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夏琳那天在范胜轩面前，为坦克做出担保后，心里自然不敢放松，稍有空闲就猫在雅兰酒店，盯着武锐锋和坦克的工作。
通过坦克这件事，武锐锋对夏琳的认识，又进了一步。他觉得夏琳对人心看得很准，敢拿主意，而且心思缜密。武锐锋在范胜轩面前之所以敢大胆建言，主要凭的是技术过硬，恒佳目前少不了他，但夏琳并不精通技术，恒佳也没有哪一点特别少不了她，但她却将范胜轩在一个重大问题上说得点了头，这是平常不容易佩服人的武锐锋也对夏琳生出了敬意。
坦克对新加坡项目和武锐锋都很熟悉，他将武锐锋拉入这个项目，确实是个不错的建议。武锐锋原本估计自己得花一周的时间研究资料和熟悉情况，但在坦克的帮助下，他只花了15个小时，就完全进入了角色。
然后，他们将任务分割成两块：坦克团队全力编写软件，而武锐锋则率领胡强团队，立刻检验软件质量，找出问题就地解决。
就像每支足球队都有自己的风格一样，胡强团队原本进攻性稍弱，但防守能力很强，而且现在他们的头是武锐锋这个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脑子里能装下所有的任务，清清楚楚、条理分明。
夏琳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武锐锋的工作，他就端坐在电脑前，带着麦克风。当下面的工程师遇到难以跨越的障碍时，最终会汇报到他这里，武锐锋则像个艺术高明的诊断者，看看现象，听听工程师解决问题的过程，然后反馈道：
“去看看第22条协议。”
“去检查一下接口设计。”
……
但有时他也会发脾气：“我靠！这么简单的问题也来问我，你肩膀上长的是脑袋吗？”
夏琳发现那些挨训的工程师好像还挺高兴，一阵风又回去忙乎起来。
也许，这就是他们研发部的一种独特文化吧。
有些女人喜欢男人陪他们逛街，有些女人喜欢看男人辅导孩子做功课，还有些女人喜欢看男人大口大口地吃他们烧的菜，但夏琳就喜欢看武锐锋那指挥若定的样子，仿佛世上所有的难题涌过来，他也能在举手投足之间，让他们化作屡屡烟尘。
夏琳悄悄地坐在武锐锋的身后，看得很投入，甚至有些入迷。武锐锋有一次回头发现夏琳傻傻地盯着自己，就和她开玩笑：“看什么看？纯粹在浪费生命。”
“浪费什么？我立了军令状的，得盯着你们别误期。”夏琳的话说的理直气壮。
“我们这里应该没事，”武锐锋停了一下，又发出两个解决问题的指令后，回过头来认真地说：“倒是胡强那边，你能不能代表我们大家去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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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事的第二天，胡强的妻子就带着一个3岁的男孩，从安徽赶过来。过了几天，胡强的父母也来了。夏琳后来去人民医院看过两次：胡强的身上插满了管子，眼睛微微张着。看着就让她潸然泪下，而且有些慌兮兮的，夏琳就不太敢来。
胡强的妻子眉清目秀，穿着很朴素，一看就是个本分的妇道人家。她除了流泪，就只会把孩子抱得紧紧的，不让他去摸爸爸身上的管子，根本不会向公司提出什么要求。
虽然在公司里已经为胡强捐了款，但夏琳还是忍不住包了几千块钱，私下里塞给胡强的妻子。
好消息是：恒佳从国内最好的北京301医院，请来了专家，这几天就要到人民医院来会诊。
这天晚上夏琳又来到医院。她特意先去买了几只奥特曼玩具，刚一上楼，看见胡强的妻子和孩子在病房外闹别扭。原来孩子在医院里闷得太无聊，死活闹着要出去玩。夏琳赶上前去，对孩子说：“你看看，阿姨买来了什么？你要乖我才给你。”
等到孩子拿了玩具，高兴地自己玩起来，她才问疲惫地坐在长椅上的胡强妻子：“嫂子，今天好些了吗？”
“唉，”胡强的妻子无神地摇摇头：“我真想不通，深圳这么好的城市，怎么能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这样呢？”
“嫂子，你别太担心，胡强会好起来的，咱们已经请了最好的医生。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老人和孩子还指望你呢！”夏琳正安慰着她，包里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来一看，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就随手接了起来：“喂，哪位？”
