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上花》46

  冷冷的月光铺在地上,柳枝轻轻拍打着窗棂。我坐在床上,看着对面沙发上年轻的脸庞却已秃顶的男人不停地点烟、烟雾胧罩的脸庞看不清表情。

  我们在一起已经三个小时了,早过了预定的两个小时,我却不忍离去。不是因为他花了钱什么都没做,而是这个男人,从进了这间豪华而低调的房间开始,我为他脱衣、为他洗浴、跟他调情,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然后,他开始抽烟,一根接一根;再然后,他从床上下去,穿上衣服,连领带都系得规规矩矩。我以为他要走了,他却坐到沙发上,继续抽烟,仍是一根接一根。旁边深檀小几上的同色烟缸里,已经塞满长长短短的烟蒂。

  没有任何预兆,他突然把脸埋在双手间,过了一会儿,传出极轻的啜泣声。

  我有些傻了,怔怔地看着他哭。

  这个男人,从他今晚踏进夜总会的大门,关于他的传说就在姐妹们的眼色和耳语中流转着。不到三十岁,某高官的次子,从出身那天起身边两个保姆寸步不离。最好的幼儿园、最好的小学、最昂贵的私立中校到最后上了最差的大学还是成教学院。据说他可以躺在父辈的余荫下,有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一个衔着金钥匙出生的人,当然会成为欢场的皇帝。

  点台时,因为我事先有约,所以阿进并没带我去。连续去了两批姐妹,跟他一起的男人指定了相陪的姑娘,独有他不满意,阿进第三次带着紫烟和几个姑娘进去,然被打发了出来。阿进不甘心,又从另一个夜总会的妈咪手上借了几个姑娘赶过来救台,他仍是挥挥手、据说眼皮都没抬一下。

  没有出台的姐妹散坐在椅上,抽烟,低声闲聊着。

  红云低垂了眉眼,学着那人的样子说你不知道他那个样儿,坐在哪儿,眼睛都不抬,只这样看我们,就挥手让走了,真他妈大爷啊。

  我好奇地问,他以前没来过吗?

  没有。听说以前都在天空那边玩,据说每次要么点无无,要么就是他们那儿有了新人后妈咪通知他,人家直接从机场接走了,听说出过他钟的姐妹说,他自己还不玩,让朋友和她们玩,他在一边看。这心理变态的?啧不过给钱到是大方。

  红云说的无无是天空夜总会的头牌,据说是个研究生下海的,纲管舞跳得非常好。

  我们这行业,每个小姐都有固定的妈咪、而每个妈咪也有固定的夜总会和宾馆,约定俗成不会去别人的地盘捞钱。但妈咪之间是互通有无的,当客人多了小姐不够,便会从熟悉的妈咪手上临时调小姐救场。有时妈咪之间聚会也会带上自己满意的姑娘,相互有个了解,我就是在阿进和天空的妈咪喝酒时见过无无一次,那真是女人中的尤物,一举手一投足,天生头牌的料。

  我好奇地问红云,无无也过来了吗?

  来了嘛,不只她,天空昨天进来的五个新人刚全来了,还是被打发出来了。

  我摇摇头,有些不敢置信地说这什么人啊?都不给无无一点面子?

  红云嗤了一声。面子?我就从没听说他给过谁面子,你是没看见刚才无无出来的样子,气得脸都绿了,连阿进感谢的红包都没拿就下楼走了。

  正说着,阿进走了进来,搓着手转了两圈后站在我面前,说青桐,要不你进去试试吧,哥实在是没办法了。

  我为难地看着他说进哥,你是知道的,我今晚有客人了,他一会儿就过来。

  我知道我知道,反正你的客人还没到,你就去救个场,他也未必就点你。当然如果万一点你就好了,这位爷比你那十个客人都强。

  紫烟翘着二朗腿,伸手取了纸巾弹烟灰,面无表情地说:进哥,青桐出马还有什么搞不定的,放心吧,那货别看鼻子顶到天上,只要一见咱们有才有貌的青桐姑娘,肯定连包房都不出就要干呢,嘿嘿嘿

  刚被退回来的其它姐妹跟着笑了

  我皱了一下眉头,看着阿进,内心也有些迟疑,一是对自己没信心,不想去受那份侮辱,二是确实答应了先前的客人,人家就要来了,我却不在,这不好。虽然自己只是个小姐,普世里最低贱行业,但行有行规,失信一次,今后那个客人就可能永远失去了。当然我更明白,阿进这次求我救场,如果成功了就是帮了他大忙,于我只有好处。我看着阿进,说进哥,我去了约我的客人来了怎么办?

  阿阮冷哼了一声,低声说好像自己很把握似的。

  阿进看了她一眼,阿阮畏惧地低下脑袋。阿进重新看着我,说你放心,他来了,我们就说你生病了,让红云陪他就是。

  我想了想,看着阿进,认真地说进哥,你真的想做这单吗?

  阿进点点头,说这是条大鱼,进哥我以前一直想约他来我们这儿玩,人家不给面子,今天主动来了,如果白白放过这个机会,不是傻b吗?

  我定了定神说,进哥,我也未必就能让他满意,不过进哥,我可以试试,咱们这样……

  我附耳跟阿进说了我的想法,阿进听完后,向我竖了竖大拇指,快步出去了。

  我脱下晚礼服,重新换回白天穿的黑色休闲服,从包里取了埙,进了333房间。

  我们这儿的包房,都是用相同的数字编号的,比如33?333?3333主要是图个吉利。333是在的隔壁,今晚正好没人预订。而333和临院一边都有个大露台,宫庭风格的布置,白色的围栏配了白色的纱,粉红的宫灯,两个露台间相隔一米,既能互相看见但又够不着。

  进了房,保安按我的吩咐搬了张宫庭椅放在背对露台的位置,然后关掉大灯出去。我又打量了一下房间,索性关掉其它射灯,独留了卫生间的壁灯,从门缝里散射出来的灯光让整个房间和露台都蒙蒙胧胧。我这才坐到椅上,把长发披到椅后,背对着那边,拿出埙,吹了一个单音,这是给阿进的信号。

  果然,那边的屋子马上就没光了,传出姑娘们的惊呼音。

  怎么停电了?晕哦!

  这时候怎么停电?

  进哥,怎么回事嘛?

  赶快去看看!

  ……

  我深吸口气,把埙放在嘴边,闭上眼睛,吹起了《青藏高原》。虽然是在演戏,但只要第一节音符响起,我的脑海里就会完全忘记环境和不堪的身份。隔壁的糟杂是什么时候停的真不知道,我整个人都沉浸在音乐里,仿佛置身于圹野,正赤脚飞奔,只有风和雪山在与身体对话

  我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甚至他都没让我进的房间,直接把我带走了。

  我披了酒店的浴袍下床,过去坐在他身边,用手臂圈了他。感觉他在我怀里颤抖,却不知道如何安慰。我真不是个颤于用语言表达的人,这是我的软肋,明知应该说点什么却总开不了口。

  他转过身俯在我肩上,泪水打湿了我的脖子。我轻轻理着他粗硬的头发,轻抚着他的脸庞,就如一个母亲搂着孩子那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他好一些了,我才轻声说道:我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迅速起身,换好衣服,拉起他,说走吧,放心,我不会谋杀你的。

  他听话地跟我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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