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刀横百甲
湖岸边大旗招展，上书横飞墨卷的“飞雪骑”三字，这飞雪骑，便是顾庭芝麾下的精锐军。
易小野泡在湖里，此刻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来者不善，只能等对方先发话了。
顾庭芝盯他片刻，一个挥手令手下甲士稍退，易小野见状便径直上到岸上来。
顾庭芝身旁的披甲小妞，看易小野手中晶莹璀璨的刀剑一眼，对顾庭芝耳语道:“国相说，雷迈山上，观云湖旁，青龙化翼，白虎伏诛，莫非便是指他手中的青白刀剑？”
易小野听见了她的悄悄话，心里思索道:国相？就是那个修仙八十年都没能飞升，却得容颜永驻之术的白道成？
传闻他喜好女子初夜，养在丞相府中的二八佳人有三百多位，这事可一直是坊间乐谈，有人说，他就是因贪恋俗欢才成不了仙的。
“兄长，我们是否便在这里杀了他，将刀剑带回去呈给皇帝陛下，若陛下飞仙，我南晟便再也无惧邻国的虎视眈眈了。”
这个小妞声音银铃般清脆，开口倒是俱显心肠歹毒，她叫顾庭芝兄长？看来她必是顾庭芝的妹妹，被称“戎装公主”的顾霓光了。
易小野闻言之下警惕地退后一步，飞雪骑们再次把手中劲弩对准了他，他看那些寒光凛凛的箭头一眼，最后没有将手中刀剑抬起来。
目前尚不清楚这对刀剑威力究竟如何，面对一瞬连发的成百上千支弩箭，不到逼不得已，还是不要硬碰硬为好。最好，能和他们中的其中一人先练练手，如此想着，易小野便梗起脖子来吼了一嗓子:
“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下马来单挑啊。”
顾庭芝闻言不动声色，他旁边顾霓光却气急，见自己的兄长未加阻拦，飞身下马，抬剑就朝易小野脸上划来。
“这小妮子好是凌厉！”
易小野仓皇中退了一步，面前顾霓光手中剑雨翻飞如花，他只是招架，并不还手，转眼间两人就来到了湖边。
顾霓光所使剑技，乃九剑花团，一瞬间抖落而出的九把剑影纠缠在一块，状如花团，若一剑接着一剑刺出，便是彩绣连绵，花团锦簇。
寻常人若是招架不住，只在片刻便会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而此招唯一的弱点，便是锋锐有余，破甲不足。
“大小姐的剑法又精进了！”
“看那个废物的狼狈样，也配和大小姐比剑，直接让我去，三两下也就把他收拾了！”
此刻的飞雪骑们收起了弩，围观之余议论纷纷。
易小野听见那些议论，心头一阵愤怒，又看顾霓光得寸进尺，心想虽然这如花似玉的脸蛋一刀砍了可惜，但非得给她一些教训不可。
“看我绝技，水龙吟！”
易小野大喝一声，右手长剑陡转，接着一剑斜劈直接带动了身后大湖相激，湖水如长龙猛兽般越出湖面，直朝顾霓光吞了过去。
顾霓光眼中寒芒一闪，下一剑，乱红潇潇飞如雨，刀剑纷纷如落花，却是瞬出九剑再九剑，以攻代守。
湖水长龙在接触剑影的瞬间化冰，寸寸攀附上顾霓光手中长剑剑身，冰层覆盖的剑身被冻得龟裂，顾霓光眼看冰层就要覆盖到自己，当下弃剑不顾，一个翻身落到后方，夺过两名飞雪骑手中的精弩就朝易小野射了过去。
易小野冷笑一声，心里乐开了花，自己刚刚随意想象，将这湖水长龙化冰冻结顾霓光手中长剑，还真就成了！看我再来一剑，直接将你冻成冰雕！
然而，下一剑挥出，剑身却再无丝毫反应，易小野慌张之下，猛然间才注意到，居然是技能蓝条已经空了！不是有三个吗？！
与此同时顾霓光两支弩箭飞到，一箭打脱了易小野手中苍雪剑，一箭从易小野的右臂擦了过去，一点冰凉过后是火烧般的疼。
“给我拿下！”随着顾霓光一声怒喝，十几名甲士上前，直接将易小野扑倒在地。
“这是为何啊？！”易小野欲哭无泪，放声大喊，但并不是喊给顾氏兄妹的，而是在问自己体内的两个仙女姐姐，
“刚刚我和苍雪幻化刀剑，一人用掉了一个蓝条，所以现在只剩一个了，忘记和你说了，嘻嘻，你耐心等上三天，等我和苍雪吸纳一些天地灵气，再救你出来。”
青焰的话让易小野气极，三天？三天过后只怕自己尸身都已经凉了啊！
然而并无一点办法，他任由飞雪骑们将自己牢牢捆了起来，然后眼睁睁看着刀剑被夺去，呈在顾庭芝面前。
