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开篇·断章
月竹在迷茫中下落。
有股声音一直在提醒她，下面存在着某种宿命』。
很大程度上并非所见所闻，也绝对不能作为依据，更不算事实。但是，如果仅仅是从偏向信仰的角度出发，似乎还不能解读这一现象。
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不明白是不是魔法。
身处半空，以近乎垂直下落的姿态落下千丈深渊。
夜的吹雪在耳边咆哮，随即被心中的坚定抹杀。——所谓感召，不外乎这么一回事罢了。
到了——她发出喃喃一声。
嗯……？
“滞空”的魔法让她在最后百米的关头稳住身形，不至于摔在地上。
……这里就是峡谷底下？
比起恶作剧更像是一场误会。
在一位陌生的舞伴的邀请下，一同步入舞池中的绝不是羞涩，而是犹豫。
……』
月竹凝视着面前浓浓的迷雾。
看不见五米之外的程度啊……
不会窒息，说明在千丈之下也有氧气，那么，应该是存在一条另外的通往这里的道路。
——』
冰冷的脚步声将四周的空气也带上迟疑的神色。
这位魔女一边小心地观察着四周，一边凭着本能向前走去。
没办法，就连魔女的视线都稍稍受阻了。
更棘手的是，精神力在这里好像也会受到限制，放不开手脚的感觉确实令人不爽。
复行数十步，一处废墟的痕迹展现在眼前。
……可能是我想多了……』
这里大概很久也没人来过。
深埋千丈之下，她看不出附近有生灵在最近来过的痕迹。
废墟，似乎是一处地下仓库。
大门用不知名的金属制成，高有十米，宽也在五米以上，至于厚度……
稍微用手敲了敲。
……不可能推得开的吧？
少女的双眼从刚才那一刻起就笼罩了一层淡淡的赤红色，连带她的想法也变得偏激起来。
那么，只能用魔法轰开了。』
她是这么说的。
…………
——』
尝试了数十遍，结果只是单纯的失败。
……我是笨蛋吗？』
月竹开始意识到这不过是时间老人的诡计。目的是将生灵的时间全部收走，从而定下的理论上就存在的不可能吧。
完完全全被失败碾压了呢。
滴……
这时候，大门发出滴的一声，随后自动打开。
与这份事实相对应的，是月竹脸上的惊讶从开始的不明所以，变成了现在的疑神疑鬼。
希望能给我一个解释啊……』
于是戒备着进入。
如您说见，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月竹发出叹息。
这下，只能用精神力了……』
明明还受到压制的啊——她似乎是对自己产生了抱怨。
那么，结果就显而易见了。
唯一的动静便是毫无动静。
死气沉沉的黑暗霸占着这里，毫不动摇地宣誓主权。
黑暗大概也不欢迎任何一位来自地上的生灵，但月竹不在意。
能观察的话，已经足够感恩戴德了。
不过，仓库里的景象多少有些吓人呢。
……机器人的……残骸……？』
月竹很少有这样紧张的时候，但面对墙上的，桌子上的那么多逼真的“脸”，没人能保持淡定的吧。
有别于惊悚电影的虚构，这里发生的一切可是实实在在的。
然而，让月竹惊讶的地方还不仅限于此。
……造神计划，这不是两千年前的计划吗，然后停止了？』
她看向散落在桌子上的一份文件。
这曾经是一群魔法狂人的疯狂，最后的结局也宿命般地成了不了了之。
我记得，是第一次大破灭后，第二次大破灭前，这个空档的事情？』
在经历第二次大破灭的摧残后，这个计划从公众眼前消失了，至今为止也再没有听说过。
搞什么……这里不会是当年留下的东西吧？』
月竹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
年代久远的东西总是容易让人心生敬畏。也许，那是连天语都不清楚具体的事件吧。
不过，居然能想到造出一位人造神明来——
所以说，该说是异想天开，还是不自量力啊……？』
从几张巨大的桌子旁走过。
除开散乱在一旁的文件，桌子上还有一些机器人的模型，比如手和脚的部分，另一旁还有更多的零件。
还说什么要造出个神明，当年的人估计都脑子进水了吧？』
了解的不多，但姑且也了解过。
据说是动用了几乎整个苏恩的材料的伟大计划，甚至连伊恩都参与进来。
