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风起
樊阳城西临郊偏僻之地，一处静谧胡同，窄长好似向里无限延伸，两侧的院落墙已攀附片片散绿，日光照到那上头，萦绕着无限生机。
一辆马车、一赶车夫、两匹骏马相候在这胡同口，一披覆毛裘的青年公子似正与友人告别。
“多谢二哥相送，我家已到，就不耽误二哥处理商务事，二哥快回吧。”
作上一揖，遥遥相拜，秦玥站在入口不往里去，只希望那人那车快些离去消失。
这二哥执意要送她回家，真是盛情难却，但当然不可能回秦府或是侯府，还好有个城西的小院，干脆就叫商子羽驶来这边。
“怎么，不请二哥去你家坐坐？”奈何商子羽像是没走的意思，站那就像樽大佛，语气却是难得多了点点调笑。
我去，还坐坐？秦玥下意识翻了个白眼。去哪坐，她钥匙都没带！难道带他翻墙？这不太好吧～。
“一人独居在家，平时不太在意，因而没来得及收拾，很是凌乱，改日、改日定当请二哥一聚！”
秦玥讪讪笑道，抱拳一拱，未免有些心虚。但话里意思显然，就是不往家带。
……一阵风起衣扬，两三片叶儿轻落。两个独立的人儿无声对峙，较高那位公子没立即回应，只深深看上几眼站在对面的人，不知想了什么，但终松了口：“好，改日二哥定当前来拜访。”
“那安当扫榻相迎。”秦玥忙不应答上，看马车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影了，才暗暗长长舒了口气，还好走了，终于走了！
可马车里，商子羽闭上了眼，一阵沉默，再睁时微拧起了眉，向前探上一步，掀开车帘，却是向马车夫吩咐：“在这一片好好查下可有新近房屋买卖，我要详细资料。”
“是，少爷。”
却道只是一个决定，商子羽却是吩咐得几分沉重，他复坐回位上，再阖上眼，虽几分痛苦但也坚定：三弟，抱歉，并非二哥不信你，可二哥不允许宸王身边有不确切的存在。
有人无比信任于他，可他仍旧利用了“他”，心中亦不是没感到歉然，却又不后悔这样做法。
……
“少庄主，您吩咐的事情已妥善办好，信息已详细整理，供少庄主阅览。”
却是樊阳千里之外，天云山朝阳峰顶逸然山庄文辛亭，逸然山庄少庄主正听庄中下人回禀，一薄册安然落在她面前的小案上。
但见那少庄主轻纱遮面，只隐约知是妙龄少女，她纤纤玉指覆于那薄册，轻翻，第一面便是一栩栩如生、形象逼真的着长裙的女子画像和一着窄袖长袍、木冠束发的男子画像。
“禀少庄主，近来与宸王接触颇多的一人据我等所查，是楚礼部尚书秦衷民独女秦玥，现已与玮令侯欧阳皓宇完婚。
其人祖籍江州人士，现除父母外并无其他亲人。会武，可当一流高手，甚喜女扮男装、荤素不忌；性情较粗犷豪放，兴趣涉猎似是广泛；与商家商子羽有生意往来，葡萄酒、高纯度白酒就是出于她手；且化名‘叹然居士’作书卖与昌隆书社，与其少东家莫北辰交好。”
“好，你退下吧。”女子对下人回报不置可否，但瞧她跪坐着，拿起那本小册，一页页翻了起来，姿态仪礼美的叫人心神荡漾。
“是，少庄主。”
方圆十里便只余亭中一人，可周围蓊蓊郁郁、绿意成荫，百花齐放，馥雅芬芳，飞蝶胖蜂扇翅萦绕其间，衬得那亭那人更是美不胜收。
……“呵，倒是，几分有趣。一凡人，不要挡了我才好。”女子轻喃，复将薄册阖上、置于案头，而后眼看向案上古琴凤梧，十指轻搭上琴弦，指一动，弦微颤，清越声便起。
昊天，不需太久，我，要来了。等我、等我。
……
“少主，莫鸣传来最新消息，长公主府长兴诗会秦姑娘力战一众才子，将那些人贬得无地自容。”
“哦，好，详情列折与孤细说。然缘何与那些东西对上，孤很好奇。”
樊阳玮令侯府，李忠正第一时间向欧阳皓宇禀报潜伏在秦玥身边杀手密探莫鸣的回奏——觉察到自家少主对侯府夫人不言说的别样关注，李忠对秦玥的消息尤为敏感。
“回少主，是为商家商子羽。”李忠听问再报，“秦姑娘她，不满在场那些文人因商子羽商贾身份诋毁于他，便为其强出头。席间，秦姑娘称商子羽为‘二哥’，好像尤其尊重。”
“商子羽？”欧阳皓宇闻言道了句，语气轻疑、眉宇轻皱、双眼微眯，既他在，他那亲爱的哥哥必然也在。
呵，秦玥啊秦玥，天上下凡神仙一个两个都与你扯上了关系，你到底，是谁？
为何，为何又与商子羽那般亲密？堂堂文商星君转世，还需他人在诗赋上为他出头？
莫名，除去那欣喜之意，更多的却是微苦酸涩，欧阳皓宇顿了须臾，不再纠结于一人一事，转而又问：“诗会上除了百里贞、士子、商子羽，还有哪些人。”
“回少主，还有昌隆书社莫北辰及楚皇三子。”李忠答道。
……“好，”一字轻落，欧阳皓宇扬头看天，听得楚皇三子俱在那刻，心里某处更不由复杂几分，也不知为何，竟致几分失寞，“孤知道了，你下去吧。”
“啊，”突来的变化让人失神，李忠面上亦闪过犹疑之色，然终化作行礼依令退下，“是，少主，李忠告退。若有事但请少主下令。”
话落，未闻脚步，下一秒却是人已远，只有欧阳皓宇，空在原地。
竟第一次，迷惘、不知所措了，手无意识前伸触到片绿叶，无论如何翻动总无法逃脱柔和、却又无处不在的日光。
孤要对付的人偏偏都与你关系尚可——秦玥，孤该如何对待你？罢，纵使你心地良善，也不过一要经六道轮回的凡人耳。若为对付他们，若为我千百年来的渴望，什么，都可以利用。
是了，什么都可以利用。
什么……都可以抛弃。