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太皇太后 上

  长安皇城,长乐宫内。

  长乐宫乃是在前秦兴乐宫基础上增建修缮所得的殿宇,此间宫殿的第一任主人,便是汉王朝的创建者汉高祖刘邦。后来,丞相萧何以长乐宫平面不规整,占地方圆不规则,“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壮威”为由,重新修建了未央宫,自那以后,未央宫成为了帝国主人的寝居,而这长乐宫,则成了太后的住所。这宫殿虽不及未央宫气势非凡,仪态万千,可也是富丽堂皇,十分壮丽,足可见汉以孝道治理天下的国本。

  此刻,长乐宫如今的女主人正坐在店内一处锦榻上,闭目养神。她年事已高,头顶繁琐复杂的云髻已是一片雪白,那曾经美丽无比的面容上,也悄然爬满了皱纹,成为了如刀岁月不可磨灭的痕迹,而那一身富贵逼人的华服,与那一头沉甸甸的金钗、玉钿与凤冠显示着她无比尊贵的地位。

  她便是历经三朝,伴佐君王的太皇太后窦氏。

  这窦氏本是普通农家女,后来被吕后赐给当时还是代王的孝文皇帝刘恒,刘恒即位后,她又凭借自己的美貌与智慧,获封皇后,此后数十年光景,她便一直是天下之母,帝国唯一的女主人。

  她经历过吕氏之乱,面临过七王反叛,体会过汉初皇室的贫困窘迫,也感受过文景之治后天下的富足。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来去之人匆匆而过,不变的,只有她帝guo zhi u的崇高地位。

  这大汉第一尊贵的老妇人身边,还坐着两个女子,一长一少。年长者约莫四十左右,美丽端庄,却徐娘初老,正坐在太皇太后右侧,用双手为她轻柔地按摩手臂肩膀,正是太皇太后之女馆陶长公主刘嫖。另一个年轻女子约莫十六七岁,初过及箕年纪,长得十分美丽动人,衣着华贵还要胜过长公主。她正用一双素手持了铁着,在一个座金熏炉内拨弄着安神的燃香。少女虽是低眉顺目的恭顺神态,面容中却隐隐有种说不出的傲慢,让她本来绝美的容颜,失色了几分。这少女不是别人,乃是馆陶长公主之女,堂邑侯陈午之女,如今天子正妻,皇后陈氏,乳名唤作“阿娇”。

  太皇太后得爱女按摩,孙女燃香之助,感觉全身通泰非常,甚至舒服得嗯了一声。人上了年纪,便是尊贵如她,也难免有些隐患不适,需要按摩香薰助力,才能舒筋活络,保持血脉畅通。

  长公主见母亲反应,柔声说道:“母后可是身体舒泰了。”

  太皇太后一向宠爱长公主,闻言和蔼一笑,轻拍长公主的手说道:“为娘舒服了不少,还是嫖儿最和我心思。”

  长公主闻言娇笑道:“母后喜欢,嫖儿常来便是。”

  太皇太后微笑着故作嗔怪地说道:“你这丫头,说话向来不算数,说常来看我这老太婆,为何这几日都不见人影?”

  太皇太后轻轻拽着太皇太后手臂撒娇般地说道:“母亲,女儿这几日被淮南王家的刘陵丫头邀请去作客,才没来得及来看母亲。这不,从淮南王别馆回来,第一时间便进宫探望母亲了,您可是错怪嫖儿了。”别看她岁数不小,在太皇太后面前,倒还是如同少女时候一般。

  “行了,”太皇太后笑嗔道,“你呀,伶牙俐齿,老太婆可说不过你……淮南王身体可好啊?”

  “淮南王兄身体安泰,刘陵丫头还托我问候母后安康呢,她说她父王最近在编纂一部典籍,名叫《鸿烈》,等写完了,第一时间进宫拜见母后,敬奉母后,请母后指点,”长公主道。

  “哦?那我可要好好看看,淮南王是有大学问的老婆子可不敢指教他,”说完,太皇太后微睁双眼,看了一眼长公主,一笑说道:“丫头你啊,自小心里便难藏事情,说吧,究竟是有什么事情?我就道你这鬼丫头没那么好心,来看望老太婆。”

  “母亲~”长公主不依地娇呼道:“女儿真心实意探望母亲,哪里有别的打算,您可是错怪女儿了。”

  窦太后哈哈一笑,年事已长的她,也只有看见爱女的娇态,内心才能真正的开怀。

  长公主见母后没有责怪之意,而且看上去心情不错,机不可失,于是见机开口说道:“要说有事,倒还真有些事情想问问母亲。”

  “说吧,鬼丫头,”太皇太后微笑道。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咱自家人的家事。几个月前,窦婴表哥有个门客被人在长安街头害了,现场留下个鬼脸。前些天表哥派灌夫来拜托我,进宫问问母后,是不是您不满他参与新政推行,所以派人处了他一个门客,对他略施警告?”

  她话音刚落,就见太皇太后脸上已经阴云密布起来,看来是动了火气,给长公主惊了一跳,忙问道:“女儿哪里说错了话,惹母亲动怒了?”

  太皇太后却叹了口气,又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而后开口说道:“我不是气你,而是气这个不争气的窦婴!”

  长公主不解道:“世人都赞扬表哥贤明,为何母亲说他不争气?”

  “哼!”太皇太后冷哼一声,说道,“我看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复’,我之前也以为这窦婴天资聪慧,为人机敏,是个可塑之才,待我百年后,窦氏全族兴衰,可以托付给他。没想到,他竟然越来越倒退,如今竟然目光短浅至此,实在是气死老身了!”

  她越说越气,甚至开始咳嗽起来,长公主和陈皇后赶忙上前,忙不迭地给她轻拍后背,按抚胸膛捋顺气息,口中还安慰道:“母亲别太过动气,当心凤体。”

  不多时,太皇太后恢复如常,长公主便接着问道:“母亲说表哥目光短浅,那表哥是哪里做得不对了么?母亲还是给女儿讲讲,回头我再提点下表哥,咱毕竟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太皇太后又是叹了口气,说道:“何止目光短浅,简直错得离谱,我如今还在,尚能提点提点他,我若是不在,他又该奈何?”

  她又抬眼望向远方,仿佛看见什么一般,眼中满是萧索,这一刻,她老态尽显,再难见那帝国女主的威仪。只听她落寞地说道:“我窦氏又该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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