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烟雨楼阁”

  第二十七章,“烟雨楼阁”

  “……?”见得因挥剑阻挡,而在剑刃之上跳跃着些许电弧,漠北剑客皱眉侧首,望向客栈之外。

  小狐狸原在担心好友的伤势,但突然立起双耳,通红的双眼滚着眼泪,不由望向客栈的门外。

  “她们是……?”林峰瞪大眼眸,亦是注意到客栈之外。

  映入眼眶的,是一行丝衣裙服,年轻貌美的女子,拥着一位同是巾纱遮面的紫衫女子。女子们并为两列,在这大漠月夜之中手提灯笼,缓步而来。立于中央的那名紫衫女子,却是一位风韵的年轻妇人,纵然亦面戴巾纱,但亦难掩她的成熟妩媚。

  发出那三根飞针的,却是这位神秘的女子。

  江湖诸客终于觉察到这些突来者到来,一时间怒目相视。本是以为葛霖躲过一死,却不想,逃过仇子期飞来一剑,最终仍旧是躲不过着绣针穿体之难,落得身受重伤的下场。

  只是,待得看清这些女子之时,江湖客们又不约而同般愣在远处。

  “怨杀平生,仇仙斩魄。好一把仇剑‘鬼见愁’。”客栈之外,灯火之中,那位紫衫的神秘妇人淡声言语,竟一语道出了仇子期手中宝剑的来历。

  其声娇媚成熟,原来是那日自称“烟雨阁”的一行女子中,独在马车之中的那位不知姓名的女子。

  “‘鬼见愁’?!”忽听得这般称呼,在座一众中原异客俱是惊骇不已,将目光齐齐重新聚焦于仇子期身上。

  在这茫茫大漠之上,曾有一柄惹人争议的奇剑,传说,唯有身怀不世之仇的剑客方能挥舞此剑,它的名字,便是“鬼见愁”。正如其名,这柄奇剑确有让鬼神为之忧愁的威力——这柄剑,仿佛依附这一个魔灵,诱惑着每一位主人走向无尽的仇恨漩涡中,永无自拔之日。

  这是一柄可怕的剑,却是在此刻衬托出漠北剑客的可怕。但,传说只是传说,以讹传讹之事,又是否真的如此,没有人知晓。

  “是午时看到的那一行女子。”黄天阁皱起眉头,思绪飞转,回想起了晌午在城门所见的那些年轻女子。原来,她们亦是所谓“修行人”。

  被仆从护在一旁,且身负重伤的锦衣青年葛霖,强忍剧痛,定神望向这客栈之外的女子,喃呢自语:“烟雨阁……”

  是了,虽说皆是女流之辈,但却是中原江湖之中闻名的女修行人大宗,“烟雨阁”。此门此派,专收女修行人,但其中亦不乏修为惊人的女豪强。这位紫衫的妇人,又是“烟雨阁”中的哪一位前辈?

  至于,为何出手击伤自己,葛霖倒是想到了缘由。无他,大概与那位因他一时冲动而受到惊吓的白羽霓裳的美人儿有关。这群少年人到底与“烟雨阁”有什么联系?可看他们如今的诧异的表情,似乎又并无相识,好生奇怪。

  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葛姓青年苦笑思索着。

  且不提葛霖的诸般心思,却说叶可凡等人焦急的围在秦昆身旁,徐东旭当即扯掉一块自己的衣袖,为友人包扎,看了一眼泣不成声的林婉儿,不由问道:“小子,你疯啦?!”

  虽然他并不清楚,为何秦昆竟能出手挡下一枚飞针?但理智告诉他,无论是甚么原因,任何与这些神通莫测江湖异客挂钩的事物,对于他们而言,都是无比的危险。

  老成少年感受这虎口传来的阵阵痛楚,任由徐东旭为之包扎。之前的那一记飞针,震飞他手中的锈剑,亦震裂他右手的虎口,好在伤口并不严重。面对好友的责怪,只是答道:“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没想到能拦下一枚飞针……”

  若说出剑相挡,是出于自己对危险的直觉,可为什么又真能挡下一枚绣针?即便是仇子期亦不过拦下一枚,对于江湖异客们而言,不过是寻常人的秦昆,又是为何能同样挡下一枚?