当时的人们用最好的材料，用太古遗传下来的珍宝，发誓要造出一位神灵。
结果嘛……
她开始漫无目的地四处打量。
——这里大概就是最好的证明了。
花费如此庞大的物质，没有见到神灵，却只看到了破灭的野心。
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笑话。一个一面涂满鲜血，另一面涂满黑暗的莫比努斯环而已。
……五色金属，居然，等等……喂，不会吧？』
随着越来越多的观察，巨大的震撼将月竹包围了。
她的视线落在对面的墙壁上的，一块五种颜色糅合在一起的金属板上。
可以看到，这块金属板很美丽，但美中不足的是正当中那块已经破碎成蜘蛛网的痕迹。
号称……连神明也破坏不了的五色金属板……居然，碎了？』
月竹的眉头微微皱起。
这是她陷入思考时固有的特征。
“五色金属板是来自上个‘神话时代’的产物，这个时代不可能存在能击毁它的力量，即便是神灵也……”
这是曾经的魔法学院院长的原话，也是写在书中的原话。
作为来自上一个宇宙的产物，即便是宇宙毁灭的大爆炸都没能将五色金属板摧毁，从而被这个时代的魔法师们发现。
连宇宙爆炸都不可能毁灭的五色金属板，连神灵都不可能击毁的五色金属板……居然被破坏成这样，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种颤抖的语气暴露了内心的紧张。
作为一位尚不成熟的魔女，月竹当然做不到天语的冷漠。
据说，曾经连如何锻造它都成世纪难题。最后的结果是毫无办法，于是将它放弃。
就连那个时代的魔法师们都不知道如何改变五色金属板的形状，更不要说打造成刀剑或是战甲了。
带着满心的疑惑，月竹再次环顾四周。
——』
她终于发现了这里的不对劲。
那是刚才因自己轻视而忽略的不对劲。
这里，不是组装机器人的地方……』
……倒像是修理破损机器人的地方。
机器人的破损程度往往都是大范围的，而且也身披战甲，配备武器。
简而言之，像是一处战争中建立的，专门负责修理战损机器人的兵工厂的存在。
那么问题反倒是简单了……』
少女闭上眼睛思考。
曾经爆发过大范围的战争？
那往战争方面思考就不难得出结论吧……
但是。
得不出结论啊——自以为找到突破口的月竹叹了口气。
造神计划是发生在两千多年前的事情。
五色金属板也并未被拿走……
这样贵重的东西，倘若“落芳尖塔”的那群“老不死”知道，即便是已经损毁也一定会来拿走的吧。
可事实是，它还完好无损的挂在这里呢。
这说明，这里真的是两千多年也没有人来过了。』
这个结论的得出，立刻就令这里蒙上了一层阴影的味道。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两千年的倏然已逝，除了有心人的注意，生灵们却懵懂不知。
曾经发生过大面积的战争？
但历史却并没有记载，甚至连一丁点的传说都没有，仿佛真的不存在过。
……也许，是我想多了吧……』
但是——
确实，没有道理的——月竹不甘心地说道。
能破坏五色金属板的话，一定会在当时引起轰动，可结果是什么也没有。
那就说明，这块金属板并非是通过技术手段被击碎……
眉头越陷越深，得不出结论的苦闷也唯有体会过的人才知道。
除了眼前桌子以及上面躺着的机器人以外，附近还有近百台桌子，有的躺着能一段不为人知的传奇，有的则只是曾经的生命和如今的死亡，简而言之——废铜烂铁。
无一例外，机器人们伤痕累累，全身金属几近破碎。
很显然，这里一定是发生过什么。
可是没道理的，两千年前是初代“圣王”治理苏恩的时代……』
那个时候，除了两次大破灭事件，几乎没出大乱子，
因为生活的安逸，是历史上有名的祥和时期，所以那个时候的王者才被冠以圣王的称呼。
……那种时候怎么可能发生大战呢？
月竹发出自嘲的叹息，献给身体里的另一个意识的胡思乱想。
也许，这里的建立就是为了应对两次大破灭……？』
可惜，这又是无稽之谈。
能击碎五色金属板，即便第一代“圣王”也做不到吧？
也许，另一位赫赫有名的帝王——被号称“天王”的那位能做到？
但谁又知道呢……
月竹轻声叹气，开始对自己陷入的思考感到不值。
这种谜题的答案依靠推理是不可能得出的吧。
毕竟两千多年前的事情，发生了什么又有谁知道？』