“嗨！wendy，你好吗？”查理欧的声音，永远充满了阳光。
“啊？欧总呀！”夏琳赶忙走到一旁，心里升起了一种期待：“啊，我挺好呀！”
“咱们上次谈的那件事，我回来和财务总监沟通过了，决定先试一下。”查理欧的话像一阵清风，将医院里阴郁沉闷的气氛，顿时吹散了：“你那里的条件，没有变吧？”
“没有没有，您什么时候开始呢？我好先做准备。”夏琳想落实对方的计划，在她的印象中，查理欧说话，一直还是算数的。
“我们认为，在开始操作之前，还应该到实地考察一下，把整个程序定下来，”查理欧停了一下，让夏琳消化这些信息：“你知道，这件事也算不大不小的，爱西的规矩就是这样。”
“这个……”夏琳的脑子转得飞快。她觉得查理欧的要求入情入理，如果是自己，也要把整个过程了解清楚：“好啊，那您什么时候派人来考察？”夏琳觉得，这种事查理欧也许会派爱西的财务总监过来和她谈。
“还派什么人呐？就我自己来吧，正好还可以和你们范总聊聊。你看后天怎么样？我上午来，咱们把情况谈一谈，然后去有关的地方看看，可以吗？”
“行啊！不过，”夏琳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这件事……，范总还不知道。”
“哦，”查理欧反应很快，他马上明白了夏琳的话，意味着什么：这事是她在恒佳私下里做的，高层可能不知道。这正是他所希望的，因为如果范胜轩一插手，可能事情就不容易达到他想要的效果。
“那咱们就不用让他费神了，只要你能保证安全可靠，我这里都没问题。”
“安全您就放心吧，”夏琳知道爱西的这单生意，可以说是十拿九稳了，她看到了金色城堡的那套房子，在向她招手。
“查理，”她甚至对去年圣诞节的夜晚，自己用那种方式，拦截查理欧的订单有些愧疚：“查理，后天要不要我去接机呀？”
“不用，我们在深圳有人。”
接完电话，夏琳按捺着心头的喜悦，又陪胡强的妻子聊了一会，才开车回家。
第三天上午，夏琳预先来到梁佳明的办公室落实查理欧的考察。
梁佳明按照范胜轩的叮嘱，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刚刚新搬了办公室，还是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区，只是由原来的三房两厅换成五房两厅，电话和传真也加了几部。
“是什么样一个客户呢？”梁佳明给夏琳泡上功夫茶，他现在的业务很稳定，一般的客人只在街边的那间烟酒店里接待，不让他们来办公室。但夏琳是重要客人，她提出的要求梁佳明格外重视，但他还是要口头审查一番。
“是我们这行的一家外企，和我们打交道很长时间了，”夏琳大致介绍了一下爱西的情况，然后很理解地表示：“我也知道你们的忌讳，如果能不带到您这来，我尽量不带过来。”
梁佳明虽然表面上马马虎虎的，但却听得很仔细，他最担心的是自己的地下钱庄同行们，假称要转款，而且有长期生意，上门摸清了自己的地点，然后去举报，达到消灭对手、垄断生意的目的，这些人往往会打着外贸公司的旗号，因为成立一间外贸公司很简单。
他用心听完夏琳的话，知道这次要来的客人，是一家真的需要长期转款的实业公司，而且还是世界500强。
“啊，没问题，您尽管带他们来好了。”梁佳明也很想帮夏琳，让这个客人满意：“您看要不要我请他吃顿饭？或者找个地方玩玩？”
“这个……，你到时看我的眼色再说吧，我估计不一定需要。”夏琳并不想让查理欧和梁佳明混得挺熟，生意就是生意，让上游和下游的合作者搞得太熟，毕竟是有风险的。
下午与查理欧的见面，夏琳安排在南山凯宾斯基大酒店的西餐厅，她觉得这里离蛇口不远不近，既不容易碰到公司的熟人，也不会让查理欧觉得有什么异样。
点好了饮料，夏琳按照谈判惯例，先聊起对方感兴趣的事：“听说，你们想要对我们参股？”
“是啊，你觉得怎么样？”查理欧确实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我？咱只是个小兵，没有什么可觉得的。你们上面定了，该怎样就怎样呗。”夏琳笑盈盈地回答道。她确实觉得这件事离她很遥远，但仍然关切地问：“你们准备参多少呢？”
“还在谈着。那你觉得范总会怎么想？让我欣赏一下你这个大销售的分析能力。”查理欧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夏琳的脸稍稍红了一下。这时，服务生端来两人的饮品，她拿起稀柚汁轻轻啜了一口：“你别拿我寻开心了，我哪能站到他那个高度去想问题。不过我觉得他可能会欢迎参股，但要控股的话就很难说了。”
