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谦然并没有回头，只是缓缓伸手端起莫逸风喝过的茶杯，杯口向下，缓缓流淌出一滴茶水。他苦涩一笑，长叹一声。</p>
集市上人来人往，帝都果然是繁华之地，只是此时此刻看在莫逸风眼中，却异常让人烦躁。</p>
“爷，您没事吧？”秦铭上前见莫逸风黑沉着脸，不由地担忧起来。</p>
莫逸风紧抿了薄唇一语不发，只是脚步匆匆朝着靖王府而去。</p>
“侧王妃人呢？”一回到王府，莫逸风就问周福。</p>
周福尚未开口相迎，被莫逸风一句话堵得差点口舌打结，愣忡了顷刻后急忙回道：“侧王妃去了后山处的无心湖，说是想要一个人静一静，不过爷放心，奴才让护卫偷偷跟着，以免侧王妃出事。”</p>
若是平日里周福也不担心，只是这段时日他清楚靖王府会很不太平，所以也不敢掉以轻心，若是侧王妃再出事，他难辞其咎。</p>
莫逸风听了周福这么一说，便立即赶去了后山的无心湖。之所以叫它无心湖，是因为它深不见底宽阔无际，仿若无心。</p>
无心湖边，若影想要试试通过日光照在湖面之后折射出的光芒能否开启夜明珠的功效，因为她发现这颗夜明珠在日光下内部竟然好似充满了血脉一般，却只是一直在流窜。</p>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发现这颗夜明珠在湖面光线的折射下竟然渐渐发烫起来，而且内部的好似血脉的东西正五颜六色变幻着。</p>
“真的可以？”若影心头一喜，却又在一瞬间心头一空，笑容僵在嘴角。</p>
若是真的可以，是不是代表她可以立即离开了？</p>
她缓缓收紧指尖，竟是害怕这颗夜明珠真的将自己带走。</p>
可是她不得不这么做，她不得不离开，只要她走了，就没有人能威胁莫逸风，只要她走了，安谦然行医济世宅心仁厚，一定会帮莫逸风调制解药，而后回到那一片世外桃源过回以前闲云野鹤的日子，只要她走了……</p>
若是她留下，玄帝还会想尽办法拿她去要挟莫逸风，而他已经没有第二块免死金牌了，她自是不想下一次莫逸风用自己的命换她的命。</p>
若是她留下，安谦然和莫逸风的恩怨就永不停歇。</p>
更何况现在她也可以安心地离开了，因为柳蔚已经决定投靠莫逸风，南北大营都是莫逸风的人，东西大营过半都是莫逸风的人，天下早晚是他的，或许就在这段时日。</p>
玄帝下过旨意，他可以留她一命，但是终生为妾，不得踏入宫门半步，哪怕莫逸风将来坐上帝王宝座，她也不得入宫。</p>
心中苦涩连连，眼底泛起潮意，视线越发模糊。</p>
可谁知她尚未将夜明珠紧握在拳心，就在下一刻，手心一空，夜明珠已经被人夺了去，她当下脸色一变，却见莫逸风黑沉着脸拿着方才还在她手心的夜明珠冷声问道：“可以什么？”</p>
若影心头一撞，支吾道：“没、没什么。”</p>
她想要去拿，却被莫逸风紧握在手心。</p>
“夜明珠到底能做什么？”莫逸风语气冰冷，仿若腊月寒冬，而他的眼神中却又充斥着浓浓的低落。</p>
“它能做什么，不过是觉得好玩罢了。”若影讪讪一笑。</p>
“好玩？若只是好玩，能让你冒着杀头之罪去参加武科举进宫做御前侍卫？若只是好玩能让你这么费尽心机不惜委曲求全地留在我身边当近身护卫？真的只是因为好玩？”莫逸风一步步逼近，只想听听她的答案。</p>
若影一步步朝后退去，却始终无法回答他的疑问。</p>
两人静默顷刻，莫逸风沉声言道：“是不是这颗夜明珠可以让你离开？”</p>
若影蓦地一怔，瞪大了眼眸凝着莫逸风，不知道他为何会知晓这些，而后一想，除了安谦然还有谁？他不准她离开，便通过莫逸风来断了她回去的路。</p>
莫逸风心头微沉，从若影的眼神中读懂了一切。安谦然并没有骗他，只是他仍是无法相信一颗夜明珠竟然还能将人从千年后带来千年前。可是，即使他不相信，他也觉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p>
“影儿，你可以做任何事情，唯独离开我绝不可以。”话音刚落，莫逸风突然大步走到无心胡边。</p>
“不要……”若影蓦地一惊，立即知晓了他的意图，刚开口，却为时已晚。</p>
只见莫逸风扬手用力一掷，夜明珠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度，而后噗通一声落在远处的湖中，瞬间不见踪迹。</p>
“莫逸风！”若影苍白着脸色跑过去，而夜明珠已经沉入了湖心。</p>
这个无心湖深不见底，夜明珠一旦坠落就无法寻回，没有夜明珠她又该如何回去？她的希望就此沉入湖心。</p>
若影不管不顾，突然朝湖心奔去。莫逸风脸色骤然一变，伸手将她拽回，见她挣扎，干脆将她抱起往岸边走去。莫逸风原本想要将她抱回房间，可是若影却一瞬间情绪万分激动，他根本就抱不住她，只得将她放在地上。</p>
“莫逸风！你怎么可以把它扔了？你怎么可以？你究竟想要怎样？”若影伸手将他一把推开，眼底泛起泪花。</p>
“那你又想怎样？你怎么答应我的？说得到夜明珠就留在我身边，可是你呢？拿夜明珠居然为了离开。”莫逸风紧了紧指尖一声低吼。</p>
若影脸色阵阵苍白，眼泪顺势而下：“那你要我怎样？我留在这里不过是个累赘，除了变成你的绊脚石之外还能做什么？将来你若成就大业，我也不能随你入宫，你让我以后何去何从？难不成留在这个靖王府等着你抽空过来？你有没有替我想过？”</p>
