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山下
要说杨婵最喜欢的花，肯定是莲花。她最安稳的那段时光，在昆仑玉鼎真人的洞府修行。满洞府的藕花挨着挤着，清香怡然。每年莲花开的最好的时候，杨婵会乘着小船漂在洞府莲池中央，坐在光洁的船板上，像藕一样的小脚时不时踩两下水面，引得一圈圈的涟漪。整日与莲花作伴，与鱼儿为友，“莲花啊莲花，四季轮回不歇，你绽放又凋落是为了什么呢。鱼儿啊鱼儿，你湖中畅游，是不是真的怡然自得呢。”杨婵不知道世间万物起起落落，生生不息是为了什么，他们的意义又是什么，小时候不懂去想，长大了不想去懂。
一直到遇到了刘彦昌。
杨婵经常会托着腮帮子端详着刘彦昌憨笑的侧脸，想必他就是意义。鱼儿游在湖中，如果是自己一条鱼就是孤独冷清的。但是如果是两条一起，那就是自在快乐的。杨婵从来不想去想为什么要和刘彦昌在一起，他开心，她也开心，这就够了。他们会躺在海边的沙滩上听海浪拍打着沙滩的声音，会坐在山顶的树荫下看碧蓝的天空上白云的形状，絮叨着这朵云像小狗，那朵云像条龙。天涯海角，哪里有你哪里就好。
这一日他们又躺在树荫下看天上的云，夏日炎炎，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叶的缝隙撒下，不再刺眼，反而朦胧如光晕。杨婵想起了昆仑山，想起了洞府里满池的莲花，想起了湖中游曳的鱼儿。想起了杨戬。她想家了。杨婵突然没来由的抽泣了起来，让身边的刘彦昌慌了神。书呆子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本手苯脚的帮杨婵擦拭眼泪。
“我想要个家。”杨婵泪眼婆娑看着刘彦昌。
“那我们就回家，我们的家。”
华山脚下有个刘家村，依山傍水也是个好地方。这里有个湖，湖里种满了莲花。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夏天的最后一天，刘彦昌回来了。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个姑娘。人们都说这姑娘长得天仙一般，比较天仙都好看呢。
杨婵和刘彦昌就这样在刘家村成了家，他们的家。刘彦昌虽然贫穷，还是仔仔细细的披红挂彩，请了家乡的父老乡亲作为见证。拜天地成了亲，刘彦昌祖传了一手画灯笼边框的好手艺，杨婵会在家中纺线织布，日子很快就过的热火了起来。刘彦昌的老娘看着如今守在身边的儿子日子红火，妻子贤惠。心满意足，不久以后撒手人寰而去。只可惜还没享几年福，只道是世事无常。
这样的日子像水一样，平淡回甘。杨婵心满意足，如果日子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可是真的可以就这样安静下去么。
华山顶上，杨戬手执兵刃，身披神甲，一人一狗。夜色像墨水一样漆黑，像是有人遮住了眼镜，什么都看不清楚。杨戬脚下是两个被砍翻在地的天兵神将，他一脚踢开，伫立在山崖上盯着山脚下的刘家村，脸色沉的像夜色一样黑，三只眼睛仿佛都要愤怒出火焰来。
神仙不是什么事情都知道，但是神仙想知道什么都能知道。杨戬四下奔走无果，踏上了天庭。哪里有千里眼顺风耳，神通不大，但是术业专攻。天庭此前也讲讲得知得悉杨婵思凡成亲的事情，天庭上诸位神仙的眼神分外奇怪。看杨戬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什么另类。他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眼神，年幼的时候人这样看他，得道以后神仙这样看他，他冷峻的眼神扫回去，对面却是躲闪。
杨戬也无多言，一脚踏入南天门。将南天门门岗值班室的两个神将千里眼和顺风耳一把提溜进值班室咣当一声关上了大门。然后将三尖两刃到架在脖子上让二人查，查不到后果自是不用多说，查到了说出去的后果更是不用多说。
很快，杨戬知道了杨婵的下落。一屁股瘫坐在门卫室的椅子上。天庭早就知道了杨婵的下落，说是放任不管杨婵铸下大错，其实更像是故意放纵杨婵犯下大错，属于钓鱼执法。现在因果已成，派遣下了神将前去正道。
杨戬丢下南天门值班门卫，头也不回的追下界去。终于在华山之巅追上了两个神将。大白天两个神仙下届抓人自是不光彩，两人意欲等到天黑动手。果然种种不光彩的事情都要两个神将也是碎嘴之人，将杨婵形容成了不知廉耻，私通滥情的下贱坯子，没有眼力价的两个神将丝毫没有注意到杨戬已经面沉如水，杀气昂然。
不待两人继续开口。三尖两刃到已经迎面劈砍了下来，两个神将急忙拎起兵器阻挡，杨戬一刀砍碎了神将手执的双鞭，刀势不减，迎着面门砍下。饶是神仙金刚不坏，也被砍得脑袋开花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另外一个见势要逃，飞身要踩云蹬天。杨戬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拽住那逃跑神将的大腿将他拽了下来。一脚踩在胸口上，刀下不留情。
天庭与杨戬的关系自此跌入了谷底。杨戬本就是个冷性子，现在双方结下了梁子，杨戬对天庭更是不屑一顾。从这开始，杨戬对天庭是只听调不听宣，真有事了打申请报告我酌情参与，没事了大家少联络少交往。
杨戬看着华山脚下的刘家村，化了个身形，换做了平常服饰。手里的三尖两刃刀变成了一把铁檀木折扇，扇上画的正是昆仑山洞中莲花池。将两个神将化作了几箱金银珠宝，唤出了几个山神土地变成了家丁小厮的模样，扛起几箱金银珠宝，山下采买了礼品糕点，像是走亲戚的富家公子哥，一路打听一路问着来到了刘彦昌和杨婵的家中。