月竹在心里说道。
漫无目的的猜想和瞎想没有区别，无意义的程度甚至还比不上和天语逛一次街。
……虽然都是空中楼阁的故事，但没准后者还靠点谱。
——』
？……？……！！』
月竹迅速回头！
因为一处略微的轻轻响声，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里，有活着的生灵存在……！』
少女觉得自己已经汗流浃背了。
开玩笑归开玩笑，但这里可是两千多年前的地下，难道是某位魔女吗。
除了魔女，她想象不出有什么存在能在这里生存两千年。
不过真的假的……两千年毕竟不是小数目，虽然魔女的生命力顽强的恐怖，但不吃不喝撑过两千年似乎也是无稽之谈吧。
——』
如她所愿地，“她”出来了。
是一位年纪不大的少女，估计十三四岁。
有着金色的头发，穿着则是一副单纯的魔法袍。
看得出来，那至少是上千年前的款式，至少以近百年来的苏恩的审美是不可能流行起来。
我们是对手吗？』
月竹一边摆出防备的姿势，一边问道。
……不是，你不是我的对手。』
而作为回答，那位魔女也开口了。
柔弱的身体说出了狂妄的话，当然双方都没意识到，这可能只是个冷笑话。
月竹并不感到轻松。
……那种眼神，只在天语发怒的时候感受过啊。
“目藏锋芒者，贵于内而敛于外。”
所以，古之剑客能从对手的眼神中辨别实力强弱。
“唉……”
月竹严阵以待的神态，让那道娇小的身影无奈。
我说了，你不是我的对手，我要杀你从你进门的千万分之一秒就能做到。』
可，我也是魔女啊。』
只要依靠魔女强大的身体，就不至于连千万分之一秒都熬不过去。这是她的想法。
不过，至少听出了对方没有敌意，所以稍稍放松警惕。
现在是什么时候？』
金发的少女问道，似乎对此相当在意。
？』
圣王还在吗？』
月竹疑惑的神色并没有打消她询问的念头，反倒问出第二个问题。
不在了……喂，那都是两千年前的事情了啊。』
没有人会将现在与两千年前弄混的。
这种不经意间将话题跨越地如此之深远的对话，月竹也是第一次遇到。
……两千……年前……』
娇小的魔女迷茫地环顾四周。
确实……
曾经再熟悉不过的场景也都变成这样了。
我叫做薇薇安，请多指教。』
她朝月竹微微鞠躬，随后自我介绍道。
就连问候的方式也能看出古朴的尊敬来，那是与两千年后的今天有所不同的郑重。
啊……啊，我叫月竹，嗯…那什么……总之，请多指教了。』
至少这位魔女薇薇安并不是敌人吧，月竹也长舒口气。
如果真要和这种与天语同一层次的魔女战斗，她倒是也没多少把握。
总之，能和平相处是最好的选择。
对了，你是来自两千年前吗？』
少女将视线移到薇薇安的脸上，随后移到别处。
你知道那块五色金属板到底是怎么被破坏的吗？还有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能告诉我吗？』
说话一针见血的好处就是直接，当然其实也算坏处之一。
月竹看着薇薇安，问出心中最大的谜团。
她必须承认，先前的毫不在意都是假的，既然能知道，那当然还是问一下比较令人满足。
但是，她显然没有考虑接下来的情况——
啊……五……五色……金属板？五色金属板……为什么会碎？』
月竹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但魔女薇薇安似乎比她更加迷茫，随即眼神也露出疯狂。
啊啊啊！五色……金属……板！……五色……金属板……我好痛苦，我好……一个一个人离开我，离开我……』
喂，你还好吗？』
月竹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背后发凉，出声安慰。
这里很安全，请冷静下来。』
是…是…！啊啊啊！…不……不要过来！…我的头…我的头……』
对于月竹出于安慰而伸过来的手，薇薇安却生出了莫名的恐惧。
……然后，不分青红皂白的攻击。
好吧，让我见识一下两千年前的被号称魔法鼎盛时期的魔女——到底有多强吧。』
月竹摆出全力以赴的姿态。
现在的她多少庆幸，没有把那家伙（云风）带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