莫逸风第一次听到她的心声，不由地心头钝痛，她从来只将心事埋藏在心底，从来不对他言明，如今话语出口，却是让他心痛如绞。</p>
“我在何处你就在何处，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莫逸风上前将她拥入怀中，一瞬间腥红了眼眸。</p>
若影紧紧地攒着他的衣袍，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p>
她知道莫逸风会如此，她相信他不会将她独自留下，可是若是他在得到天下之后执意要将她带入宫中，罔顾玄帝当初的旨意，朝臣如何会信服于他？玄帝又如何会罢休？他的皇位如何坐得安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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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愿他为了她而失去任何东西，所以她宁愿自己离开。</p>
“莫逸风，如果你已经知道了夜明珠的作用，就该知道……我早就已经不是当初你在荷塘边看见的小女孩，我只是借用了她的身子，如若当真是前世，也并非是千年后的我。我没有当初的记忆，不知道你们的过往，你喜欢的是那个时候的她，并不是……”若影哑声道。</p>
“我们有现在。”莫逸风骤然打断了她的话，“不管你是不是那个小女孩，我只爱你，就算不是又如何，我们所拥有的回忆远远超出了当年。”</p>
“可是我……我……”若影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感觉视线越发模糊，而后陷入一片黑暗，“莫逸风，我的眼睛……我的眼睛……”</p>
莫逸风闻言一惊，扣住她的肩拉开些许距离，只见她瞪大的眼眸凝着他，眼眸失去了焦距。</p>
翌日</p>
若影从床上坐起，看了看周围，一片漆黑，昨夜的景象似乎尚未在脑海中忆起，开口轻唤一声：“紫秋，掌灯。”</p>
可是过了许久都不见紫秋应声，她拧了拧眉沉吟了一声，刚要再唤，突然发现不对劲，眼前竟是连半点光线也无。</p>
就在这一刻，昨天的记忆一点点进入脑海，心蓦地沉入谷底，她的眼睛是不是就此失明了？</p>
将手放在眼前，她想要试着看清楚自己的手指，却在下一刻被人握住。</p>
“没关系，过几日就好了。”是莫逸风的声音。</p>
若影看向声音的来源处哑声低问：“我……是不是瞎了？”</p>
昨天她会觉得自己的视线渐渐模糊，而后渐渐陷入黑暗，后来竟是失去了知觉，连什么时候睡在床上都不知道，更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p>
莫逸风俯身上前将她紧紧抱住，声音温柔如初：“安谦然来瞧过了，只是你近日忧思过度，所以才会影响了双目，这几日好好养病，放宽心就能痊愈。”</p>
忧思过度导致双目失明？</p>
若影怎么都不相信这个解释，却又宁愿莫逸风说的是真的。只是莫逸风同意安谦然前来替她诊治，只有两个原因，其一，她当时的情况岌岌可危，其二，两人关系已经改善。</p>
“我希望你们不要因为我而伤了和气，安谦然的医术超群，是个不可多得的良医。”若影道。</p>
不管她的病情如何，她只希望因为她而产生的问题可以一一化解。</p>
莫逸风红着眼眶低应了一声。</p>
若影又道：“你的伤痊愈了吗？若是还没有，就让安谦然瞧瞧，他一定药到病除，怎么说他曾经也是御医，如今他的医术远远在御医之上，还有……”</p>
“够了。”莫逸风骤然打断了她的话，却是心疼至极，“我的伤不碍事，安谦然正在给你煎药，你很快就能看见了。”</p>
“我没事，你别担心。”若影反过来安慰他，而后又道，“现在是什么时辰？”</p>
“辰时。”莫逸风道。</p>
若影微微一笑：“那我再睡一会儿，等药好了记得叫我起来。”</p>
莫逸风怔怔地看着她，从未想过她在醒来后会这般淡然，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双目失明而伤心欲绝。昨夜他想了各种她发现自己失明时的反应，却惟独没有想到如今的模样。</p>
安静得让他惶恐。</p>
“那你再睡一会儿，饿了就喊一声，紫秋就在门外。”莫逸风将她扶下后又替她盖好了被子。</p>
若影低应了一声点了点头，直到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她的笑容僵在了嘴角，顷刻之后眼泪汹涌而下，提起被子蒙住自己止不住地呜咽起来。</p>
她知道莫逸风都是在安慰她而已，这双眼睛怕是好不了了。她不知道为何会突然间失明，但是她清楚，一定被人下了毒，而那个毒可能就是在那颗夜明珠上，因为现在回想起来，自从她拿到那颗夜明珠后就感觉视线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原以为是那光线晃了眼，可是谁知道会突然失明了。（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