大黑狗摇着尾巴，步态轻盈的跟在杨戬身后。神俊的模样引起了刘家村小母狗的侧目摇尾。大黑狗对此不屑一顾，昂着脑袋跟在杨戬的身后。走进杨婵住所的时候安奈不住激动地哈赤哈赤，用恳切的眼神看着杨戬。“去吧。”得到杨戬许可后，大黑狗一溜烟跑的没影了。杨戬知道它是去找杨婵。
刘彦昌看到大黑狗后先是一惊，然后恐惧的将杨婵挡在身后。大黑狗此时长的像是小牛犊子一般大，浑身的毛发像是绸缎一般，蹄子足有碗口大小。一撩将刘彦昌推到一边，然后蹲坐在杨婵身边吐着舌头，咬着尾巴。
“啸天”杨婵喜出望外。用手摸着大黑猴硕大的脑袋，让啸天跟她握手。
杨戬缓缓走进大门，手一挥让小厮将金银珠宝放在门口，小厮将东西放下，安静的站在门外。杨婵摸着大狗的手跟着停了下来，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哥。”
杨戬也不说话，手一挥拉出屋中的一个椅子坐下，打开扇子摇着扇，温和的对刘彦昌说：“这几箱子金银，小小心意，先生收下吧。”杨戬示意，几个家丁纷纷打开箱子，露出了里面光华夺目的金银珠宝。
“原来是杨戬大哥，大哥你坐着，我这就到外面安排酒席，咱们今天好好喝上一杯，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的。”刘彦昌面露欣喜说着就往外走要去招呼。
杨戬拉住刘彦昌道：“先生不必麻烦了，承蒙先生照顾小妹多日，不敢多加叨扰了，杨戬带上小妹就此告辞。”
说罢，杨戬上前拉上杨婵得手，转身就要离开。
杨婵一把挣开了杨戬的手，躲在了刘彦昌身后。“哥哥我不能跟你走，我，我，我已经有了身孕。”
杨戬眉头紧锁。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孩子哥哥替你养，跟哥走！”杨戬又上前去，揪住了杨婵的衣袖，拉着杨婵就往门外走。
“住手！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这样！快住手！”刘彦昌先是来掰杨戬的手，丝毫掰不动分毫，然后又用牙咬也咬不动，然后直接操起椅子对着杨戬的脑袋砸了下去，椅子甚至不能触碰到杨戬就被砸的粉碎。
杨婵也挣扎着向后走，杨戬起先怕拽疼了她，不敢用力，但是杨婵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大，杨戬拽的力气也跟着越来越大。
刘彦昌急的咬牙切齿抱住杨戬的大腿又厮又咬：“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们夫妇二人生活，日子过得好好的，你说要带走我的妻子就要带走，凭什么？”
“凭什么？你问我凭什么？”杨戬停下了脚步，冷眼盯着刘彦昌。“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你让她过得这是什么狗屁日子？你一事无成，让她要吃没吃要穿没穿，你知道她跟你在一起会付出什么代价么？你这样的小人我见多了，滚！”
杨戬一脚将刘彦昌踢开，拽着杨婵继续往外走。
杨婵寄出宝莲灯，灯光大胜，杨婵又一次一把挣开了杨戬的手，然后将宝莲灯幻化成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哥，我不跟你走，我不走。你要非要我走我就死给你看！”
杨戬怕杨婵真的伤了自己，停下了动作，强忍着眼睛里的泪水的质问道：“为了这么一个落魄书生，这么一个肉体凡胎。你值得么？你连家，连哥哥都不要了么？”
杨婵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杨婵只有一个家，就在这。我要留下来。”
“留下来？留下来的结果是什么？你觉得天上的那群老不死的乌龟王八蛋会放过你们么？你知道神仙和凡人私通会遭受什么样的天谴么？他们会把你钉在斩妖台上，折磨到神形俱灭。跟哥走！”
杨婵哭着摇了摇头，然后一甩袖袍，卷起刘彦昌就要飞天遁走。召唤来了一朵祥云，踏云而行。
杨戬怒为长喝，山河为之色变。华山像是地震一般，山崩地裂，碎石滚落。追上前去，先是一把揪住刘彦昌，狠狠的抛下云端。刘彦昌跟着抖落的山石一块滚下了山，在掉到悬崖的一瞬间被大黑狗一口咬住了衣领，救他一命。杨戬使了神通，让杨婵定在了云端。不能再动分毫。
杨戬遥望远处的桃山，狠狠的把头磕在了地上，直磕的血流满面，直磕的山河变色。“娘！二郎救不了你，二郎连自己的妹妹都保护不了，二郎无用！”
杨戬施展了法相神通，变得比山岳还高。一刀劈开了华山，然后将杨婵推入了山间。杨戬看着哥哥，眼睛里没有怨恨和仇恨，只有不解。她不知道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做，天庭为什么不许他们在一起，天道为什么这样不公。杨戬搬动巨峰，奋力将裂开的山峰合上，将杨婵彻底的关在了华山之中。
“婵儿，活下去吧！忘了什么情爱，忘了什么信义，也忘了你有这么个哥哥，活下去，活的比谁都久。直活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神魔妖怪都灰飞烟灭。天道变换。”
仿佛间，他听见了一声婴儿的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