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上花》21

  接下来的日子,在人朝汹涌的、在幽暗的大殿内经书墙边、在流水潺潺的湿地里总能偶遇尼桑。有时他一个人,有时朋友,他跟别人介绍我时总会强调我会弹钢琴歌唱得也特别好。

  平静地上着班,依然是个“包房公主”,开电脑、点歌、清理留下的各种垃圾。偶尔熊得伟他们会来玩儿,夜总会也会提前就按排我为他们服务,不过再没发生过他的手下打小姐妹的事儿。而我和熊得伟,保持着比老乡多一点、比朋友少一点的关系。

  送走客人已是深夜,疲倦极了,伸了伸腰,关好包房门正要去换衣服,紫烟叫住我,说值班副总黄清找我。

  自从发生青柚被打时黄清和阿进集体溜边的事,私心里便有些瞧不起那两个男人,平时见面也是淡淡的。

  三楼的副总办公室,黄清双脚搁在桌上,叼着烟望着天花板出神。见我进去,用下巴指了指椅子

  坐在他对面,淡淡地问,黄总,您找我?

  他这才收起腿,掐灭烟头,双肘撑着下巴,说紫烟,你觉得现在的工作怎么样?

  很好。我说。

  有没有其它想法?比如从事管理之类的?

  没有!我说。

  他愣了一下,小眼睛里有些迷惑,然后说经过为段时间的考察,我们觉得你可以担任领班的工作,你觉得怎么样?

  我不合适。

  你不愿意?他有些吃惊,坐直了身体。

  我摇了摇头,说黄总,我不适合作领班。

  为什么?其它人可是求都求不来的。

  我能力有限,干不了领班。我说。

  他顿住,往前探了探身子,不解地看着我,然后说,领班的工资比内服高三百块钱!

  我面无表情,说我知道,不过我真不合适。

  没有预想中的欣喜和感激,他再度呆了一下,下意识地说你不服从按排?

  我看着他,认真地说如果公司因为这个要开除我,我无话可说。然后起身。黄总,还有其它事吗?

  没……没了!他说,靠回椅子上,讪讪地看着我离开。

  我不是不想挣钱,是不想当傻子。夜总会的领班是个得罪人的活儿。按排谁不按排谁,对于我们这些靠色相吃饭的人来说,确实是个关健人物。但反过来,当公平只由一个人说了算时,那人也就会成为众矢之人。这几十个包房、上百个内服和保按,不想把自己放到风口浪尖上。当然,心底还有一个无法说出口的理由,我严重自卑。是的,我有强烈的自卑心理,不敢过于优秀,不敢过于出众,只想藏在人堆里,不想让谁注意我。就像一条流浪的鱼,可以仰望天空鸟儿的飞翔,但从不敢羡慕。

  回到化妆间,紫烟卸了一半的妆正在跟人煲电话,见我进门说了句她回来了便挂了电话,然后看着我扬了扬眉,奇怪地说多好的机会,我跟黄总争取了好几次他才同意的,为什么要拒绝?

  我不合适,不过还是谢谢你!我说,看着镜中人浓艳的脸庞微微一笑,进里间换了衣服出来,青柚已经收拾好过来找我,便一起向外走去,跟她说了黄总让我当领班被我拒绝的事儿。电梯处碰到下楼的几个客人,其中一个伸手就捏青柚的脸,青柚想躲却没能躲开。

  那人调笑着说老乡,记着明天下午喝茶哦。

  青柚尴尬地笑着,说王哥,明天电话。

  那人哈哈笑着,跟着一群人走了。

  你今晚的客人吗?我问。

  青柚嗯了一声,说我们一个地方的,他家在下村。

  老乡?真是巧了,这么远都能碰到熟人。

  青柚把大衣穿上,说他今晚给了我两百小费,然后又不无担心地说我跟他说了,不要回去说我在夜总会工作的事儿。

  你是做服务员,又不是做小姐。我无所谓地说。

  我们那儿的人保守,他们哪里分得清包房公主和小姐有什么区别,他们只会认为在夜总会工作的女人都是做小姐的。

  我不再说话,默默地进了电梯。

  大门处,穿着红色旗袍的红云和穿着淡绿色长裙的阿阮估计是要跟客人出台。红云见到我,吐了一串烟圈,吊起嘴角,讥讽地说紫烟托人情给你升官,真看不出来啊,青桐,你蛮会搞关系的嘛。

  我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到是青柚看不下去,说你干啥呢?青桐姐不会当领班,她拒绝了!

  红云愣了一下,冲口而出。为什么?

  能力不够。我说,把手插进青柚的胳膊,说走吧,便出了大门。天上飘着雪花,地上铺了白白的一层,秋天还没怎么开始,冬天就来了。

  极寒的体质,自幼就害怕过冬。十岁前,春夏秋冬就一条夹裤,冬天铺上棉花过冬,开春后再把棉花拔出,春夏秋三季就穿着穿荡荡的两层布。那时每当最后一片桐叶落下,就幻想各种过冬的办法,比如像蛇那样藏在洞里、像跳蚤那样躲在铺床的稻草下、像老鼠那样找个角落建个窝幻想总是幻想,暴露在空气中的腿脚和手以及脸颊都会长满冻疮。整个冬天里,知觉感里只有掩没不了的疼痛。每熬过一个冬天,春风吹来时,我便和桐树一起复活,如桐花一样淀放!

  接下来的日子,青柚和他的老乡越走越近,不是那人约她喝茶就是约她吃饭。我让她当心点,毕竟是要结婚的人了,别再浪来浪去闹出不好的事情来。她说不会的,他们只是老乡关系。有一天,姐妹们在河边洗衣服时,阿阮无意中说起青柚在到处找人借钱,不仅是她,一起上班的姐妹几乎都借遍了,我才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天,我趁红云没回来,把青柚堵在卫生间里,问她借钱是怎么回事

  青柚正往脸上浇水,沉默着不知怎么回答我。

  我略提高了音调,问你怎么回事?你需要钱办嫁妆吗?

  她慢慢转过身来,抹着脸上的水珠,瞄了我一眼,小声说不是我缺钱,是我老乡要的!

  我有些惊讶。你老乡找你给他借钱?

  她点了点头。

  那今后谁还?

  我我领了工资就还她们,他说他手头紧张。

  我怀疑地看着他。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给要他钱花!

  青柚急声解释。什么关系都没有,我们只是老乡。

  我板着脸说青柚,你这事儿有点奇怪了。你如果给你五哥钱我还能理解。你老乡,又不是你亲人,为什么要找你要钱?而你为什么要给他钱?你们的关系超出了老乡的范筹了哦!

  没有没有!青柚摇着手,解释道。真的没有,青桐姐,他只是我老乡,我们没睡。

  深深看了她一眼,让开道,她侧身挤了出来,刚好红云买了早点回来让我们一块吃。正吃着呢,青柚的电话响了,她迟疑着拿过电话看了一眼,低声喂了一声便急慌慌地到走廓上去接了,接完电话回来,几口喝完豆浆,拿了包说老乡找我有事,便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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