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墙角下的连续
“你能来，我倒是没想到。”
魔女的城堡，高悬的明月，这里是城堡顶端的天台。
天语静静沐浴在月光下，与银辉融成一片，不分彼此。
少女故意避开身旁的另一道身影——那位有着一头墨色长发，穿着黑白古装的儒雅少年，看着远方。
远处山上的那处洞穴就是他们视线的终点，不过还真难得他们能看得如此清楚啦。
老实说，他和她是老朋友了。——虽然与她和月竹的那种不同。
对于这个家伙，天语的主张向来是忌惮大于尊敬……当然也别想让她露出好脸色来。她对除了月竹以外的家伙都没什么好感。
“你的考虑呢？”
苏仪询问的声音在空气中散步。
这里明显不是他的主场，却像身为主人一样与天语交流，游刃有余。
天语对身旁那位少年的笑容熟视无睹。
苏仪拥有容易让人加分的气质，但魔女天语显然不在感兴趣的行列中。
太多的人生经历，让她对魔法外的一切不感兴趣。深邃的阅历沟壑，也早将性情中的多余打磨光滑了。
不过也因此，长寿的魔女们，才以寡言、偏执居多吧。
“……那五个蠢货已经不见了。”
天语用余光扫视少年一眼，冷漠地仿佛只是看向一根柱子。
“嗯，早上在东亭看到了呢，不过以你的能力应该能救下他们才对。”
“我对欺负月竹的人没有好感。”
“嗯……不愧是监察者天语啊，不过…已经可以确定那家伙是来自海外的飞鸟了。”
面对苏仪的回答，天语的内心不为所动，盯着远处高山的某一点发呆。
这样一来就简单多了。
“将戾鬼当做使魔……并无多少魔女能做到，要查肯定轻而易举。”
不过，天语的目的显然并不只是如此，所以接着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那个魔女，似乎经历过那次事件？”
“第二次大破灭。”
“被称为……‘蜘蛛’的事件。”
蜘蛛。织网。
亦或是……愿者上钩……
“比起这个，我倒是想知道另一件事情。关于第一次大破灭的结局，和第二次大破灭的开端。”
天语转过身子，看向身旁这位既熟悉又陌生的朋友。
“有个骗子骗了整个苏恩，却骗不过我。”
“……嗯，但是啊……在大海中前进，水性再好的人也会死呢。”
“一只兔子穿过亚马逊雨林，在成功的那一刻被猎人一枪击毙，是不是？”
他们的话简直牛头不对马嘴，但依旧聊得很开心。
应该很开心吧？至少交谈间都没表现出火药味。
苏仪看了天语一眼。
“你认为的结局呢？”
“……这取决于你。”
少女的目光锋利地像一把刀，狠狠刺进他的胸膛。
“你想知道一只兔子如何穿过大西洋吗？”
“那你想知道什么？”
“……那家伙的死。”
天语的话让苏仪沉默了数秒，任由她好像刀剑的目光在脸上劈砍。
“天语不如直白的告诉我名字。”
“敌求，我对他的死抱有怀疑。”
月光照在苏仪的后背，忽然笑了一下，随即说道。
“读过纪伯伦的散文诗么？里面有一首——”
“你还是老样子。”
用简短的话打断了长篇大论，天语不满地闭口不言。
她知道对于眼前这个人，只要他不想说就没人能令他开口。
“鬼谷的传人苏仪，你是想用迷宫做文章吗？”
她看不透眼前少年的想法，也曾为此而苦恼，最后也放弃。即便有那双犹如神明的眼睛，苏仪的内心依旧模糊不清。
天语原本只是觉得苏仪用了某种魔法，但似乎并不是这样。也许他只是擅长掩盖内心罢了。
不过作为雄辩家从小就训练的内容，能做到这样并不奇怪。
用他的话说，这叫“锋芒于心，敛于外形，心若毕露，则胜败已分”。
“伟大的魔女天语，我来找你，是想求你救一个人。”
这个人是我的朋友——苏仪说道。
天语不说话，脸上除了不为所动还是不为所动，那是摆明了拒绝的神色。
“你……似乎很关心他？我确实在他身上看到了有趣的事情，但有趣并不代表我感兴趣。”
“我也只是要找出一份真相而已，我发现了两千年前的一些秘密，但还不确定。”
“两千年前……最顶尖一批魔女和剑圣失踪，最后一位英雄王从苏恩消失，圣王留下一则穿越千年的预言，随即服毒自尽……”
古装的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抬头注视着天语。
“我预感到了什么，所以来找你。”
“我还不想死，你们尊崇人道，我尊崇天道，我不杀你已经仁至义尽。”
“暴风雨席卷，谁也无法独善其身。”
“天道的魔女摒弃人道的一切，只要这个世界不死，我们就不会死。”