原本易小野是打算两招打败顾霓光，引得顾庭芝出手，自己用最后一个技能和顾庭芝周旋，好趁机吸取灵气的，现在倒好，兵器都直接被人夺去了，唉。
“莫慌，这刀剑归你所有，只要你一声召唤，它们随时会飞到你的手边。”
听了青焰的话，易小野定了定神，当下还是打算先不轻举妄动，静观其变。
顾庭芝接过刀剑之后，伸手抚摸了一下青焰的刀身，就看刀像是愤怒般腾起一股火苗，将他的手烧了回去，顾庭芝却反倒笑了起来:
“果然是仙人遗赠，你虽则是个武学废物，但比起天下间多数卑微之人，胜在机缘不小，可如此机缘，哪里是你这样的奴才配拥有的。”
武学废物？卑微？奴才？易小野闻言气不打一处来。
“老子从小没拜过任何师傅，全凭自己打磨武艺，刚刚出招之前接你那不知多少名师大家喂出来的泼辣妹妹四十九剑，说我废物？”
“觉得天下人卑微？要是天下人人都是王侯，谁又比谁弱三分！要是你有的条件我也有，你顾庭芝今日还未必在我之上！”
易小野一声怒吼之下，令顾霓光看向他的眼中多了几许诧异，旁边的兵士们则是直接变了脸色，上一个敢这样跟顾庭芝说话的人，直接就被他在千枢城的街头五马分尸了。
顾庭芝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易小野，面无表情。只见他轻飘飘扬起马鞭，下一刻，“啪”的一声，易小野的脸上直接被抽开了花。
“啊啊啊啊啊啊！”易小野发疯般怒吼，要朝马上的顾庭芝冲去，被身后的甲士死死按住，最后被一脚踹在了地上。
但，饶是如此，他还是强硬地抬起头来，紧盯着顾庭芝的眼睛。
他太讨厌那双眼睛了，那双冷笑间透着空洞，透着高高在上，透着怜悯天下人一般的眼睛。
高高在上，视万民如蝼蚁，很了不起么？
顾庭芝轻轻摆了摆手:“将之拴在马后，拖行回千枢城。”
顾霓光闻言一惊，想要制止顾庭芝:“兄长，此处距离千枢城千里之遥，若一路拖行回去，只怕他性命早就没了。”
顾庭芝冷漠地看妹妹一眼:“他的死活我并不关心，死了，回去只管将他的尸体交给白道成，好堵那妖道的嘴，至于这对刀剑，则务要小心看管，以防白道成派人抢夺。”
顾庭芝的这话要是被白道成听见了，一定会被白道成狠狠嘲笑其浅薄。
顾庭芝一介武夫，愚昧如他，只看中了易小野手中刀剑爆发的威力，却并不知道，易小野身上暗藏的气运才是白道成心心念念的登仙之梯。
易小野被骑兵们拴在了马后，顾庭芝拨马便走，顾霓光神色复杂地看了易小野一眼，最终还是跟在了顾庭芝的马后。
然后，大队的军马奔驰起来，若远远望去，上百员的白马骑兵奔纵突行，就像横行于荒原上的白色闪电。
易小野是闪电末尾一个黑色的小点，他被士兵的马在地上拖行着，拖离了废墟便来到野草丛生的草荒原，马上的士兵叫嚷着这里有兔子，抬起弩箭却往易小野的身边射来。
有好几次弩箭都在易小野的身侧擦过，看来在这些飞雪骑眼中，自己才是那只被他们拿来取乐的兔子。
这时，易小野忽然想到，再往前走不远就是自己所在的村子，这些人如此张狂，只盼切莫对村子带来什么损害。
易小野的计划是一会儿到了村子里，就直接召唤青焰苍雪割断身上绳索，村子里有处山洞，进了山洞一直走可以到一处山谷，到时便可摆脱顾庭芝和他手下这伙人。
然后，就等他重整旗鼓，到时他会自己去千枢城，挑战顾庭芝！
然而等村子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易小野心脏骤紧，一瞬间的巨大冲击让他甚至没有办法呼吸。
他的眼前，原本几个时辰前还安乐祥和的村子，现在只剩被烈火烧过之后的残垣断壁，一片焦黑中，原来的青石小路上尸首被堆成一座座的小山，村子里已再无一个活物。
“为什么！为什么啊！”
易小野在地上嘶吼着，马上的士兵不理会他，而是手舞足蹈，像野兽一样吠叫。
易小野以前听说过，有出征的军队路过一地，会将当地的百姓杀死，头颅割下带走以充作军功，有时动辄一地便会有上万人遭受屠杀。
可是，屠戮一个小小的村子，能领到什么军功？不过只是将这里的人当作可随意宰杀的猪羊，拿来取乐罢了。
易小野从未想过，一个远离硝烟，与世无争的小村子，居然会有遭到如此横祸的一天。屠刀伸至眼前的时候，方知大祸临头，乱世及至眼前的时候，才知灾祸不休。