“哦，是吗？”对夏琳的说法，查理欧也一直抱着这样的预计，他很想听听夏琳这么想的理由。
“这我可说不好，只是一个感觉吧。你们不是在谈吗？你可以问问范总呀，也许他会同意呢。”夏琳觉得自己刚才说的太多了，就故意把话绕来绕去。没想到查理欧却步步紧跟上来：“那你的意思是说，如果范总同意了，这事就可以定了？”
夏琳马上听出这话里包含的圈套，赶忙否认道：“我可没这意思。你刚才不是要分析范总的想法吗？那咱们就谈范总的罗！这种事，肯定最后要董事会决定的。”她生怕查理欧的话，传到董事长王连富的耳朵里，会觉得她眼睛里只有范胜轩，而没有王连富，那可就麻烦了。
夏琳开了句玩笑，她觉得前面的过渡阶段已经足够，就认真说道：“欧总，那咱们说说转款的事。”
“好，你慢慢讲，我一点点记下来。”查理欧拿出一个笔记本，写写划划地记起来。
夏琳说的转款过程并不复杂：爱西将钱打到深圳的公司，然后由她兑换成外币，转汇到境外的账户，外币可以是港币、美元等，转汇的目的地可以是香港、美国或其他地方，尽管是走地下钱庄，但黑市的汇率还是统一的，双方每次在转款前进行确认。
“我听说，最近要有大量热钱要流出中国，人民币会稍稍贬值，如果你们确实要转，抓紧点办，汇率会比较好。”夏琳介绍完情况，友情提示道。
查理欧记完笔记，将夏琳说的画出完整的流程图，然后问了个关键的问题：“你转款用的这间深圳公司，就是恒佳吗？”
“不是，是我们下属的一个公司。”夏琳为查理欧所作的这件事，与恒佳没有什么关系，因此她不准备将这笔帐从恒佳的账户上走，免得万一被范胜轩知道了不好。她向查理欧解释道：“这间公司只是转款的一个中间站，用哪个公司的名义都没什么两样。”
“wendy，这对你来说没什么两样，但对我们却很不一样。”查理欧温和而坚定地表示：
“我们的财务总监正因为恒佳是一间大公司，我们也知根知底，所以才敢将款转过来，至少恒佳不会为了这点钱玩人间蒸发。如果是一间我们不了解的小公司，你想想，我们如果有上千万的款转过来，它转眼就不见了，那该怎么办？”
夏琳知道查理欧的这种说法完全合乎情理，当初钱总之所以敢把钱打过来，并不是相信她，而是相信恒佳。但钱总的事是老范交办，她用恒佳来操作，名正言顺，就是老范也不能说什么。但爱西的事，却是自己为了赚手续费，私下里操作的，所以她还是不想从恒佳的账上走：
“查理，你知道做这种事，大家凭的，就是个‘信’字。”
“对，我当然信得过你，也相信钱总，否则就不可能飞过来和你谈。但爱西的财务总监，却只是相信恒佳，”查理欧挥手让服务生加满红茶，然后开了个玩笑：“我总不能把你带到他面前，说‘这个小姐的信用值一千万，只要每次转款控制在一千万以下，就不会有问题。’你说，他能信我吗？”
他的幽默把夏琳给逗乐了。夏琳这一乐，给了查理欧进攻的机会：“你想想，这样是不是说不过去？”
夏琳将心比心地设想一下，觉得查理欧说的确实有道理，就点了点头。查理欧赢得了第一回合，心中窃喜。聊了一阵之后，又提出：“你们那个转款的地方可靠吗？我们财务总监要求我必须实地去看看。”为了表示自己的要求理所当然，他又很坦然地加了一句：“离这里不远吧？”
夏琳本来计划用另一间公司来操作，为了增加查理欧的信心，她确实准备带他去梁佳明的办公室，但经过谈判，她现在得按查理欧的要求，直接用恒佳来操作，就改变了初衷，不打算带他去考察了。夏琳觉得，这是对恒佳的一种保护，而保护恒佳也就是保护她自己。
“那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一个普通的办公室嘛，肯定比不上爱西的条件。”夏琳笑呵呵地推脱道，她觉得对方的这个要求并没有强大的力量，因此没太放在心上。
“我觉得还是去看看为好，眼见为实嘛，看过了心里就踏实了。”查理欧继续坚持。直到这时，夏琳才明白对方的要求是认真的，她为了维护自己的立场，不得不以守为攻：“您到底有多少款要转呢？”
“大约三个亿左右吧。”查理欧实话实说，他觉得这个数字足以打动对方。
“三亿，”这确实让夏琳有些吃惊，她原来估计大约只有五六千万而已，如果这件事做得好，自己赚的那1％也有三百万了，这样买房是足够了，不过，她脸上还是只有淡淡的笑容：“哦，这点钱要操作起来很快的，不过那个地方您还是不用去看了，因为你们的钱是打到恒佳的，一点风险也没有，担心什么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