  难道,是因为威力有限?可见葛霖如遭雷击的手掌,这般手段,这番威能,是秦昆一人所能拦下的?不消说一众友人,便是他本人亦难以置信。

  抬首一望,那因飞针之力而钉于墙壁之上的锈剑,老成少年心中的谜团愈发不解。

  “都是些坏蛋!”抹干眼眶中滚下的泪珠,小狐狸叶可凡忍不住骂道。

  虽说先前几番生死磨难,但说实话,却是第一次受伤。没有因大漠沙尘受伤,也未因“沙鱼”突袭而丧命,却因这些莫名其妙便要打要杀的江湖客让友人受伤,真是讽刺——本是人烟之地,却又如此危险。

  一众“烟雨阁”女弟子齐齐守于店外,唯有紫衫女子携一位女弟子信步踏入客栈之内。紫罗兰般的面纱遮掩着女子的容貌,却掩不住她成熟妩媚的风韵,想必,亦是一位美人。

  恰如再一次防备手持“鬼见愁”的漠北剑客,这些互不知名的中原异客亦小心提防着这位“烟雨阁”的女子。不过三枚飞针便可让在座诸人防不胜防,洞穿葛霖的手掌,这番手段与不顾南地葛家颜面的气势,却教他等一阵惊疑。

  “纵电,飞针……”异客之中,一位中年汉子锁眉思索一番之后,猜测道,“莫非便是‘烟雨阁’现任阁主,号称电母转世的紫霄夫人?”

  人即江湖,江湖成就人之名。既然身处江湖之中,有些人终将被世人所记,其样貌、手段、称号,自然亦会经人传颂,眼前这位“紫霄夫人”便是如此。

  弹指飞针,纵电舞龙。这便是“烟雨阁”紫霄夫人闻名中原的神通。这位中年汉子行走江湖多年,阅历不俗,自然猜得出这位紫衫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紫霄夫人?!”——“原以为烟雨阁此番不过来的是一位长老,不想竟是阁主亲来……”——“哼,小门小派罢了,这堂堂阁主亦不过‘道宫阳神’之境,又有什么好怕?”——“蠢货,可曾听过专修道宫之境的高手?”——“…………”

  议论,永远被多数人所热衷。

  所谓“道宫”,“阳神”,叶可凡等人未明其意,但既然出自这些异客之口,必与所谓“修行人”有所关联。

  “好像来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约翰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的往几位友人身后躲了躲。虽说,这位紫衫夫人定是一位美人,但危险程度更让金发少女胆寒。

  再说这位突来的紫霄夫人。只见她毫不在意周遭浪客的碎语,仿佛全当耳旁虫鸣。轻踏一步,却惊得一众江湖浪客纷纷倒退几步,分外畏惧,先前那些直呼“不过如此”之人亦不敢再有多言。

  这一记神针,又有谁能躲过?

  持剑的漠北剑客冷眼凝视着行来的紫衫妇人,便是他这般气盛的剑客,亦是警惕万分。

  不想,妇人行至他的身前,却轻笑而语:“小小年纪,有这般修为,确实了得。只是,你心怀仇怨,且手中的‘鬼见愁’,乃是不祥之物——恐怕,前路坎坷。”这是劝诫,还是另有所指?

  “……”仇子期不曾回应,只是在沉默中收剑归鞘。

  紫霄夫人再次迈步,却是一路行至异界而来的年轻人们的面前,教他们一阵慌乱与畏惧。然而,女子的目光从未在林峰之外的少年人身上有所停留,娇柔似水的美眸中,倒映着白羽霓裳的倾城女孩。

  眼眸中迸射出惊艳的目光,不住的点头,满脸赞叹之色。探手轻抚向林美人的脸颊,却教女孩惊忙后退一步。

  “嗯?”紫霄夫人却是一怔,旋即释然赞道:“这件白羽霓裳果然于你合身,倒也不负你这般沉鱼落雁之容。不枉我自中原将此衣带来。”

  闻言,少年少女们俱是一愣,暗道:原来这件送来霓裳羽衣的,是她!?

  “呃?”林美人一时无言,大感莫名。心道自己与之并无交集,缘何送来这么一件华美的霓裳?

  然而,想到这番,近午之时在大漠初遇这些女子,便在心中升起的预感,再一次在脑海中浮现。

  一众江湖客面面相觑,暗道一声原来如此,这一行少年人果真与烟雨阁有关。

  “你叫什么名字——”

  魅音似自心海中涌起,在林峰的脑中不断的回荡,刹那间冲散了神智,催眠着她此刻敏感的神经。

  在心海之中回荡起这般魅音的同时,像是变作了受人操纵的木偶,倾城少女顷刻间面露茫然,美眸一时间空洞无神,似喃呢自语般回答着:“我叫,林峰……”

  “你愿意随我而去吗——”

  “我……愿……”

  锵——!!

