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上花》93

  我还来不及尖叫，三个黑衣人影就迅速消失在门外，我扑到门边，抱起熊得伟的上身，徒劳地想捂住他的伤口，却怎么都捂不住，鲜血就像加了压力的水喷涌着，溅了我一身一脸。

  他大睁两眼看着我，千般留恋万般不舍，嘴微张，却发不出声来。

  寒冷的夜风从门外倒灌，鼓动着我薄薄的衣衫，就如千万细刀在皮肤上一拉而过，我惊恐地盯着他，生怕一眨眼他就去了。

  你不能睡啊，不准闭眼。我慌张地喊道，我嫁给你，熊哥，熊得伟，我嫁给你，再不做小姐了，再不跟任何男人上床了，我跟你，我只跟你……一边说一边想把他弄到床上去，却不小心碰落柜上的花瓶，“哗”的一声，干透的桐花如同一只只耗尽生命的碟，纷纷掉落于地，漂浮在蜿蜓的鲜血上，棕色的花瓣在清冷的月光下轻轻晃动，其中几朵落到我沾满鲜血的粉色睡衣上，好像突然长出的幽冥之花，正嘲讽地看着我。

  熊得伟微张着嘴，用尽他所有的力量发出细微的声音，我赶紧把耳朵贴上去。四毛……四毛……

  对，四毛，找四毛，我怎么就忘了他的好兄弟了？我马上从柜上扯下包翻出电话，飞快拨了四毛的号码，喊道你大哥被人杀了，快……快……

  我马上来，等我来了再处理，你别动！四毛说。

  我把电话扔到一旁，重新抱住熊得伟，手掌按在他的脖子上，又不敢按得太紧，怕他窒息了。眼睁睁看着他闭上眼睛，流出的血液越来越少，体温一点点消失，无边无际的恐惧从四面八方窜了出来，就像一条条毒蛇死死缠住我，绝望难当。

  脚步声由远极近，四毛带着两个兄弟冲了进来，他蹲下看了看熊得伟，说了句老大，你他妈为什么不带着我们几个？然后抱起他，吩咐手下关上门。

  我挣扎着站起，身体却摇晃不已。

  四毛抱着熊得伟笔直站在屋中间，沉声说道，老大走了！

  另两个人注视着他，冷冽地问，我们怎么办？

  四毛单手一把扯过床单，把熊得伟裹了个严严实实，然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先弄清楚是谁干的，老大不能白死！

  我抖抖擞擞地问，不…不……报……报警吗？

  四毛转头看着我，面色微变，愠怒地说，老大是干什么的你不知道吗？你真以为你那个好姐们的老乡是自己失踪的啊？我告诉你吧，他是被老大干掉了。说到这儿，他把熊得伟递给其中一个手下抱着，说还有，今晚尼桑被砍，也是老大让阿超做的。

  我吓得倒退一步，靠在柜子上嗽嗽发抖，看着他拼命挤出一句话。你们……杀……杀了……尼桑？

  四毛冷冷地说，大哥只是让阿超去教训他一下，捅了他一刀，死不了。还有，今晚的事儿别往外说，把屋子打扫干净，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还要说什么，四毛已经带着两个手下抱着熊得伟开门而去，很快就消失在惨白的月光里。我慢慢弯下腰，一枚枚捡拾起沾在血液上的桐花，花蒂上带起丝丝血液，我用指尖捻着血丝，有些粘绸。

  满室的血腥味裹挟着我，就如一剂鸩毒，浸蚀着我的肉体和骨架，直到把我变成一具空洞的躯壳。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和边巴知道我喜欢桐花。这两个男人，一个是豪门贵子，一个是暗夜皇帝，都对我一往而深，却都在决定娶我之时死于非命；

  从来以为自己不爱，不经意间已经入骨。

  幽冥之花，长在白天和黑暗的交界处，只在人间和地狱的窄缝间出现，谁爱谁死！从此，我将日日夜夜活在思念和内疚之中，永世不得超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