“如果，世界会死呢。”
苏仪的话令天语瞥了他一眼，随即看着城堡外的花田发呆。
紫荆花田中，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由远及近，天语的视线沿着小径一点点前行，最后行到了天边的尽头。
………………
“事关这个云深市……”
作为这片区域的监察者的你，能再次考虑一下吗——苏仪说道。
这一回，天语沉默的时间比任何一次都要长。
“……星空（形式），大地（支撑），彩虹（外延），清风（辅助），暴雨（内在本质），需要做的准备太多了。也许你应该去找其他人而不是我，这个城市里的老朋友可有不少。”
少女拒绝，迈步离开天台。
“如果，还关于月竹呢。”
“……”
“她作为那个实验的中心，注定会死——”
“她还有救，我会救她。”
天语留下最后一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云风无措地站在原地。
既视感太强的东西某种意义上也并不美好。
其实，他大可以把这当成是来自命运的玩笑……可惜少年还没迟钝到那种地步。
“我居然…重新……”
他迷茫地看着左手臂上的数字……原先是03，现在是02了。
原本，有过这个数字么？想不起来。
想不明白的东西永远都想不明白，再思考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吧。云风一边深吸口气，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
记忆回到十分钟前——
“……是你在说话吗，这里是哪里？”
他意识到有人在朝自己说话，于是不断呼唤。
“奇怪……”
刚才其实并没有听到声音，但脑海中却有“似乎有人在说话”的意识，而且也确实明明白白地接收到了。
“坚持，会让你真正步入死亡……考虑一下放弃如何？”
那个声音说完了。现在轮到云风说话了。
放弃的话，你能帮我找到我的妹妹吗——云风问道。
“我只能救你一个人……我的力量，终究有限。”
“所以，是你保护了我？”
“我只是在保护……我自己……所以，告诉我答案吧。”
这道不算声音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虚弱，说话也断断续续。
它似乎在等待云风的回答，所以安静下来。
“感谢您的好意，……但我想更多的尝试一下。”
“……你不想出去么，我的力量姑且能将你强行脱离一次。”
“但我想找到妹妹……”
如果是第一次，云风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同意吧。
但见到那名少女的身影之后，这种情感立刻被无限的放大了，让他不想就此离去。
沉默了数秒，那道声音才晦涩的说道。
“……我尊重你的想法，但愿你的坚持…有所意义……”
…………
这次，他特意饶了一个大圈才来到神殿旁。
似乎没有看到妹妹的身影了呢。
他又回去找了一遍，结果都没有找到。
原本他以为那名少女会一直在那个地方等着自己。但结果，似乎每一次的重来都会产生些许不同。
云风只能走向神殿了。
好在，这次的神殿没有出现金发剑士的身影，也就是说现在是安全的。
少年抬头仰望神殿中央的雕像。
那是碎了一半的神灵的雕像，可惜偏偏碎裂的是上半身，因此看不清容貌。
神灵大人会想到自己有这一天么——云风神经质地抿着上嘴唇。
这里，大概已经沦为断壁残垣的模范了。他漫无目的地穿过雕像。
这里是神殿的出口，与入口对应。
他看到身前的地面有一排细细微小的东西连成一条线，正在那里移动着。
“……蚂蚁。”
于是朝它们凑近。
可爱的小东西们从神殿的一角转移到另外一角，在地上连成一条密密麻麻的线。
“……？”
产生了一瞬间悸动的他不明所以的皱起眉头。
他对刚才生出的模糊的敬畏感感到熟悉，仿佛站在镜子前面，能看到另一个自己。
…………
几分钟后，他来到神殿的后方。
这里连接着长廊，穿过长廊便是一块巨大的素馨花田。
好大的素馨花田。
云风舒服地闭上眼，随后将整个花田扫视一遍。
咦……
他看到了一位坐在花田中的穿着白色衣裙的女孩。
少女背对着他，展现出独属于这份世界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