  杀人利剑,再一次出鞘。而这一次所指的,却是这一位紫衫的妇人。仇子期手中的“鬼见愁”如惊雷般刺向这位女子,生生打断了这番传音秘术。

  “啊!?”神智顷刻恢复,脸庞的茫然亦被惊恐所取代,林美人美眸望向这位紫衫夫人的目光中,尽是畏惧。她很清楚的记得,在前一瞬间,那种被人操纵的荒谬感觉。

  剑,自然被躲过。紫霄夫人并无丝毫的慌乱,看着只停留于自己面前不过一寸之隔的杀人剑锋,紫纱隐藏的面容上,勾起了一抹莫名的笑意,只听她笑道:“你的剑确实可怕,但伤不了我。”

  说到此处,话音一顿。再看倾城少女,已是一副畏惧不安的模样,教人怜惜不已。她的友人们亦都防范似的盯视这紫霄夫人,不敢有丝毫松懈。

  女子摇首轻笑,似乎是暂时绝了某些念头。又看向虎口震裂的少年郎,语调略带疑惑的问道:“你是如何拦下我那一枚飞针?”

  “在下也并不知晓……”虽然心有防备,但秦昆仍旧是如实回答。

  “罢了。只是,你可知晓方才有何等凶险?若非我见你突然出剑,故而收回那一枚绣针上的所有真元,你以为,单是虎口震裂的下场?”

  真元?

  几位少年人对于这个词汇所象征的意义不明所以。

  秦昆皱眉不语,许久之后方是抱拳答谢:“多谢夫人手下留情。”

  铮!

  “……”

  宝剑再次归鞘。只是,这一次,漠北剑客再无流连,持剑踏出了这间小小的客栈。没有回头,亦更无停顿,仿佛,这世界只余下他独自一人,默默的走出了人们的视线。

  没有人阻拦,也无人胆敢阻拦。因为,他手中的剑,名叫“鬼见愁”。或许,不久之后,便有这柄宝剑的传闻将传遍天下。

  “呵。”

  眼见这位剑客的离开,紫霄夫人不置可否的轻笑片刻,随后又转身与一众江湖客柔声言语:“诸位,这几位孩子与我‘烟雨阁’有所关联,请勿打搅他们。妾身在此多谢了。”

  言罢,更不待回答,亦不需回答,紫霄夫人回身与弟子们一并离开这小小的古城客栈。只余下一行大感莫名的少年人与诸般江湖客。

  至于身负重伤的葛霖,却不曾被她在意。

  …………………

  古城关隘之外,仍旧是那一做废弃许久的庙宇。大漠的夜幕染黑了此地的景观,渲染这阴暗的氛围,便是夜空悬挂的明月亦难将之照亮。

  灰袍的神秘男子已然离去,莫测的黑袍人亦更无踪迹。

  大漠之夜的冷风拂过这古庙残宇,发出呼啸的风声,呜呜咽咽,教人的心中徒生悲意。

  一行飞骑自砂门关以南本来,飞奔许久之后方是到达古庙一旁暂停了脚程。

  这一行却是三位道人,为首的一位尚且稚嫩,年约十四的少年道士,两旁却各是年过不惑的中年道人。这一少二老,竟在大漠深夜之中飞骑而来,着实奇怪。

  少年道人背负长剑,木簪绾发,素衣道袍,加之年少粉嫩,貌如少女之容,端的是难得的少年英俊。只听少年如此问道:“两位师叔,即将到砂门关哩,亦不知中原各门各派、诸般世家,可曾到了。咳,师叔们缘何不以阳神出窍飞至漠北,而是让我与师叔们徒行万里沙漠来到这大漠古城?”

  “少主,我盘龙宫掌教师兄推算出四月同天之日,已是晚于诸派豪杰半月有余。怕是此刻,砂门关内已是群英齐聚哩。”

  回答之人,却是一位仙风道骨,慈眉善目的中年道人,他慈爱的看着这位少年人。又细心的解释道:“少主,你尚是修行入门,却是不知‘道宫双神’的诸般限制……”

  只是,话音未尽,却突然被另一旁的虬须道人粗声打断:“少主,这般缘由你今后便知。此番出行,最大的目的却是教你历练一番,切莫辜负掌教师兄的心意。”原是一个急性子。

  少年道人似懂非懂,颇显懵懂,但听至最后一句,不由正色答道:“师叔,师侄明白了。元浩必不负父亲的心意。”

  这番言罢,三人又策马前行,直奔前方的大漠孤城。

  古庙,再一次重归平静,恰如这片死寂的万里黄沙,除却风沙的声响之外再无其他。

  只是许久之后……

  “嘭!”

  一声巨响,利落的打破大漠月夜的死寂。

  嘎啦,嘎啦,嘎啦……

  机关启动并运作的清脆声响。在这荒无人烟的残破古庙之中,缘何又这般声响?

  嘎啦,嘎啦,嘎啦……

  机关运作的声响愈来愈多,更是愈来愈响。在夜幕的古庙漆黑中,一位位手持长枪木盾的机关铜人,带着机械的动感缓步走出……

  命运之局,悄然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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