
唐羽扬想来想去，整个县城他也只能找老王帮忙了。
这会儿应该是老王不当值的时候，唐羽扬走到公文巷最里面，推开薄木板门，走到院子里扯着嗓子就喊：“老王叔！”
老王的老婆死的早，他儿子读书又有天分，老王早早便送他去了郡城的学堂，如今学堂还未到年假，所以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叫你个鬼啊！”老王从屋里跑出来，一把拽住唐羽扬，灰黄色的山羊胡子直颤，“你个鳖孙别吵吵！”
进了屋，老王嗞了嗞龅牙，白眼一翻，问道：“听说你小子在上次东湖村的大事儿里遇见贵人了？”
唐羽扬羞涩的笑了笑，摸着后脑勺说：“哪儿啊，运气好呗。”
老王呸了一口，伸头看了看院子外，低声说：“这事儿我不能明着帮你，县太爷把所有人都调去找人贩子了，你别瞎掺和。”
唐羽扬早就心里有数，如果人口连续失踪这事情爆出来，县太爷只怕要丢乌纱。你要他破案他是千肯万肯，绝对又出钱又出力，但是要他单独帮你找个小草儿嘛，只怕就是呵呵呵了。而且最重要的，县太爷害怕外人知晓这事，现在连报案的家属都被送进县衙喝茶了，看样子还得在县衙过年。
唐羽扬也不啰嗦，直接说道：“我只有一件事要老王叔帮忙，十四年前的五月初五出生的孩子，还请你去县里帮我查查户籍。”
老王长吁短叹，“这主意我早就给县太爷出过了，我们县人少，上了户籍的人口，符合条件的只有七个。”
七个？唐羽扬眼珠子都鼓出来了。
“没错，七个。”老王扯着自己的山羊胡子，“全不见了。”
小草儿当天没吃上饭，除了她，其他孩子也没吃上饭，大冷天的，一群半大孩子只分到了一碗热水，天黑之后一个个饿的脸色发青，有几个还哭了起来，结果被一通胖揍。
小草儿自从进了庄子之后就变成了乖宝宝，所在屋子角落坐着，又不吵又不闹，更加不哭，在那帮人贩子殴打孩子的时候她也没啥反应，完全吓呆了的样子。
不过演戏示弱可是小草儿的拿手好戏，耐心更是猎人的基本素质。最主要的是，她总觉得那个神奇的厨房大盗还会出现。那家伙已经撩起了人贩子和保镖们的火气，如果他再来，整个庄园必然全部惊动，这才是她脱身的好机会。
至于其他的小伙伴？拜托，小草儿可不是笨蛋，这个院子少说也有三四十个被拐来的孩子，带着他们全部逃走？小草儿自问做不到。
也许，我自己逃掉之后就领着老王叔他们那群捕快来救人？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院子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喧闹，小草儿溜到窗下，从窗棂中看到，守在院子里的四个人跑到了门口，门外火把晃动，似乎有不少人在门前跑过。
几个看守合计了一下，留下一个人，其他三个跑出了院子，小草儿抬起头，发现对面屋顶的大汉提着弓跟着火把跑了。
还剩下两个人，一个在院子里，一个就在自己头顶的屋顶上，小草儿只觉得呼吸有些急促，喉咙发干。
门是从外面锁住的，上面挂了一个大铁锁，窗子原本就是造的只能从外面打开，可惜手工不怎么样，窗框有个一指宽的缝隙，原本装在外面的窗轴暴露在了小草儿面前。
外面兵荒马乱，屋里的孩子们却出奇的沉默，大家都锁在墙边抱团取暖，小草儿摸了摸头，簪子还在，木纹的簪子实际上是铁质，小草儿自己都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天天戴着了。
小草儿拔下簪子挑了两下，发现窗轴还真的能被挑动。她心头一跳，转过头，发现屋子里的小家伙们有几个抬起了头，双眼闪闪发光。
她握着簪子，陷入了及其尴尬的境地，总不能跟他们说：喂，我没打算带你们一起走，你们都是累赘，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可以吗？最好别出声？
“你是山民？”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小草儿吓得一蹦，铁簪几乎落地。她回头扫视，发现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站了起来。
这姑娘穿着厚实的棉裙，棉布上用银丝绣着梅花，看样子家世不错，不过她的衣裙上全是污泥，月白色的裙子也变成了屎黄色，看上去脏兮兮的，她头发披散，打结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露出来的脸上有个变成了青色的掌印。
看着这姑娘的充满希冀的眼神，她差点矢口否认，不过小家伙棕色的头发和眸子是遮掩不住的，犹豫了一会儿，她点了点头，“我是山民，还是猎人。不过……”
“我不要你救我们一起走。”怯生生的声音忽然变得坚定起来，女孩子的眼睛在微光下似乎在发光，“我们很多人都被关了好几天了，又累又饿，还不认识路。”
她说，“还有些姐妹像我这样，一辈子都没爬过山，我们走不了。”
“但你是猎人，你今天才进来，你可能跑出去。”
仿佛害怕小草儿放弃逃亡计划，她说的又快又急，“现在他们的戒心应该不重了，你只要能跑到院子里，我们可以想办法吸引看守的注意力，你可以趁机跑出院子。”
“现在外面那么乱，我猜你可能藏起来，或者直接跑出去，虽然机会很小，但不是不可能。”
她热切地看着小草儿的双眼，问道：“你愿意试试吗？”
小草儿吞了口唾沫，握紧了手里的簪子：“如果我出去了，一定回来救你们！”她顿了顿，又吹了个牛：“我叫小草儿，我认识一个大哥哥是红枫卫！”
身材高挑的姑娘也笑了：“我叫柳阅微。”
小草儿向她伸出了右手，两只小手握在一起，这是山民的礼仪。
小草儿说道：“我们是朋友了，我一定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