这乱世之中，苍生如畜，兵如修罗，乱世不在眼前时，无人能懂乱世之苦，易小野如今才算明了。
士兵们听见他在马后撕心裂肺的哭嚎，提议要不要一把火烧了他，但又不敢违抗顾庭芝的军令，最后作罢。
易小野在痛苦中紧闭双眼，再一睁眼，已经回到了自己的神识海内。他看着青焰苍雪二人的脸庞，努力将心中的怒火压下去，他的愤怒是冲着顾庭芝和他手下飞雪骑的，他不会随意将愤怒发泄在身边的人身上。
青焰主动过来拍拍他的背，权当安慰，像她这样的仙活得太久已不懂民间疾苦，但还是能够感受到神识海内强烈的情绪波动，易小野尽量使声音保持平静，说道:“我要杀了顾庭芝。”
青焰听了一脸为难地说:“可是我们现在已经没有足够的灵力了，真的很对不起，本来按照契约的内容，我们应该满足你的一切要求，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你直接抽取我们的仙魄了。”
易小野听了，看着低落的青焰，内心稍微平静下来，他摸了摸青焰的小脑袋，温和地说道:
“我不会抽取你们的仙魄的，你也不用道歉，这不是你们的错，只是我自己能力不足，还有没有什么禁法能暂时给我力量，又不用伤害你们，哪怕是伤害我自己就可以的？请你们再想一想吧。”
青焰听了，踌躇了几下，和苍雪对视一眼，苍雪下定了决心，接替她说道:“有，就是以你的悲伤和愤怒为引，以寿命代替灵力，你会暂时获得很强大的力量，但一个不慎，就可能会油尽灯枯，寿元耗尽而死。”
易小野听了点点头，对苍雪说道:“无妨，就这样做吧。”
他说完后，就看见眼前光屏上，刀剑和淡金轮廓之间的丝线又增加了几条，看来是青焰苍雪和他之间的羁绊又加深了，同时他也看见，下方原本三个空空如也的蓝条，此刻变成了闪烁的血红色。
“多谢了。”易小野说完，闭目离开神识海。
看着易小野离开，青焰转头向苍雪问道:“这样真的好吗？我们如果将契约主人害死，代价可是比形神俱灭还要惨烈数倍。”
苍雪摇了摇头，脸上依旧古井无波:“我能感受的出来，他心里的仇恨需要发泄，这也许会是他迈向强者之路的第一步，我们也只能相信他了。”
“他是个好人，明明吸收掉我们的仙魄可以一下子变得很强，但他宁愿燃烧自己的寿命也不愿这样做，跟这样的人签订契约，哪怕是为他做助力，感觉也不坏呢。”
听了青焰的话，苍雪没有回答，但冷若冰霜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些许动容。
哪怕契约已经强制签订，但恐怕还是只有在三人都认可彼此的条件下，契约才算是真正生效了吧。
易小野一睁开眼，就见光屏上连接人体和刀剑的丝线汇成了一缕，而在淡金色人体的丹田处，则多了一股青白之气，组成双鱼之状盘旋环绕。
青色的像一缕火焰，白色的像一束寒风，易小野能感觉到，这不是禁法带来的增益，而是他本身所获得的第一份力量，来自于苍雪和青焰的，寒魄和炎魄的力量。
易小野向前伸手，大喝一声:“青焰，苍雪，来！”
一声落下，顾霓光的马上刀剑嗡鸣，令她悚然一惊。
下一刻，刀剑脱鞘而出，在空中翻飞间化作青羽白虹，流光一般划过白甲丛，飞至易小野的手间。
易小野握住刀剑的瞬间直接将其插在地上，巨大的力量使得身上的绳索瞬间绷紧，前面套着绳索的骑兵猝不及防之下，一下子就被这股巨力带得人仰马翻。
然后，易小野拄着刀从地上起身，将刀剑横在身前，冷冷盯着那些调转马头，朝他咆哮而来的骑兵。
要在一刀之内，砍杀这百人骑兵队，引得顾庭芝来战。
飞雪骑澎湃汹涌如扑起的大潮，向着易小野吞没而来，曾经这股白色的浪潮翻涌而过之处，徒留一地白骨。
易小野感受着心里那股不可遏止的杀意和愤怒，他低头看向左手间那把青纹密布的长刀:“青焰，看你的了。”
刀身之上猛地爆发出熊熊火焰，似是在回应易小野的期待。
“我决定，这一式，就叫诸侯惧。”
话音刚落，骑兵已将至身前，易小野屏息，抬刀，横斩！
青色的巨大刀影带着呼啸的风声划开这一方空间，焚风所过之处，金石也化焦土。
一刀绵延数十丈，惊世的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